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羊”機制視域下《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與《爸爸爸》的差異性探析

楊燕翎+刁艷平

摘要：在勒內(nèi)·吉拉爾所提出的“替罪羊”機制的迫害范式下同時運作《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與《爸爸爸》，對比二者在結(jié)局是否將“替罪羊”神圣化不同的差異性。探究造成文本差異性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吉拉爾“替罪羊”機制的局限性限制，另一方面是也由于在不同文化處境下，兩個文本宗旨不同，造成了作家對相同主題文本的不同建構。并根據(jù)以上個例的文本分析，以此來窺測中西方文本之間產(chǎn)生的差異性的文化內(nèi)涵。

關鍵詞：“替罪羊”機制；埃米莉；丙崽；差異性

“替罪羊”這一文化現(xiàn)象由來已久，該術語的正式提出源于15世紀英國宗教改革家威廉·特恩戴爾的《圣經(jīng)》的英文譯本，這一詞語的高度概括性使得其在社會上廣泛使用并流傳?？偠灾疤孀镅颉本褪侵改切o辜的、為了群體利益而遭受了諸如傷害、磨難等不公平的待遇的人。隨著社會學、心理學、人類學等領域?qū)τ谔孀镅颥F(xiàn)象研究的不斷發(fā)展，法國當代哲學家、人類學家與批評家勒內(nèi)·吉拉爾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所提出的替罪羊理論，更加系統(tǒng)化的闡釋了“替罪羊”機制。吉拉爾在他的作品《替罪羊》中給“替罪羊”下了一個完整的定義：“替罪羊既指受害者的無辜，又指集體矛頭對準他們，也指這種集中的集體和目的性”，并在大量迫害文本中梳理出“替罪羊”機制中迫害的范式：出現(xiàn)危機——指控犯罪者——挑選受難者——集體迫害再到最后的神圣化，構建了完整的替罪羊迫害體系。由于替罪羊現(xiàn)象的廣泛存在，所以在世界文學作品的舞臺上也頻頻出現(xiàn)。筆者主要從勒內(nèi)·吉拉爾的“替罪羊”機制角度來運作了《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和《爸爸爸》中西兩部不同的作品，并對兩者的差異性結(jié)局、原因，以及中西文化內(nèi)涵的差異三方面進行比較。

一、“替罪羊”機制運作下《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與《爸爸爸》結(jié)局的差異性

根據(jù)《替罪羊》中所說的迫害的范式，無論是《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還是《爸爸爸》，兩個文本都經(jīng)歷了迫害范式中的：出現(xiàn)危機——指控犯罪——挑選受難者——集體迫害的前四個過程，可是在結(jié)局部分，埃米莉的結(jié)局被神圣化，可丙崽的結(jié)局卻是非神圣化的，二者在此處產(chǎn)生了較大差異。

（一）埃米莉的神圣化結(jié)局

在美國作家威廉·?？思{的小說《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是他最出色的短篇小說之一。小說中的主人公埃米莉小姐就像美國著名評論家和學者羅伯特·佩恩·華倫和科林斯·布魯克斯所指出的那樣：“在公眾眼里，艾米莉小姐一座偶像與替罪羊的結(jié)合物。”，她的身上背負著偶像與替罪羊的雙重屬性。由于貴族小姐和一個北方佬在一起頻繁出行而引發(fā)了群眾對于打破南方舊貴族制度的恐慌，從而不安的群眾向埃米莉接連發(fā)起了各種集體迫害行動。

在《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中，所有人一致認為埃米莉小姐買老鼠藥是為了毒死自己來挽回自己的聲譽，卻沒有人對于埃米莉小姐即將自殺的行為表示同情或者制止，反而一致拍手稱贊。小鎮(zhèn)上所有人的行為對于埃米莉來講都可謂是一場巨大的精神迫害或謀殺。在這里的人們試圖用一種集體迫害的方式來結(jié)束這只“替罪羊”的生命，以恢復大多數(shù)人心中的原始秩序。因此，在埃米莉的死后，人們又一次將她神圣化，這就出現(xiàn)了小說開頭所描述的那么一場盛大的送葬儀式：“當埃米莉·格里爾森小姐過世之時，全鎮(zhèn)的人都去送喪。”可當人們打開埃米莉小姐樓上的門看見了那具可怕的男性骷髏與艾米小姐最后的一縷鐵灰色的頭發(fā)之時，我們才更加真切的目睹到了埃米莉小姐的人生悲劇所暴露出的南方舊貴族文化糟粕之處的冷漠與殘忍。

（二）丙崽的“非”神圣化結(jié)局

我國當代著名小說家韓少功在1985年發(fā)表的中短篇小說《爸爸爸》是當時一部充滿隱喻意味的“尋根文學”的經(jīng)典代表作品。小說中的主人公丙崽是一個只會說：“爸爸爸”和“×媽媽”且“眼目無神，行動呆滯，畸形的腦袋倒很大，像個倒豎的青皮葫蘆?！钡幕喂治?。由于丙崽所在的雞頭寨爆發(fā)了饑荒的大危機，畸形的丙崽很快被眾人指控為“替罪羊”要去祭谷，結(jié)果又戲劇性地被奉為了“丙大仙”。

而在《爸爸爸》中，由于丙崽之前的“預言”再次失效，所以他也從神壇上被踢落下來。小說的最后是村民的集體自殺，老弱死去，青壯遷徙，獨獨這個畸形怪物被毒了又存活了下來，象征著文化中負面因素的遺留。這種結(jié)局并非像吉拉爾的迫害范式中最后的神圣化結(jié)局，丙崽對于存留下的后代可能還會進行一種別樣的荼毒?？梢姡痰慕Y(jié)局是吉拉爾的“替罪羊”機制的另一種衍生，在被迫害與神圣化過后，丙崽作為一種頑固的負面文化的象征，依舊頑固的霸占著雞頭寨這塊土地。

二、《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與《爸爸爸》的差異性原因

通過運用“替罪羊”機制對于《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與《爸爸爸》進行了差異性結(jié)局的對比之后，探究蘊藏于同一類機制運作下的兩個文本之間的差異性原因。

（一）宗教信仰的不同

通過對比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這兩個文本在相同機制運作下卻產(chǎn)生了不同結(jié)局表征，《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機制的最后一步運作是又將被迫害對象埃米莉小姐進行神圣化，這是十分符合吉拉爾所說的迫害范式的；而在《爸爸爸》機制的最后一步運作中被迫害對象丙崽并沒有神圣化，卻是講作為負面文化象征的丙崽在大災難后幸存了下來。這與吉拉爾所講的迫害范式的結(jié)局是十分不同的。

對于將迫害對象最后再進行神圣化這一范式，吉拉爾在原著中曾指出，在人們的信念中，替罪羊有這樣一種一股魔力，它既可以制造災難，也能夠解除它并最終帶來和平。在《替罪羊》的最后幾章里，吉拉爾也論述了《圣經(jīng)》中的運作的替罪羊機制，然而，也只是分析到“神圣化”一步就戛然而止，不敢明言耶穌神圣化后變成迫害者。事實證明，基督教在公元4世紀后在羅馬成為國教后就瘋狂地排斥、鎮(zhèn)壓異教。歷史上無數(shù)的事實證明，受害者一旦變成統(tǒng)治者，就會變成迫害者。而吉拉爾不敢明示這一真理，可以看出其理論是有著濃厚的個人宗教信仰色彩的，這是他理論的一個局限性。

因此，在有著相同的基督教信仰的吉拉爾和福克納身上，我們可以替罪羊機制完整運作的痕跡，兩者最后不約而同的走向了神圣化就停止的選擇，這很大程度上取決宗教信仰的束縛。再者，吉拉爾是根據(jù)大量的文學文本才推斷出他著名的模仿欲望與替罪羊機制的，而他所選取的文本幾乎都是歐美文學的作品，少有對東方文學的研究，閱讀文本的不全面也是造成其理論局限的一個重要原因。所以當替罪羊機制運作在韓少功這個中國作家的文本之時，很明顯，韓少功這個地道的中國作家的文本并沒有受到基督教信仰的制約，也正因如此，作家才在能在不知不覺中打破這個理論的局限性，為我們展示了另一幅替罪羊機制運作的圖景或者也可以視為替罪羊機制的一種全貌。endprint

（二）作家創(chuàng)作宗旨的不同

在對《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與《爸爸爸》的對比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兩個表面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文本的主題實質(zhì)上講述的都是關于文化傳承的問題。然而，兩篇文章的作者的寫作宗旨卻是截然不同的。首先，在《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中，?？思{通過對埃米莉小姐悲慘命運的敘述，表達的是南方舊貴族制度對于傳承者的深深迫害，是一種舊文化階級制度對于人精神的異化。文本中埃米莉小姐的悲劇結(jié)局，凸顯的是南方舊貴族文化糟粕之處的冷漠與殘忍。

然而，在《爸爸爸》這個文本當中，韓少功用一種巧妙的隱喻手法，把文中的每一個人物、每一個細節(jié)都變成一種隱喻文化，主人公丙崽就是一個巨大的文化符號的象征，在他身上，可以看出中國人對于文化態(tài)度的盲從性、依附性與極端性。最后丙崽的“非”神圣化結(jié)局，表現(xiàn)出作家是在用丙崽的負面特征隱喻著傳統(tǒng)文化中的負面因素的遺留。可見，韓少功通過丙崽所要表達的是當時國人對文化的態(tài)度所陷入的一種巨大的困境：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徹底毀滅或是一味延續(xù)、對于西方文化的徹底否定或是全盤接受，顯然這兩種極端態(tài)度都是不可取的。

三、《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與《爸爸爸》的差異性的文化內(nèi)涵

通過“替罪羊”機制對兩個文本進行運作與對比，我們由此可以探尋到兩個小說之間的差異性結(jié)局，以及產(chǎn)生這種差異性的深層原因。與此同時，我們更可以此為例，來窺測中西方文本之間產(chǎn)生的差異性的文化內(nèi)涵。

第一，從中西方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來看。西方人普遍信仰的是基督教，作家非常容易受到的基督教思想的浸染，所以無論是在小說還是在理論作品中都與基督教思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中國文化中的儒家文化對于國人的影響最為深遠，所以中國人注重的是倫理綱常，在文本中更偏愛于言說教化。

第二，從中西方作家不同的價值取向來看。西方的普遍價值觀是十分注重個人權利的，非?？粗氐氖莻€人是社會的基點，呼吁的是“人生而平等”，更多強調(diào)的是。因此，在許多西方作家的小說中，我們經(jīng)?？梢钥吹阶骷覍τ谄降鹊娜藱嗟暮粲?。而中國人的普遍價值觀更偏向于注重群體與社會，倡導的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所以，在中國作家的小說中，更傾向于闡述作者對于整個社會、整個國民的生存狀態(tài)的思考和擔憂。

綜上所述，通過運作“替罪羊”機制來分析與對比《一支給埃米莉的玫瑰》和《爸爸爸》兩個東西方文本的不同，我們可以清晰的觀察到，首先，因為吉拉爾宗教信仰的束縛，導致其理論機制出現(xiàn)了局限性，對于某些文化現(xiàn)象和文本并不能更全面的進行闡釋和解讀。其次，在同一機制下的這兩個有著主題相同的文本，我們可以看出這兩個東西方的作家，在不同的大時代背景、文化背景的熏陶下所鑄造的文本其宗旨的不同，?？思{更側(cè)重于對正常人性的關懷與呼吁，而韓少功則更關心國民對于文化傳承與接受的態(tài)度。同時，根據(jù)兩個文本的差異性結(jié)局、差異性原因的探析，我們也可以觀察到中西方文化內(nèi)涵的諸多差異。當然，中西方文化內(nèi)涵的差異性是一個宏大且繁雜的問題，這并不是一篇論文就能探討清楚的，還需要我們進行更綜合、更細致的探究與分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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