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LU
為了找到日本著名建筑師蘆原義信的那本《街道的美學》,我在自家的書架前已經翻騰了好久,它不在我原以為該在的區(qū)域里,什么時候偷偷搬遷了呢?
呆呆地望著塞滿四壁的書,都是從小到大的收藏?。〈丝痰奈覅s沒有心情感慨光陰的流逝,只想快快找到那本書。可書架上的書好像簡易房屋,一間挨一間地擁擠在狹窄的“街道”上,那本書遁入其中,不知所蹤。
如果書脊上有門牌號就好了,或者,如果書自帶GPS定位系統(tǒng)就更棒了,當我需要找一本書,定位,幾秒鐘便可以找到它,——雖然我是紙質書堅決的擁護者,可這么想時,已經在向電子書“低頭”。
賈森·默克斯基,亞馬遜kindle團隊的創(chuàng)始成員之一,曾在麻省理工學院學習理論數(shù)學,在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里,他為美國最大的零售商提供通信、電子商務方面的技術支持,他與大大小小的出版商一起開創(chuàng)了電子書的未來。
“沒有電子書革命,未來就不會發(fā)生”,在心血之作《焚毀書籍——電子書革命和閱讀未來》一書中,賈森為讀者描繪了數(shù)字閱讀革命是如何改變我們創(chuàng)造、探索與分享想法的方式,并預言:創(chuàng)新的、交互式電子內容將改變我們的生活。
賈森熱愛文學創(chuàng)作,曾用十年的時間完成了互聯(lián)網(wǎng)上第一部在線電子書。家中有“4000多本紙質書”的賈森,對閱讀已成為一門瀕危的藝術也充滿了惋惜之情,他認為:電子書取代了紙質書,觸摸書頁的細膩感覺被按壓塑料按鍵所取代,這無異于對所有神經末梢無端的浪費,對世世代代演化而來的感覺的背叛。
在賈森身上,“數(shù)字先驅”與“人文主義者”這兩種身份的較量,讓我在最初閱讀《焚毀書籍》時,時常感覺到他在“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或許是,當他舉起宣揚電子書的長矛時,我在心里自動豎起維護紙質書的盾牌。
賈森認為電子書的節(jié)能效率是紙質書的300倍,做一名數(shù)字閱讀者不僅節(jié)省了紙張,也節(jié)約了能源。知乎上曾有人對此問題做過分析:以我國為例,每年造紙產量的80%以上用于新聞出版用紙,而其中除課本外的書籍用紙只占15%左右,65%是報紙用紙,所以電子閱讀比紙質閱讀更環(huán)保之處在于它替代了報刊,而不是替代了紙質書。
又比如,賈森認為:閱讀紙書時,手指會被書頁割傷,特別是拆分粘滯在一起的書頁,是一件煩心事。我讀了幾十年的書,手指被書頁割傷的次數(shù),一只手數(shù)得過來,不過書頁粘滯在一起的情形倒常遇到,可我從不覺得它是一件煩心事,拆信刀行走在新書的紙頁間,如同木匠在刨木花,農夫在犁田地,刀過處翻卷出細細的香,來自樹木,來自土地,那是一種新生的氣息,讓我對即將閱讀的這本書充滿了期待。
但是一本《焚毀書籍》讀下來,我不得不認同:閱讀是一種技術主導的體驗,閱讀文化也會像所有的技術一樣發(fā)展變化;電子書加快了人類文明進入泛社交階段的速度,從前閱讀是一項孤獨的個體活動,瞬息之間,整個世界變成一個讀書俱樂部;書籍不會死去,但會進化。
賈森對“閱讀2.0時代”的描繪與展望,令人難以抗拒:有了電子書,每個作者都可以反復修訂自己的作品并重新發(fā)布;會有作者通過閱讀器口述簽名內容的電子書特色簽名;未來,寫作者將變成業(yè)余的統(tǒng)計學家……
尤其期待賈森的這個設想:“如果一本講述音樂史的電子書中插入一段段音樂,該是多么妙不可言”,當年拜讀保羅·亨利·朗的鴻篇巨作《西方文明中的音樂》時便這樣想:如果行文間能輔以CD介紹的話,像我這樣的無知讀者也可以無畏地踏上西方音樂發(fā)展的漫漫長途。
雖然在文本中加入音頻元素,可以豐富閱讀體驗,但是我對互動電子童書的未來并不看好——當年,Nook公司做出的電子互動童書曾讓出版業(yè)大吃一驚:孩子們可以和電子書一起玩,點擊一頭大象,就能聽到它的咆哮聲。
孩子們對未知世界的探索,一切都剛剛啟程,未來是一張潔白的畫布,任他們用五彩蠟筆揮灑想象力,可如果聲音早于文字出現(xiàn),會束縛住孩子們的想象力。
我試想將桑達克的繪本《野獸出沒的地方》變成電子互動童書:當麥克斯來到一個野獸出沒的地方時,他聽到“它們發(fā)出了可怕的吼聲”,如果在這里加入一種吼聲,孩子們會想:歐,這種聲音就叫作“可怕”;如果任“可怕的吼聲”幾個字在孩子的想象中振蕩出去,它會傳回來各種回聲,長大后,若聽到令人寒毛倒立的聲音,便會用“好像野獸的吼聲”去形容它,這將豐富他們觸摸世界時的感知。
賈森也認為兒童電子書的推廣應該循序漸進。因為,一旦孩子們成為數(shù)字原住民,閱讀習慣將受到深遠影響,閱讀的未來將陷入難以預想的危險境地,那將是導致紙書被毀滅的致命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