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空的驚喜
2012-04-29 00:00:00高巧林
東方少年·快樂文學 2012年6期
1
我去鎮(zhèn)上念初中，伯伯邀我去他家住。這樣也好，我可以不當寄宿生，不吃食堂飯，也用不著上晚自修課。
只是開學之初，人生地不熟的我難免生出孤獨無援的感覺。特別是每每走在上學路上，更覺得自己孤家寡人似的，沒有一個熟悉的伙伴。
一天早上，我背起書包去上學。從伯伯家里屋走到前院門口時，冷不丁看見一只大黃狗正一動不動地蹲在墻角邊的空地上，而且，從它蹲著的姿態(tài)和閃著的眼神看，似乎是沖著我來的。
我一怔，并迅速斂步。
它卻一見如故似的，一邊搖著尾巴，一邊聳起身來，然后，一步步地逼近我。
“伯伯，快來——”我扭頭朝院門內(nèi)驚呼。
伯伯上前來一看，叫我別怕，還說，這狗是他好朋友家的，挺和善，不咬人。
我這才壯著膽子，徑自沿著“咯咯”有聲的石板街往前走。
走到小石橋邊的一條弄堂口時，心有余悸的我回頭一看，天哪，那只大黃狗正亦步亦趨地跟隨著我！
我頓時心跳加快，兩股顫抖！但我清楚，除了故作鎮(zhèn)定地前行，再也沒有別的招了，除非快速拐進弄堂而把它甩掉。
“喲，這小子真牛，竟敢?guī)е簏S狗上學?！币晃绘?zhèn)上男生哇啦啦地大叫。
“這狗不會咬人吧？”那位鎮(zhèn)上女生驚乍乍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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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從街頭橋堍走出來的男生女生們都在嘟囔著。
我假裝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沒聽見。
“嚓——”弄堂轉(zhuǎn)彎處，我突然使出“飛毛腿”，一路飛奔，背上的書包“啪啪”作響。
不過，大黃狗的腳步聲似乎還在尾隨我。
不知是腳步拉得過猛，還是心里害怕，我很快感覺到，濕漉漉的冷汗正偷偷地從我背部和額頭上滲出來。而同時，一個小時候就學會的驅(qū)狗“絕招”也突然從我的腦袋瓜里迸了出來：我戛然止步，迅速蹲下，然后，伸手做出一個拾取泥丸石子之類的假動作。
那只大黃狗分明看到我在拾“武器”，繼而又看到我已經(jīng)擺出揮臂出擊的勇猛架勢?？上В堑珱]有如鄉(xiāng)村里那些“乖巧”的狗們那樣被我嚇倒，而且還在肆無忌憚地朝我撲過來。
我重新拔腳快跑。
“叭——”我被腳下那塊烏龜背似隆起的石板絆倒了，而且，我還來不及起身，已經(jīng)觸電一般感受到大黃狗已經(jīng)與我“零距離”接觸了。
我嚇呆了，緊閉著雙眼，爛泥一般癱在地上。但我知道，在我手臂上亂抓的是大黃狗的爪子，在我臉頰一側(cè)亂舔的是大黃狗的舌頭。只是無法預料，大黃狗的尖牙利齒會落在我的哪處皮肉上？
“喲，這狗真夠義氣！”
“看到了吧，狗是通人性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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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男生女生們的議論聲中慢慢地睜開眼睛。果然，大黃狗全無我想象中的兇狠可怕，相反，正用它的爪子、舌頭和眼神，傳遞著令我難以置信的親熱。
我傻了，如在夢中！
2
第二天上學時，我故意悄悄地從伯伯家的后門出去。
可是，當我走到小石橋堍的弄堂口時，那只大黃狗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
我只顧匆匆前行，故意不去理睬它。它卻不在乎，亦步亦趨地跟隨我，直至被校門口的值班保安阻攔住。
接下來的一個又一個早上，那條大黃狗總是這樣一步步地跟隨我上學。
慢慢地，我不再害怕，而且確信它是在陪護我上學?？刹皇菃幔恳淮?，從半路上殺出來的一位不良少年企圖欺負我時，它立即以撲騰出擊、憤然吠叫等方式有效地保護了我。
我默默地心存感激，但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大黃狗為什么要這樣做？
某日早上，我終于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然后，第一次伸出手去輕輕地撫摸照例守候在伯伯家前院門口的那只大黃狗。
絢爛的曙光下，大黃狗越發(fā)英姿勃勃，金黃色的皮毛泛起亮油油的光澤，藍寶石一般的眼睛里溢出無盡的忠誠與善良。
“你叫什么名字？”我捋著它蓬松的毛發(fā)，輕輕地問候著它。
“汪、汪！”它抬起頭來響亮地回答?？上В沂锹牪欢氛Z的。
“你為什么要陪著我上學？”我貼近它的耳朵，悄悄地問。
“嗚——嗚——”它羞澀而低調(diào)地說?？上?，我還是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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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伯站在一邊，哈哈地笑。
我扭過頭去，帶著猜想問伯伯：“伯伯，你平時是否像對待你的朋友一樣對待那只大黃狗？所以#8943;#8943;”
伯伯的回答很坦率：“沒有啊，我不喜歡狗，包括朋友家的這條大黃狗。”
我眨巴著疑惑的眼睛，把大黃狗天天陪著我上學的事一五一十說給伯伯聽。
伯伯一聽，大為惶惑！
3
一個寧靜的夜晚，我被大黃狗的影子擾得無法入眠，它老是在我意念里不離不棄。后來，窗外潔白的月光催我披衣起床，悄悄地走到前院門口。
我朝著墻角邊的空地凝神看去。看著，看著，眼梢頭突然掠過一個黑黝黝的影子。我料定，是那只大黃狗出現(xiàn)了。但走近細看后發(fā)覺，那影子原是搖曳在夜風里的一抹樹影。
我依然固執(zhí)地認為，大黃狗就在不遠處。
恍惚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喚狗“哨子”——用拇指和食指把下嘴唇捏成一個肉“哨子”，然后讓急驟倒吸的氣流抽出“嘰喲”一聲脆響。
哨聲和著月色隨風飄散。
“咚、咚、咚”。我隱約聽到了輕槌遠鼓般的聲響。
“倏——”又一個黑黝黝的影子撞入我的視線。
這下，我驚呆了！因為，那影子真是大黃狗。
4
記不得哪天早上，我沒有見到大黃狗。
這，反而令我有些不習慣，甚至有了淡淡的憂愁。
此后，我無論走到哪里，都沒有忘記尋找大黃狗，但始終沒有如愿。曾經(jīng)有幾回，只是在夢中見到大黃狗。
這樣，除了內(nèi)心的缺憾，還有皮肉上的痛苦——那位不良少年終于以絕對強勢把我揍了一頓。
一次，我在無意間聽見伯伯與伯母的閑聊。伯伯說，他的那位朋友去縣城開飯店了，過幾天得去縣城看看那位朋友。
我立即插嘴問伯伯：“這么說，你朋友家的大黃狗也去縣城了？”
伯伯漫不經(jīng)心地說：“是的。”
我的心卻是猛然一震！
5
星期天上午，伯伯騎摩托車去縣城看望那位朋友。
我以去城里書店買課外輔導資料為由，想跟伯伯一起去。
伯伯一口答應。
從鎮(zhèn)里到縣城有十多公里的路，而且路況不太好，大部分地段是一顛一簸、彎彎曲曲的石子路。但我不在乎這一路顛簸之苦，因為，我將見到朝思暮想的大黃狗了。
或許是因為快樂的心情，一路之上展現(xiàn)在陽光底下的野外風景顯得特別迷人。
坐了半小時光景的摩托車后，終于來到伯伯朋友開的一家小飯店。本以為，我一到小飯店就可以見到大黃狗了，甚至，大黃狗會歡歡喜喜地朝我直撲而來。但事實不是這樣，我的目光掃遍小飯店的每個角落還是沒見到大黃狗。
最后，當伯伯和他的朋友坐下來喝茶閑聊時，我最終耐不住，一邊睨著伯伯的朋友，一邊輕輕地問伯伯：“叔叔，大黃狗呢？”
伯伯的朋友聽到我的問話后，既幽默又無奈地說：“大黃狗過不慣城里的生活，整天悶悶不樂的?！?/p>
我聽說大黃狗在，也就心寬了許多，只是不好意思問伯伯的朋友大黃狗在哪兒？
我靈機一動，悄悄地走到小飯店門外，然后“嘰喲”一聲吹響口哨。
“倏——”大黃狗來了，開開心心、親親熱熱地搖著尾巴。
伯伯的朋友驚訝地瞪圓雙眼，不解地說：“奇怪，這狗怎么啦？”
這時，伯伯把我與大黃狗的“特殊交情”說給朋友聽了。
朋友一聽，立即喃喃自語起來：“會不會#8943;#8943;”
伯伯追問：“會不會怎樣？”
朋友說：“你侄子會不會曾是這只狗的小主人？”
伯伯茫然！
我惶惑！
隨即，我的腦海里慢慢地浮現(xiàn)出我在鄉(xiāng)下村小念一年級時的一段往事——
一次，我和一撥兒男女同學推推搡搡走在放學路上時，路邊的垃圾箱里隱約傳來“嘰嘰咕咕”的哀叫聲。
我上前去，看見箱內(nèi)的垃圾堆上有一團毛絨絨的白色東西，再一看，是一只小白狗在艱難地爬動。
那小白狗臟乎乎的，瘦弱的身體在不停地哆嗦。我猜想：那小家伙是被人遺棄了，或者#8943;#8943;
出于同情，我把小白狗帶回了家，并且很快讓它感受到了洗澡和進食的幸福。
從此，小白狗仿佛成了我的影子，而偶爾離開我時，我只需“嘰喲”一聲吹個口哨，它準會迫不及待地跑到我跟前。特別令我難忘的是，那只小白狗會天天陪著我去上學，無論刮風下雨、嚴冬酷暑，而且，它還能充當我的“小保鏢”。一次，我好好地走在上學路上時，一位高年級的大男孩企圖欺負我。正當我任人“宰割”時，小白狗“汪汪”怒吠著沖了上來，最后，硬是把大男孩嚇跑了。
可惜后來，我媽媽以承受不住狗糧昂貴為由，把小白狗偷偷地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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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我不敢設想，難道，眼前的大黃狗就是記憶里的小白狗？不可能，一白一黃，相差十萬八千里呢。
朋友又說：“這狗是七年前我去王家莊收購散養(yǎng)草雞時，一位嫂子送給我的。”
我的心再次震顫起來，因為，我的小白狗正是七年前被媽媽送掉的，而且，我小時候住的村莊正是王家莊。
朋友還說：“我不喜歡白狗，現(xiàn)在這狗的皮毛是被我染過了的?！?/p>
頓時，我的腦袋瓜嗡嗡作響！
6
用過午餐后，天上下起了細雨。
我和伯伯離開小飯店時，大黃狗非要跟著我，伯伯的朋友怎么也阻攔不住它。
伯伯的摩托車在涌動著車流人潮的縣城大街上快速穿行。
大黃狗左沖右突，緊追不舍。但最后，還是被路上的一輛輛汽車阻攔住了。
伯伯趁機“轟隆隆”踩大油門。
終于出城了。我一邊緊緊地攥住伯伯的衣角，一邊好奇地回望從一顛一簸的輪子底下翻卷起來的“塵土龍”。
開到半路時，我突然望見，“塵土龍”尾梢處閃出一個黑豆般的影子。
后來，那影子一點點地由遠及近，由小變大。
“伯伯你看，大黃狗追上來了！”我大聲驚呼。
“嘎——”伯伯一腳踩住油門。
淅淅瀝瀝的雨幕下，大黃狗奮力騰身撲蹄，閃電一般追趕上來。
我愣住了！
大黃狗拖著濕淋淋的皮毛，喘著拉風箱一般的粗氣，一頭撲入我的懷里！
我傷心地哭了！
不為別的，只為大黃狗爪子底部的肉墊上滲著鮮紅的黏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