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歷帝：我只想過安逸的生活

◎ 張宏杰

永歷帝：我只想過安逸的生活

◎ 張宏杰

清軍入關之后，在利用漢族降將的同時，清廷難免對他們一再猜疑。在南明地盤一再被壓縮之后，清廷露出了“狡兔死，走狗烹”的苗頭，對漢族降將越來越冷漠，越來越壓制。南明永歷政權政治逐漸清明，那些心懷不滿的降清漢將不斷有人“反正”，其中就有李成棟。

他本是民族觀念很強的人，降清以后精神壓力很大，整日郁郁寡歡。后來在全國反清勢力高漲的情況下反正，將永歷帝在廣東肇慶的“皇宮”整修一新，派自己的兒子到廣西請皇帝“返都”。

永歷二年（1648年）七月，永歷帝返回“舊都”廣東肇慶。李成棟準備了一隊由32丈長的特大龍舟組成的船隊，金漆彩繪，儀仗鮮明，于百里之外迎接。八月一日清晨，李成棟率文武百官舉行了隆重的迎駕儀式，親自步行抬皇帝的鑾輿入官，并特意在宮中準備了一萬兩現銀備皇帝賞賜之用。

南明上下都以為在大好形勢下反清復明大有希望，然而很不幸，永歷帝再一次懈怠下來。船隊離開桂林之后，永歷帝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他一封奏章也不想看,一個大臣也不想接見。在豪華舒服的行宮中，他想好好放松一下自己，于是命人送來大批珍品魚鳥和戲本，恢復了王府生活時期的休閑。

皇帝懈怠，必然有權臣出現。這一次，永歷帝把大權交給了馬吉翔，也就是從湖南逃回廣西時背著他跑了上百里的那個人。然而馬吉翔除了善于鉆營和弄權之外，實在一無所長，決策顛三倒四，用人唯錢是舉。

有一次閑聊時，馬吉翔為了顯示自己實際上掌握著大權，也為了討好李成棟這個有軍權的人物，故意對李成棟說：“您率領部下立下大功，您覺得哪些人功勞最大？”李成棟隨口說了幾個人的名字，馬吉翔馬上叫人拿來筆墨，當場草擬了賞賜這幾個人的公文，命人送進宮去。兩刻鐘后，永歷帝的批復就下來了，馬吉翔所奏全部批準。

李成棟一開始對永歷君臣十分尊敬，然而不久后就發(fā)現這個政權實在沒什么希望。朝廷從上到下竊權弄私，朝政又變得一塌糊涂。

上天給永歷君臣的時間是有限的。經過一年的戰(zhàn)斗，清軍平定了山西，再次南下，全力猛攻兩廣。永歷四年，南雄失守，永歷帝又一次跨上了逃難的龍舟。這次可真是一去不復返了。清廷充分認識到了永歷政權的號召力，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消滅掉它。在數十萬大軍的進攻下，兩廣全面陷落。

永歷六年二月某日,貴州安龍府知府打開了一本新的支銷賬簿，他在上面列上了該州新添的一項財政開支項目：“茲發(fā)來皇帝一個，月給銀米若干。后妃幾口，月給銀米若干。”賬簿發(fā)下來,師爺們看了無不掩口而笑—這分明是豢養(yǎng)動物嘛!

安龍知府確實是按豢養(yǎng)動物的標準來供應永歷君臣的。安龍本不過是明代的一個小小衛(wèi)所，位于廣西、貴州、云南三省交界之處的大山之中，交通極為不便。名義上叫“城”，實際上居民不過百十余家。因為所在之地皆山，建衛(wèi)所居然找不到足夠的平敞之處，小城不得不一半建在山腰，一半處于平地。

“皇宮”就設在安隆千戶所的衙所里,院里只有一所像樣的磚房，更名為“文華殿”，供皇帝、太后、皇后幾個人擠著住。幾十名“大臣”只好租住老百姓的房子。有史以來，應該沒有比這更潦草的朝廷了。

永歷再一次嘗到了寄人籬下的滋味。上一次在武岡，雖然同樣是被軍閥控制，起碼生活待遇上還像個皇帝。而這次，大臣、太監(jiān)加上數百名兵丁，兩千來號人一年只批給銀2000兩，米六百石。別說是供養(yǎng)皇帝了，就是平民百姓也無法糊口。

大概從來沒有混得比永歷帝還慘的皇帝了。他的房子經常漏雨，二品、三品的大臣們只好親自和泥，爬到房上去修補。永歷帝穿著一件舊大衫，手搭涼棚站在邊上觀望，一不小心被灑了一身泥水，弄得太后在邊上直生氣，大聲呵斥他：“這么沒眼色！泥水渾湯的，你上去湊什么熱鬧！”

雖然簡陋，可畢竟是個朝廷，每天早上，永歷帝還是像模像樣地上朝，坐在小屋當中的太師椅上。幾十名大臣魚貫而入，三跪九叩，奏知某某人老婆病了，請皇帝賜塊豆腐補補；某某人上山打來了一只野雞，要進貢給皇帝嘗嘗鮮；某某人的孩子昨天餓死了，請皇帝批幾錢銀子買副棺材……一時間，處理事畢，各自回家生火做飯去了。

不過, 永歷并不郁悶，甚至在心底里，他覺得這里挺好。做皇帝六年，他感覺自己就像一葉浮萍，在狂風驟雨中片刻不得休息，早已被搖蕩得頭昏腦漲。如今，他終于在這里安頓下來了。雖然地方狹小，生活不便，但是畢竟安靜、安全。物資供應不足，他也不得不偶爾吃頓粗糧，桌上全是素菜，他卻覺得很可口；他每天上午花一個小時接見大臣，剩下的時間就是帶著兩個太監(jiān)到附近山上轉轉，看看白云，聽聽鳥叫，心里很靜。他希望日子就一直這樣過下去。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在安龍難得地清靜了兩年后，永歷帝的另一次災難一日日迫近。很快，迎接永歷帝到安隆的大將就開始向他磨刀霍霍了。幸運的是，永歷帝被他的另一名死忠粉兒及時搶救了出來，暫且逃過了一劫。

編 輯 / 子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