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剛
漢唐時代,東西貿易中的硬通貨是什么?這就是絲綢!漢代之前獲取絲綢的主要交換物,是西域的寶石。漢代社會黃金流行,?;韬钅怪械狞S金就是一個例證。這些黃金中的相當部分,就是從西域貿易而來,阿爾泰山號稱金山,至少從漢代開始,就在這里大量開采金礦。唐代絹馬互市興盛,以良馬換絲綢是官方絲綢貿易的主要內容。
兩漢時期,因西域都護府和西域長史的設置,商道在漢朝的有力控制之下,中西貿易迅速發(fā)展,但這其中有很大部分屬于朝貢貿易性質的“賜贈”行為,即漢朝廷以播揚威德為目標,屢派使節(jié)攜巨額幣帛赴西域各國送禮,或當西域使節(jié)來朝覲之時,以綺繡雜繒和金屬賞賜。
漢朝的慷慨賜贈,大大刺激了塔里木諸綠洲城邦王公貴族的旅行熱情,也帶動了這些綠洲王國的興盛。于闐王、精絕王(精絕國遺址在今新疆民豐縣)曾多次帶著使者和商旅到中原從事貢賜貿易,敦煌懸泉漢簡中留下很多條樓蘭、于闐、精絕、若羌、且末、扜彌等國來使過關的記錄。
官方的頻繁往來,使交通道路得到良好維護,自然也有利于民間貿易的蓬勃開展。中國商人在南北朝隋唐時期就已參與民間貿易,新疆出土的許多文書都記載了這一點。在西域的中原商賈,還以隔年收賬的賒銷方式,向當?shù)鼐用癯鍪劢z綢,這不止是表明他們與本地居民的關系融洽,還表明他們在這些地方有長期固定的營業(yè)機構。不過,民間貿易總體上以西方商人為主。
“西域賈胡”的概念,在兩漢時已深入中國各地。公元二世紀的羅馬地理學家托勒密在《地理學》中引述同時期的提法,在漢唐時期的文獻中屢見不鮮。古羅馬地理學家馬利努斯《地理學知識》記載稱,一位名叫梅斯·蒂蒂安努斯(Maes Titianos)的馬其頓商人曾同中國保持經常的貿易關系。梅斯本人雖未到過中國,他的代理人卻經常組成商團從地中海之濱跋涉數(shù)萬里到達“賽里斯國”的首都。
南北朝時期,北方政局趨于穩(wěn)定,中西貿易再度興盛,西域賈胡云集中原,長江流域也藉河南道與西域建立商貿聯(lián)系,吐魯番阿斯塔那墓區(qū)出土的此時期絲織品中有許多來自益州(今四川成都)。
塔里木周緣的綠洲城邦作為貿易中轉站和集散市場而變得喧囂熱鬧,綠洲居民之間以及農耕民族和草原民族之間的物資交換活動,也受到中西貿易的刺激而日益活躍,絲路沿途還出現(xiàn)專門的商業(yè)城鎮(zhèn),比如既是南道要沖又可連通北道的疏勒(今屬新疆喀什地區(qū)疏勒縣)?!稘h書·西域傳》稱其地“有市列”,即市鎮(zhèn)上有按商品種類營銷的店鋪,顯然是一個交易市場。于闐東西二城也十分興旺,當?shù)丶婀苁袌鼋灰椎男姓僮鳛闈h朝的冊封官員見諸史籍,即“城長”。
商業(yè)繁榮大大刺激了諸綠洲城邦的發(fā)展,人口增長可為一例,絲路暢通之后百年間,疏勒戶數(shù)增加十倍以上,于闐人口增加五倍左右,焉耆(今新疆焉耆回族自治縣)人口增加約70%。南北朝時期,由于貿易頻繁導致的人口聚集,綠洲地帶出現(xiàn)許多王城之外的新城鎮(zhèn),或作為各種長途貨物的集散地,或作為本地居民的初級農牧市場。至唐代,北道(天山北道)沿線因同樣理由而出現(xiàn)一系列新城。而商人開始成為一些城鎮(zhèn)的重點征稅對象,交易稅列為政府的重要財政收入,比如在鐵勒控制時期的高昌和麴氏高昌(今新疆吐魯番)。
唐太宗貞觀十四年平定高昌,改置西州,又在可汗浮圖城置庭州(今新疆吉木薩爾北),西域變?yōu)樘瞥目たh,絲路更是空前繁榮。西州市場上有各種分類專營店鋪,如谷麥行、米面行、果子行、帛練行、綵帛行、鐺釜行、菜子行,同時交河郡(即西州,今新疆吐魯番)也出現(xiàn)了行會組織。
位于交通樞紐的樓蘭故址(今新疆若羌縣北)及其西邊的營盤遺址、精絕國所在的尼雅遺址,都出土眾多各朝代的精美絲織品,足可作為當日絲路貿易的見證。到了唐代,隨著中原絲織業(yè)的進一步繁榮,各地名產都匯聚西域,源源不斷地從西州輸往天山南北以及中亞、西亞和地中海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