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大餐

張建國

王麗和老公李誠住的地方離李誠工作的單位不遠，為攢錢買房，一日三餐，王麗都要李誠回家吃，理解媳婦的李誠也是樂此不疲。年初，這樂此不疲的生活卻發(fā)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無論早餐、中餐還是晚餐，李誠幾乎都沒在家吃過。早上出門，也是急急忙忙、唯恐晚了點的樣子。這些變化，早被疑心很重的王麗看在了眼里，心中也陡然生起不小的疑慮：“人人都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難道老公李誠也……”王麗不敢想下去。

這天早晨，起床后的李誠照例匆匆忙忙地要走人。王麗見狀，臉一沉，一把拉住李誠，沒好氣地問：“不在家吃飯，究竟為什么？”

李誠漫不經(jīng)心地說：“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我們單位實行了新規(guī)矩，從本月開始，凡到餐廳就餐者，一律給予半費補貼，多吃多補，少吃少補，不吃不補。有便宜不占是那可是傻子，這話可是你說的！”說完，抬腿又要走人。

李誠和王麗不在一個單位工作，這些年，因為老板的原因，王麗吃的苦頭數(shù)不清，單位也是換了一個又一個。如今李誠說老板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關愛員工，她豈有相信的道理？

見李誠不說實話又要走，王麗立馬擋住他：“世間的黃連一樣苦，天下的老板一樣黑！半費補貼就餐，能有這么好心眼的老板？騙傻子去吧！不把事情說清楚，今天別想離開這個家！”

“切！心眼小得像針鼻，有本事也到補貼餐廳吃飯去！”李誠壯著膽子，故意氣王麗。說完，一把推開王麗，頭也不回地出了門。王麗一聽，氣得暴跳如雷。

幾天后的一個中午，李誠和幾個哥們兒正在餐廳吃飯，就見王麗端著一份飯菜，笑嘻嘻地向他們走來。李誠以為看花了眼，等他揉了揉眼再看時，王麗早已來到了他面前。李誠兩眼盯著王麗：“你怎么會來這里？還在這里吃飯？”

王麗緊挨著李誠坐下，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一邊說：“你不是說，有本事也到補貼餐廳吃飯去嗎？這不，我就來了！咋樣，我這本事可不小吧？”怕李誠不相信，還把一本嶄新的工作證放到李誠面前。

見此情景，一起吃飯的哥們兒樂了：“還是李哥聰明，光自己吃補貼餐廳不行，還要把嫂子請來，真會過日子呀！”

哥們兒的話既是贊揚，更蘊含著一種諷刺。李誠的臉唰的紅了。其實，他哪里知道，那天早晨自己出門后，王麗疑心未消，悄悄跟蹤，直到親眼看著他徑直進了餐廳，疑心才消了大半，再一打聽，不禁樂了，半費補貼就餐，還真有那么一回事。

原來，李誠所在的單位，員工大都住在附近，為省錢，很多員工一日三餐都是回家吃，致使遲到早退現(xiàn)象屢禁不止。為改變這種狀況，新來的老板就想出個半費補貼就餐的妙招。誰知，這一招還真靈，員工們見在單位餐廳就餐，不僅方便，而且還十分便宜，誰還愿意回家吃？單位餐廳立馬火爆起來，員工遲到早退的現(xiàn)象也就自然消失了。

查明真相后，王麗自知錯怪了李誠，也錯怪了李誠單位的老板?？伤D念一想：自己要是能來這里工作那該多好！一來，這里的老板心眼好，工作起來舒心;二來，和李誠一起上班，一起就餐，一起回家，自己放心哪！更主要的是，這里是半費補貼就餐，要是兩個人一起吃，不是省錢更多，攢錢更快，買房更快嗎？于是，王麗毫不猶豫地辭去原來的工作，經(jīng)過一番周折，就和李誠成了一個單位的人。

李誠一看，什么都明白了：王麗肯定又跳槽了！

李誠看了看拿他開心的哥們兒，又看了看火爆的餐廳，心想：有這么多人愛吃補貼飯菜，誰笑話誰呀？再說了，只要能盡快攢錢買上房子，不比什么都好？想到這里，李誠給王麗遞了個眼色，王麗會心一笑，然后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轉眼半年時間過去了，李誠和王麗私下里算了算賬，這些天，兩個人光餐費就省下了3000多！就在他們樂滋滋的時候，細心的王麗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現(xiàn)象：餐廳不再像從前那樣火爆！“放著半價飯菜不吃，這究竟是咋回事呢？”王麗又起疑心了。經(jīng)過幾天仔細的觀察，王麗不禁恍然大悟：現(xiàn)在的半費補貼餐廳，早成貧民餐廳了，來此就餐的，都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員工。不要說那些高層領導了，就是那些中層部門負責人，也都到外面吃免費的大餐去了！

王麗好羨慕那些到外面吃免費大餐的人，就想：要是我們能和人家一樣那該多好！退一步想，哪怕是我們中的一個也行！體面不說，還能省下更多的錢快些買房！

王麗把自己的想法對李誠一說，沒想到，李誠卻不屑一顧，說：“能吃上貧民餐廳就不錯了，你還想發(fā)多大財咋的？再說了，那免費大餐可不是白吃的，得有官職，就憑我們兩個，求個一官半職的，豈是說說就能辦到的事情？那得給管事的人意思意思！現(xiàn)在，咱正愁沒錢買房呢，哪里還有閑錢送禮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花錢送禮咋了？”王麗不顧李誠的反對，悄悄托人把節(jié)省下來的那3000塊錢送給了單位管事的人。

王麗焦急地等待著。不久，在單位的一次人事調(diào)整中，李誠被任命為保衛(wèi)科長。別看保衛(wèi)科長官小，手下才有10來個人，按照單位規(guī)定，那可是不折不扣的中層部門負責人。王麗和李誠心里美滋滋的。上任前，一起工作的哥們兒拼錢非要給他祝賀祝賀不可，李誠拗不過，只好跟他們?nèi)チ艘患揖频?。李誠不勝酒力，不一會兒，便成了哥們兒的手下敗將，臨了，還得把他護送回家?？粗鹊脿€醉如泥的李誠，王麗不但沒生氣，反而樂得不行：還沒上任，就有人請吃大餐，看來，自己這步棋沒走錯，我們住新房的日子又提前了。

轉眼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這段時間里，就像王麗預料的那樣，李誠再沒到貧民餐廳吃過飯。王麗捻著手指，心里喜滋滋的，就盼著發(fā)工資的日子。

左盼右盼，終于到了發(fā)工資這天。晚上，李誠剛回到家里，王麗就迫不及待地把一雙玉手伸了過來。李誠哪敢怠慢，哆哆嗦嗦，立馬就把兜里的錢全部交到了王麗手上。數(shù)完錢，笑嘻嘻的王麗不禁花容失色：“怎么就這點？不僅沒多，反而比上個月還少了600？”“我、我……還、還……”李誠一急，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澳腥擞袡嘤绣X就變壞，你才當了幾天科長？吃了幾天免費的大餐？現(xiàn)在就變壞了？我問你，錢花在哪兒了？是不是外面有了別的女人？”王麗的疑心又上來了。她越說越氣，越氣越說，不一會兒，一口氣沒跟上來，人就昏了過去……

第二天，王麗也顧不得上班了，悄悄躲到離單位門口不遠的地方。她要再次跟蹤李誠，看看他究竟把錢花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外面真的有了女人？

終于到了午餐的時候，單位門口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出來。不久，李誠和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子也出了門。王麗仔細一瞧，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原來，這女子正是現(xiàn)任文宣科長喬娜。王麗早就聽說，此人原是前任老板助理，和老板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新老板上任后，不愿重蹈覆轍，就把喬娜安排到了現(xiàn)在的位置。失寵的喬娜，是不是又和老公李誠黏到了一起？王麗來不及多想，全神貫注地跟在他倆后面。

左拐右拐，李誠與喬娜就進了一家餐館。孤男寡女，到這么偏僻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事？王麗的疑心更重了。她想：過一會兒闖進去，就一定能抓他們個現(xiàn)形。王麗轉身，想找個僻靜的地方暫時躲起來，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不遠處，正朝餐館方向走來的環(huán)衛(wèi)科長、政工科長等四五個人，分明已經(jīng)看見了她。不由分說，他們拉著王麗就進了餐館。

餐館的一個房間里，就李誠、喬娜兩個人。見王麗進來，李誠先是一驚，然后就尷尬得不知說什么才好。王麗瞪著眼，仇人般地看著李誠和喬娜，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又沒抓到真憑實據(jù)，不好發(fā)作，只好憤憤地想：今天抓不到你們的把柄，蹭頓免費的大餐也行，反正來日方長！

這時，服務員進來，問他們怎么個吃法。環(huán)衛(wèi)科長不假思索地說：“還是老規(guī)矩，一人一碗大餛飩，外加4個小菜！”服務小姐數(shù)了下人數(shù)，就出了門。沒多久，餛飩和菜上齊，各位科長也沒謙讓，就埋頭吃了起來。王麗吃驚地看著他們，心中的疑問不禁油然而生：“免費的大餐就吃這個呀？”可怎奈自己是個蹭飯吃的外人，不好多問，只好學著他們的樣子，也慢慢吃了起來。吃完，等服務員再次進來，不由分說，各位科長依次把10多塊錢交到了服務小姐手上，臨到李誠，服務小姐說：“李哥你呢？”李誠頭一低，悶聲悶氣地說：“還是老規(guī)矩，先記賬上，發(fā)工資再還！”

王麗一看，什么都明白了，這哪里是什么免費的大餐？分明是在湊份子拼飯！王麗再也沉不住氣了，問：“你們怎么沒吃免費的大餐哪？”房間里一片沉靜，見沒人搭茬，王麗大著嗓門又問：“這究竟是為什么？你們一個個主任的主任，科長的科長，難道都啞巴啦！”

喬娜捅了捅環(huán)衛(wèi)科長，環(huán)衛(wèi)科長沉著臉，有氣無力地說：“嫂子是個明白人，怎么連這都沒看出來呢？我們這些人，是單位中層部門負責人不假，可我們都是些無權無錢的閑職部門，想吃免費的大餐，可得有人請呀？”

“吃不到免費的大餐，咱就吃貧民餐廳去呀？”

“嫂子說得輕巧，我們這些人，雖是閑職人員不假，可好賴我們也是單位中層部門負責人呀！再到貧民餐廳那種地方去吃飯，單位員工還不得笑掉大牙？免費大餐沒人請，貧民餐廳又去不了，所以，我們只能到這種小地方來拼飯了！”

王麗聽完，差點又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