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惠聰
月眉山抒懷
每年清明節(jié),總要來月眉山走一趟;而每回面對青山綠水總要叩問自己。
我來自何處,又將去往哪里?
恍然在夢中。夢里不知身是客,只覺得一夢好長,從蒙昧無知的少年一直到今天。
我站在月眉山的蓮池畔,看見自己的倒影竟是那么的陌生,一個蒼然老者在水中悵茫,背景是麗日,藍天,碧樹,鮮花和不絕于耳的鳥鳴……
面對青山虔誠祈禱,愿那顆純樸的童心永浴霞光,伴我終老。
當午后的斜陽拉長了我的身影,當雀鳥卟卟飛落腳下,當山風唱啞了嗓子,這時,我的夢倏然醒了。
仿佛從莊子的夢里化蝶而出,身著雙羽翩翩于一道道山梁,一行行潔白如玉的墓碑前,在滑翔中,漸漸跌落進一首首清明的詩里。
眼前,似有采茶女素妝淡抹,纖手撲蝶;其實她們是在追逐一個美妙的夢幻,而非這只并不粉艷的蝶兒呢!
月眉山的清明,已經不再百年千年前那般冷寂森冷;那只啼血的杜鵑早已難覓行蹤,而所有的悲傷早已冷凍,這里是人生最后一個驛站,當然也是必然的歸宿。
每一個人的歸期,都不會那么癡癡地苦苦等待。哪天累了,困了,該回家沉睡了,來吧!
何必屈指計數歸期,恐思念之花將自己淹沒嗎?其實,思念,是人生最終也是最美好的一朵玫瑰呢!
又逢三月。窗外靜得連沙沙雨聲都聲如驚雷。聽風的腳步,在天地之間飄舞,恍然間,三月于是就降臨在時序掀開的頁面上。
三月,我已不再留許多的淚和淋濕的詩行來祭祀這個時節(jié)。
既已讀懂自己不知來自何處,又將去往何方,那就讓我們在歷盡行程的艱辛與歡愉之后,坦然卸下行囊,停住匆匆的步履,歇下吧!
在每一棵樹下,每一簇花叢,每一道山梁,或在浩浩大海,或在茫茫大地,何處不可棲身?
來自大自然,復歸大自然,幸哉,美哉!
善在人心
也許是年歲漸長,也許是俗事纏身,近年來總覺得忘性大,許多事轉身就忘。細思之,又覺得如此甚好,免卻了許多憂煩。
那天,編完一期報紙副刊,放下手頭的工作,踱步到編輯室門外,迎著暖暖的陽光,伸個懶腰,一抬眼就看到那只有日子不見的奇丑的流浪小母狗,領著兩只憨憨可愛的狗崽在路邊撒歡兒呢!早已遺忘的記憶忽又浮現在眼前……前年,小母狗的兩只幼崽,一只還是三條腿的貴格兒呢,活生生被一輛路過的小車輾壓而死,小母狗無助地向天狂吠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心中忽然間疼了一下:生命真是無常啊,多少鮮活的生命悠忽間便消逝無蹤,從此無緣再見……
記得后來,干洗店那家人搬走了,沒人管流浪的小母狗了。但令人驚嘆的是,小母狗依然不離不棄守護在這個門關鎖掛的舊主人家門前,徘徊不去。好在鄰近的打印店日常也開伙,老板娘慈善,總給小母狗一些吃食,使它不致餓斃街頭。
眼見小母狗和它的崽兒親和的樣子,我從心底默默祈禱,愿人世間多一些理解和關愛,給這些弱勢的群體一個生存的空間,一份作為生命棲居在這個世界上應有的自由和尊嚴,讓人與人之間,人與動物之間,人與大千世界萬物之間,彼此相容,相親,相愛吧!
理想之癡
無意間從微信上看到“西安單車王”王相賢在海南遭遇車禍不幸身亡的消息,頓時腦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回過神來。
我和王相賢僅有一面之緣。去年初春的一天,縣驢行騎行協會鐘會長陪路過詔安的王相賢到報社與我們見面。當時,我們交談甚歡,分別時還在一起合影留念,互留聯系方式。那時的王相賢風塵仆仆,疲憊卻依然精神頭十足,真看不出是個騎著單車穿行半壁江山的花甲老人,究其騎行游覽祖國大好河山的初衷竟是因為喜愛文學,為創(chuàng)作一部描繪美麗祖國的書搜集素材,真令人嘆服。
那天黃昏,天上飄著瀝瀝小雨,王相賢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告別我們,騎上那輛披掛著大包小包行囊的單車出發(fā)了……望著他滄桑的背影,我的心中真是五味雜陳,一個歷盡艱辛的花甲老人,不在家中安享天倫之樂,卻選擇這樣一種充滿艱辛與風險的形式出游,為的是圓一生未了的文學夢!
一個人活在世上,究竟圖的是什么呢?功成名就?家財萬貫?兒孫繞膝?福壽綿長?還是……對此,一千個人或許會有一千個想法。而這個世界上,偏偏總有那么一些人,不圖安逸,不畏艱險,為的是一抒心中難了的夙愿,一圓縈懷不去的夢想;為此,他們往往要付出無緣幸福,告別安寧,舍棄財富,甚至犧牲性命的代價。
王相賢,一個普通得令人難以清晰地記住其容貌的平凡百姓,以其特殊的形式走出平庸的宿命,走進自己生命的輝煌,讓血肉之軀在天涯海角處化蝶飛翔,其不甘平庸的精神追求,在那一瞬間得以升華,令人頓生敬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