跟蹤“購物狂”

根據(jù)日本作家若竹七海的小說改編。若竹七海，1963年生于東京，擅長以“日常之謎”為題材創(chuàng)作推理小說，代表作有《我的日常推理》《封閉的夏天》等。

瘋狂購物

邊里是一名私家偵探。這天晚上，他接到一個電話，是中學(xué)同學(xué)坊野章吾打來的。邊里覺得有點(diǎn)意外，坊野工作忙碌，兩人已經(jīng)三年多沒見過面了，他突然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電話那頭，坊野說：“有件事想拜托你，我想請你跟蹤一個人?！边吚飭柛櫿l，坊野沉默了片刻，說：“跟蹤我自己?！?/p>

哪有人請偵探來跟蹤自己的呢？坊野解釋說：“你聽說過購物強(qiáng)迫癥嗎？俗稱購物狂，是一種精神疾病，我好像得了這種病?！?/p>

坊野告訴邊里，這段時間，他每天早上醒來就會看到房間里堆滿了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商品，信用卡里也會少掉一大筆錢，可他卻完全沒有購物時的記憶。最近他每天都是六點(diǎn)下班，從公司直接回家，離開公司不久，就會覺得很困，站在地鐵的月臺上時，記憶就開始模糊，等清醒時都是躺在自家床上，滿屋子堆著莫名其妙的東西。

坊野懇切地對邊里說：“拜托了，請跟蹤我，確認(rèn)我到底是不是購物狂，只有你能幫我了！”

邊里爽快地答應(yīng)了。

第二天正好是元旦假期，邊里來到坊野住的公寓大樓外。等了好一會兒，從公寓里某處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邊里看到一個穿格子外套、臉上蒙著圍巾、戴著墨鏡和帽子的男人從樓梯走下來。男人壓低帽子快步往前走，邊里趕忙緊追在后。

邊里看著男人的背影，暗想：自己已經(jīng)三年沒見過坊野了，要不是坊野事先告知了外套的樣子，說不定還真認(rèn)不出來他呢。

坊野夢游似的來到一家大型百貨公司，搭自動扶梯上二樓，買了一件醬油色的毛衣，在三樓買了領(lǐng)帶，在四樓買了長褲，在文具賣場買了畫本、恐龍模型和超人玩具。

坊野請店員把東西包起來，等待時他走到一旁的樣品小黑板前，無聊地用彩色粉筆涂鴉惡作劇。粉筆在黑板上劃過，發(fā)出難聽的噪聲。

買完東西后，坊野搭自動扶梯到了最頂樓的美食廣場，點(diǎn)了一份咖喱飯。服務(wù)員上菜時，一不小心與坊野的手相撞，盤子跌在桌子上，黃色的咖喱液體四處飛濺。服務(wù)員拼命道歉，坊野卻呆呆的，看都不看她一眼。一旁的邊里看在眼里，心想：坊野這個樣子，果然是處于不正常狀態(tài)??！

吃完飯，坊野拿起所有購物袋，走出商場，搭地鐵回家了。邊里跟著他，直到看著他走進(jìn)公寓入口。

邊里在附近找到一家咖啡店，從那里打電話叫坊野出來。過了好一會兒，坊野來了。他告訴邊里，自己接到電話時正在睡覺，覺得很多事都模模糊糊的。

邊里把跟蹤時看到的一切告訴坊野，接著說出了自己的疑惑：“我所知道的購物狂，買東西時意識都是清醒的，只是控制不住購物的欲望而已，可是，你的意識卻好像不存在，這太奇怪了?！?/p>

坊野一臉苦悶，說：“這情況是從圣誕節(jié)那天開始的。那天早晨醒來，看到滿屋子都是沒見過的東西，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

邊里想了想，問：“那么，你怎么會認(rèn)為自己是購物狂呢？”

坊野說：“是山崎說的，他住我隔壁，跟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我們是好朋友，這件事我也跟他說了。他跟我一樣很愛賭博，我們常在一起賭馬，一起買彩票。”

“那山崎現(xiàn)在在哪？”

“元旦放假，他回老家了，我把請你跟蹤我的事也告訴他了。他的身高跟我差不多，性格跟你有點(diǎn)相似，你們兩個都很聰明。”

邊里皺起眉頭思考著，就在這時候，坊野忽然叫了一聲，邊里隨著坊野的視線轉(zhuǎn)過頭去，座位后方是落地玻璃，面對大街。坊野抿嘴一笑說：“說人人到，是山崎，居然假期沒過完就回來了。我們走吧，我把他介紹給你?！?h3>外套謎團(tuán)

兩人回到公寓，坊野按響了山崎家的門鈴，卻沒人應(yīng)答。坊野只好請邊里先去自己家坐坐。

“是我看錯了嗎？”坊野拿出一瓶酒招待邊里。邊里環(huán)視著房間，這個房間比他想象中還驚人，電話、音響等電器產(chǎn)品，重重疊疊堆在墻邊，床的四周是各種奇裝異服，還有裝著碗盤的箱子、紙尿布、玩具……邊里勉強(qiáng)坐在僅有的空地上，接過坊野遞來的酒杯。

邊里喝了一口酒，問：“這些東西，你為什么不去商店退掉呢？”

坊野說：“不知道為什么，都找不到收據(jù)呢。”

邊里奇怪道：“可是，今天你也都是刷卡啊，怎么會沒有收據(jù)？”

坊野苦笑著搖搖頭，說想不起來了。邊里又喝了一大口酒，想把腳伸直，正要挪開坊野脫下的外套時，突然發(fā)現(xiàn)一件事：“喂，坊野，這件外套……”

話還沒說完，邊里眼前突然一片迷蒙，酒杯從手中滑落?！澳阍趺戳?？喂，你怎么了？”在坊野逐漸微弱的叫聲中，邊里看到坊野的粉紅色指甲，在自己眼前緩緩搖晃，然后愈搖愈快、愈來愈模糊……

邊里醒來時，只覺得腦袋一陣劇痛。陽光從窗戶灑進(jìn)來，邊里扭頭一看，坊野也全身虛脫地躺在地板上，酒瓶翻倒在地，弄臟了地毯。邊里看看時鐘，確定已經(jīng)天亮了，兩人整整睡了十八個小時。

邊里忙把坊野叫醒，問：“這酒哪來的？”

坊野臉色蒼白，揉著眼睛說：“山崎送我的啊，他說我新年八成是一個人過，叫我把酒喝了。”

邊里想起昏迷前的事，把坊野的外套拿起來仔細(xì)檢查，上面沒有半點(diǎn)污漬。他站了起來，對坊野說：“說你是購物狂，是山崎扯的彌天大謊。”

坊野一臉疑惑，邊里說：“我跟蹤那個‘購物狂時，他吃了咖喱飯，服務(wù)員送餐時把盤子弄掉了，咖喱的汁液四處飛濺，他的外套上也沾到了。可是這件外套卻沒沾到任何東西，可見，當(dāng)時穿著相同外套購物的人，其實(shí)并不是你。”

坊野驚呆了：“不是我？”

邊里解釋道：“我三年沒見到你了，我只是跟蹤你所說的那件外套的主人。對方披著圍巾、戴著墨鏡，根本看不清楚長相。再說，我雖然看到對方從這棟公寓出來，也看著他回到了公寓，但是并沒有確認(rèn)他進(jìn)了哪間房間?！?

“不會吧……”坊野抬頭看著邊里。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山崎給你下藥，等你睡著后，他打扮成你的樣子去當(dāng)購物狂。”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件事只能問他本人?！边吚镎f完站起來，走出房間，坊野急忙跟上來。邊里走到隔壁山崎的房門口，拼命按電鈴，山崎還是沒有應(yīng)答。邊里把手伸向門把，輕輕一轉(zhuǎn)，門竟然打開了。

屋里空蕩蕩的，只有一份報紙掉在地上，有一則報道用紅色簽字筆圈了起來。邊里把報紙拿起來看，那是一則彩票中獎號碼的報道。

邊里終于把一切都理清了：每年平安夜都會有大金額的彩票販?zhǔn)郏灰昂蜕狡橐黄鹑ベI彩票，沒想到坊野買的彩票真的中獎了。山崎心思細(xì)膩，記得坊野的彩票號碼，在報紙上看到中獎信息，就想偷偷把兩人的彩票對換一下。要這么做，前提必須是坊野不記得自己的彩票號碼，山崎為了達(dá)成目的，就想把坊野逼瘋。他給坊野下藥，讓他失去意識，再把一堆東西搬進(jìn)他房里，想把坊野塑造成購物狂人……

坊野聽完邊里的推理，簡直驚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握住邊里的手，激動地說：“我差點(diǎn)以為自己真的腦子不正常了，如果不是你，山崎就成功了！”他想了想，接著說：“山崎一定是在那家咖啡店里偷聽到我們說話，發(fā)現(xiàn)計劃很可能失敗，就趕回家，收拾行李，帶著彩票連夜逃走了?！?h3>終極真相

山崎竊取朋友的彩票后逃跑的事很快傳開了。坊野打聽過，山崎沒有回老家，也沒和任何人聯(lián)絡(luò)，就這樣下落不明了。

幾天后，邊里給坊野打來電話，約他到咖啡店見面。見面后，邊里默默地喝著咖啡，許久沒有說話，坊野忍不住開口說：“上次的事，我還沒有好好謝謝你呢，要不今天我請你吃飯吧。”

邊里搖搖頭說：“我有話對你說，聽完后，你可能再也不想請我吃飯了?！边吚锍聊蹋又f：“這個案子，我原來也以為解決得很圓滿，直到我想起一個細(xì)節(jié)……”

坊野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瞪大了眼睛。

邊里說：“那天在你家，在我喝了酒昏睡前，你的指甲就在我眼前，指甲前端是粉紅色。而購物狂在文具賣場的黑板上涂鴉惡作劇，用的就是粉紅色粉筆。粉筆的碎屑嵌入你的指甲里，就那樣留下了。”

坊野的臉色變了，邊里繼續(xù)說：“其實(shí)，那天在商場購物的就是你本人吧。你故意打翻咖喱的盤子，讓咖喱汁沾上外套，然后又讓我在你家看到干凈的外套，只為了讓我得出是山崎假扮成你的結(jié)論?！?/p>

邊里接著說：“我不知道山崎怎么樣了，只知道你把情景渲染成山崎連夜逃跑、下落不明。山崎就這么成了偷竊朋友彩票、還企圖把朋友逼瘋的大壞蛋?！?/p>

“我不是故意的。”坊野終于開口了，“我并不是故意的，彩票本來就是我的，山崎卻硬要分一杯羹，說什么是我倆一起買的，他有權(quán)分一半。他還在公司到處說我喜歡賭博，害我被打入冷宮。我只是輕輕打了他一拳，沒想到他撞到CD播放器，血噴得到處都是，沒多久就不動了……”

邊里長長地嘆了口氣。

坊野決定去警察局自首，出發(fā)前，他對邊里說：“把你卷進(jìn)了這樣的事，大過年的就觸你霉頭，真是對不起了……”

（發(fā)稿編輯：呂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