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英國作家蕾秋·喬伊斯的小說處女作《一個人的朝圣》,將目光對準老年人的精神困境和心理困境,試圖以朝圣之旅的方式召喚其精神的復蘇。圍繞這一主旨,小說以斷斷續(xù)續(xù)閃回的方式勾勒出主人公哈羅德的家庭關系,探索了他的精神成長問題。同時,旅行中所遇到的自然之美、生活之美與女性之光,成為哈羅德在這次朝圣之旅中治愈心靈、獲得救贖和實現(xiàn)精神復蘇的重要力量。
【關 鍵 詞】《一個人的朝圣》;精神信仰;家庭關系;自然;女性
【作者單位】李丹,許昌學院國際教育學院。
蕾秋·喬伊斯是英國資深的劇作家,曾獲得多個劇本獎,之后轉型創(chuàng)作小說。《一個人的朝圣》是其首部小說,未出版就售出二十多個國家的外語版權,剛出版,即受到各界媒體關注,出版當年蟬聯(lián)包括英國在內(nèi)的多個國家暢銷書榜單冠軍,并獲得2012年度英國最佳新人小說獎。2013年8月,這部暢銷書被引入中國,由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出版。喬伊斯二十多年的編劇生涯積淀使這部小說既有溫和細膩、撞擊人心靈的文字,又有環(huán)環(huán)相扣、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小說主人公哈羅德在釀酒廠做了四十年的銷售代表,退休后與妻子住在英國鄉(xiāng)間。一天,一封意外的來信打破了他平淡的生活。遠在東北部的老友奎妮身患癌癥,在彌留之際寫了一封信向哈羅德做最后的告別。哈羅德堅信只要自己徒步走到貝里克郡,奎妮就會康復。在這股信念的驅使下,哈羅德用了87天走了627英里,完成了精神信念的朝圣之旅。
《一個人的朝圣》的成功,與喬伊斯對人類思想的獨特關注有關。喬伊斯將目光對準老年人的精神困境和心理困境,試圖以朝圣之旅的方式召喚其精神的復蘇。圍繞這一主旨,小說以斷斷續(xù)續(xù)閃回的方式勾勒出主人公哈羅德的家庭關系,探索了他的精神成長問題。同時,旅行中所遇到的自然之美、生活之美與女性之光,成為哈羅德在這次朝圣之旅中治愈心靈、獲得救贖和實現(xiàn)精神復蘇的重要力量。
一、精神信念復蘇的主題意義
《一個人的朝圣》,英文書名為The Unlikely Pilgrimage Of Harold Fry,直譯為“哈羅德·弗萊不可能的朝圣之路”。比對來看,書名中唯一直譯的詞是朝圣,可見朝圣是哈羅德這次旅行的重要意義。朝圣是一種具有宗教意義的儀式,精神信念是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小說中,哈羅德開始朝圣之旅的原因似乎和電影《阿甘正傳》里阿甘為了跑而跑的簡單如出一轍,即使有奎妮的臨終信件作為誘因,但這封信不是支撐其走下去的決定性因素。哈羅德的一路行走,讓他從無意義走向了有意義,童年封閉的壁壘被打破,兒時精神世界未完成的成長有了完成的可能。正如隨書的卡片上所寫的:“走到最后,你終于成了你本該成為的那個人?!边@個回望童年、正視自我、實現(xiàn)精神解禁和成長的歷程,毋庸置疑,是主人公一次精神信念復蘇的朝圣之旅。
小說對老年哈羅德朝圣之旅的描寫,充滿了對人性、努力、堅持的肯定。哈羅德的精神復蘇之旅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克服身體上的磨難,實現(xiàn)前行目的。哈羅德行走初期,他并不清楚自己前行的目的和意義,六十多歲的年紀、疏于鍛煉的身體、缺乏長途旅行的經(jīng)驗,成為他首先要面對的問題。哈羅德在身體疼痛中漸漸明白了磨難的意義,堅持走了下去。在旅程的后半段,他放棄了晚上住旅館的奢侈行為,用一個撿來的破睡袋解決睡覺問題;他在荒郊野外度過了寒冷的雨夜,經(jīng)歷了大雨淋透身體的折磨;為了生存,他只能摘野菜、野果充饑……旅程開始有了意義,哈羅德實現(xiàn)了第一次自我提升。
第二階段,打破心理障礙,實現(xiàn)與他人的對話。在旅途中,哈羅德慢慢轉變自己怯于交流的性格,他開始樂于接受他人給予的各種各樣的幫助,也開始傾聽他人的心聲。這時的哈羅德逐漸打破心理障礙,實現(xiàn)了第二次自我提升,即自己與他人關系的升華。
第三階段,看清世俗鏡像,映照朝圣意義。在行走中,哈羅德身邊出現(xiàn)了許多追隨者,或者說模仿者。這是他在旅途中與世俗最緊密的接觸,也是作者著力描寫的部分。哈羅德的追隨者大多是世俗中的失敗者,他們不能心平氣和地接受失敗,于是希望在哈羅德的朝圣隊伍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作者重點描寫了四位追隨者:年輕人維爾夫、胖女人凱特、中年人里奇和一只小狗。這部分的形象塑造,作者的用意有二:一是以他人為鏡,映照朝圣之旅的意義;二是通過他人的加入與退出來凸顯哈羅德朝圣之旅的艱難,尤其是在熱鬧喧嘩之后歸于沉寂的落差,成為主人公最大的精神考驗。
第四階段,克服寂寞,完成精神朝圣。追隨者的一一離開使哈羅德陷入極度的痛苦中,他甚至萌生了放棄的念頭,但莫琳的一通電話促使他完成了這次旅行,最終他見到了老友奎妮。作者運用回歸原點的寫作手法來構建小說的情節(jié),由奎妮而始,又因奎妮而終,哈羅德在這次旅行中完成了精神的升華。作者在小說結尾以夫妻關系的和解、哈羅德性格的轉變、戴維自殺陰影的消散等情節(jié),肯定了精神信念在哈羅德心里的復蘇與重建。
《一個人的朝圣》的成功不僅是因為小說關注老年人的精神困境和心理困境,更重要的是,它展示了一種突破障礙、重建信念的嘗試。這無疑是這部小說具有重要出版價值的原因之一。
二、探索家庭關系的意義
小說中,作者描寫了主人公哈羅德與兩個家庭的關系,一是童年的哈羅德與父母的關系,二是成年的哈羅德與妻子、兒子的關系。童年的家庭關系深刻地影響了哈羅德的成長,甚至影響了他成年后組建的新家庭的關系。而意外的朝圣之旅成為老年哈羅德面對過去、面對自我、面對靈魂的一次擺脫過去、迎接新生的成長之旅。從這一層面來看,對老年哈羅德精神成長動因的探索,使小說萌生區(qū)別于同類小說的新意。
作者在哈羅德的朝圣之旅中以斷斷續(xù)續(xù)閃回的方式,逆向交代了他童年時的家庭關系,以及這種關系給他造成的巨大心理影響。作者為哈羅德設計了一個不幸福的童年和破碎的家庭。愛幻想、文藝青年式的母親拋棄了哈羅德和他的父親離家出走,受到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又因妻子的離開而一蹶不振的父親終日自暴自棄,經(jīng)常帶不同的女人回家,且從不避開小哈羅德。父愛、母愛的顯性缺失,導致哈羅德精神上的成長被迫停滯。對于哈羅德的心理問題,文中這樣描述:雖然成年的哈羅德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成人所應完成的一切——工作、結婚、生子,但他卻發(fā)現(xiàn),“早年的沉默其實一直跟著他”,這種如影隨形的沉默走進 “他們的房子”,藏在“地毯下、窗簾后、墻紙內(nèi)”,“你無法逃離你的出身”。這種沉默正是其童年家庭關系的一種心理折射,導致成年的哈羅德在人際交往,包括家庭關系處理上的不成熟。工作上,他在酒廠工作了四十余年,六十歲退休,沒有歡送會,離開時也只有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和他道別。家庭中,他與妻子莫琳的關系日益疏遠,后來甚至形同陌路,他與兒子戴維有著血緣上的父子關系,卻無法承擔起精神上的引導責任。這是因為諸多難以擺脫的童年陰影深入哈羅德的內(nèi)心,成為他沉默、機械式生活的桎梏。這一點在他與戴維的父子關系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因此,戴維的自殺成為老年哈羅德面對自我、重新成長的一個重要動因。
小說對哈羅德與戴維的父子關系從兩個角度來描寫,一是父愛的隱性缺失,二是童年陰影的影響。
首先,父愛的隱性缺失。由于童年時缺少父愛,對于戴維,哈羅德是一直陪伴他成長且深愛著他的。但由于哈羅德在意識層面上未能進行相應身份的轉變,且精神成長未完成,因此,他對兒子的愛僅停留在淺層的情感輸出上,沒有承擔起精神引導的責任,當然也就無法形成父子間的情感共鳴。對于戴維而言,父親是形同虛設的缺位者,他與童年的哈羅德一樣,是隱性的被遺棄者。
其次,童年陰影的影響。不同于哈羅德16歲時被父親趕走,無法完成大學教育,戴維讀完了劍橋大學。然而,戴維仍復制了哈羅德的種種性格——消極、無力、頹廢。這是因為哈羅德從未從父親那里得到保護和支持,所以他也無法將這種保護給予兒子。小說中有一處描寫,精準地表現(xiàn)了哈羅德精神上的麻木和遲鈍——戴維溺水呼救,他第一反應是在岸邊脫鞋,而不是立刻跳入水中搶救。作者以這樣的情節(jié),勾勒出主人公“童年停滯”的鮮明形象——哈羅德的心理成長未完成,從而影響了他的情感成長,使他責任感缺失、反應遲鈍。小說中,作者不僅通過代與代之間的傳遞來展現(xiàn)父子關系,更通過戴維酗酒吸毒、最后走向自殺一步步激化父子矛盾,尤其戴維的自殺,成為哈羅德開始旅行、反省自我、獲得成長的深層心理動因。正如他在旅途中所說的,父親這個身份是他“最大的考驗”。
整篇小說,對于哈羅德家庭關系的描寫著墨不多,對他與戴維父子關系的描寫顯得隱忍而克制。但作者對家庭關系的考量,無疑成為挖掘小說內(nèi)涵、解剖人物心理的一個極為重要的維度。家庭禁錮了主人公的成長,但也是他重新成長的深層動因,更是他在朝圣之旅中實現(xiàn)愛的回歸、發(fā)現(xiàn)自我、復蘇信念的巨大動力。
三、自然、生活、女性觀照的救贖意義
朝圣之路上,對自然、生活、女性的觀照,成為老年哈羅德審美復蘇、情感復蘇、信念復蘇的巨大助力。這一維度的描寫,無論對哈羅德還是對讀者而言,都起到巨大的治愈、修復、救贖作用。
首先,自然之美。作者在小說里探討了人與自然的關系,尤其是自然對人的創(chuàng)傷的治愈作用。哈羅德很少旅行,他的生活常態(tài)就是從家里到車上再到目的地,途中有很多美景,但他總是行色匆匆,忽略了沿途的風景。在朝圣之旅中,哈羅德審美回歸,他不光看到了“夕陽滑落到達特姆爾高原的邊緣,天空布滿了紅褐色的云霞。山嶺鍍上了一層不透明的藍色,山上吃草的牛群在漸弱的日光里微微閃現(xiàn)出一種柔軟的粉色”,還看到了“一云云黃色連翹,一道道紫色南庭霽,都叫人驚詫不已;嫩綠的楊柳風中微擺,流光溢彩。第一批馬鈴薯芽冒出了頭,矮矮的醋栗叢上掛滿細小的苞蕾,就像莫琳戴過的耳環(huán)”等。在哈羅德眼中,艱苦旅行中的自然風光從來都是懷著善意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無論風和日麗還是風吹雨打。這既是主人公的一種內(nèi)心投射,也是作者思考人與自然關系的一種隱性表達。自然是人生啟迪過程中不可缺少的風景,激勵著人的成長,是人類治愈心靈、得到愛的救贖的重要助力。
其次,生活之美。童年的遭際使哈羅德極力隱藏自己的性格,從小就讓自己隱藏在角落里,學著怎樣去躲避陌生人,生活之美從未進入他的眼睛。在旅程開始時,哈羅德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生怕陌生人找他聊天。漸漸地,他愿意將自己朝圣的目的與陌生人分享,這些人對他的鼓勵以及對奎妮的祝福讓哈羅德感覺生活中充滿了溫暖。這一路上,他接受了不同陌生人的照顧,女醫(yī)生瑪?shù)倌炔粌H治療了他的雙腳,還給了他一些徒步旅行的裝備;銀發(fā)紳士與他分享心底的秘密,請他吃茶餅;著名演員不僅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展現(xiàn)在哈羅德面前,還很樂意送他簽名書……作者將日常的人際場景、生活場景漸次展現(xiàn)在哈羅德眼前,哈羅德的生活感受開始復蘇。他回憶起舞會上的莫琳、戀愛時穿著藍色大衣的莫琳、熱衷于研究美食的莫琳,他還回憶起在度假時盡情舞蹈的戴維、在海邊吃冰淇淋的戴維……作者將哈羅德心靈場景的變化置于一個寬闊而世俗的空間中,漫長的旅行成為世俗之美向哈羅德的深情告白。而生活之美無疑與自然之美形成了互文關系,共同指向受創(chuàng)心靈的慰藉與救贖。
再次,女性之光。女性在小說中被作者賦予了特殊使命,即對哈羅德的引導與救贖。小說描寫了兩類女性。第一類是具有毀滅性特質(zhì)的女性。比如哈羅德的母親,她的離棄使哈羅德陷入精神成長困境,又比如妻子莫琳,她的態(tài)度與固執(zhí)加深了夫妻關系的隔閡。這類女性,作者著墨不多,從這里可以看出作者的關注點并非展示傷口,而是治療傷口。第二類是具有引導和救贖特質(zhì)的女性。比如奎琳,她的臨終信成為哈羅德行走的起因,她引導哈羅德重新面對過去,走向更寬闊的心靈之境。又比如哈羅德在旅行中遇到的女性,以女醫(yī)生瑪?shù)倌葹榇?,她們是女性之光,她們的一言一行感染著哈羅德。難以想象,沒有這些女性的救助,老年哈羅德的救贖之路會走得多么坎坷。在這里,要特別分析一下莫琳。她的存在是復雜的,她既有毀滅性的一面,也有救贖性的一面。如前文所述,哈羅德回憶中的莫琳充滿女性的溫柔與疏朗,而結尾,莫琳與哈羅德的通話,則是現(xiàn)實中的莫琳對他的溫情召喚。
綜上,《一個人的朝圣》具有重要的出版意義和價值。第一,獨特的主題視角。小說關注老年人的心理問題,并展示了重建精神信念的有效嘗試。第二,家庭關系的深入探索。小說以家庭作為主人公哈羅德精神困境的內(nèi)在成因,但并未陷入宿命的構建,而是將家庭關系既作為桎梏又作為動力,推動主人公蛻變。第三,自然、生活與女性的救贖力量。這一部分涉及作者喬伊斯的自然觀、女性觀和兩性觀,她肯定了女性對未建立主體特征的男性的引導、幫助和救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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