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跡風人明月篇”

摘 要：明代中葉，李夢陽和何景明等前七子倡導復古運動，詩尊盛唐，《明月篇》是何景明深受初唐四杰影響的一篇七言歌行，何景明不但倡導復古，也主張在復古中革新，這首詩一方面有初唐四杰的創(chuàng)作風格，一方面也有他理性抒情的個人特色，同時這篇詩的序文中關(guān)于詩論的一些觀點也是歷來詩評界爭討論的一個重點。

關(guān)鍵詞：何景明；明月篇；理性抒情

作者簡介：陳堯（1992-），女，漢族，甘肅蘭州人，西北大學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碩士研究生在讀。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23-0-02

一.《明月篇序》的創(chuàng)作思想

何景明的《明月篇》歷來被認為是學習初唐四杰的典型，這首詩的序在詩評史上的影響很大，所引發(fā)的批評和觀點爭論甚至比詩篇的影響更為重要。

詩序是何景明在正德年間所作。何景明早年追隨李夢陽倡導復古之論“文必秦漢，詩必盛唐”，二人也因文學主張和創(chuàng)作成果先后成為當時的文壇領(lǐng)袖，但隨后何景明在此基論上認為詩文創(chuàng)作不必完全模仿李杜古作，主張革新，因而李夢陽與何景明也產(chǎn)生了一些的激烈爭論?！睹髟缕颉分泻尉懊髡J為杜甫的詩“出于夫婦者常少”，“風人之義或缺”，“反在四子之下”，對杜甫詩歌如此直言不諱的批評，在詩史上并不常見，詩序中崇四子抑杜甫，也體現(xiàn)了《明月篇》的一個創(chuàng)作動機。正如楊慎在《升庵詩話》云：“何仲默枕籍杜詩，不觀余家，其余六朝初唐，未數(shù)數(shù)然也。與予及薛君采言及六期初唐，始恍然自失，乃作《明月》、《流螢》二篇擬之”。

二.對初唐四子的繼承和影響比較

何景明在詩序認為四子的詩歌“往往可歌”，這也是他本人在復古運動中想要力圖革新的一點，因而這首七言歌行《明月篇》不但在風格形式上盡力向四子靠攏，在表現(xiàn)內(nèi)容上也采取了四子常使用的宏觀敘事繪景的方式。

歷來都認為《明月篇》受盧照鄰《明月引》的影響深厚，并且摹仿其《長安古意》和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的宏大構(gòu)圖場景和抒情風格，可見何景明學唐詩用力之深?！堕L安古意》借古意寫今情，展現(xiàn)了長安社會生活的廣闊畫卷?！睹髟缕分幸裁鑼懥嗽S多典故人物，借以抒發(fā)思怨之情，而《長安古意》雖然描繪出繁華奢美的京城社會生活，體現(xiàn)了對美好生活的熱愛，但也更深層的諷喻了京城貴族的驕奢淫逸，抒發(fā)了詩人的寂寥的不遇之情，與感情豐富的《長安古意》相比，《明月篇》的感情流露略似平淡一點，這也是后人經(jīng)常認為《明月篇》只是摹仿之作而無個性的原因。

同《長安古意》宏大的抒情場景相比，《明月篇》學習《春江花月夜》的寫景，則更多的是用其富有生活氣息的清俊筆觸再現(xiàn)長安月夜的美景，《春江花月夜》整篇寫景意境空明，同時也寄寓了游子離人的思別之苦?！睹髟缕芬惨浴八肌睘轭}，通過對游子思婦的描寫，表現(xiàn)出月夜相思的纏綿悱惻。雖然后來評家認為該詩的氣質(zhì)格局仍不能與《春江花月夜》相比，但《明月篇》還是為何景明在當時贏得了盛名，作為一首學習成功的七言歌行，《明月篇》的影響還是很值得肯定的。

對于何景明的摹仿學習和復古倡導，王士禎《戲仿元遺山論詩絕句三十二首》中既有很高的評價也有批評：“接跡風人明月篇，何郎妙悟本從天。王楊盧駱當時體，莫逐刀圭誤后賢?！蓖跏康澱J為《明月篇》體現(xiàn)了何景明詩歌的清俊氣質(zhì)與何的卓越才情，但過分擬古崇舊體，這種引導對后生并不可取。

三.《明月篇》的特色書寫

《明月篇》作為長篇七言歌行，共三百九十四字，場景宏大豐富，開頭先描繪出月升海嶠的景色，將場景定位在長安，然后由遠及近，將視線距離拉近至長安城中千家萬戶燈火之中，“青天流景披紅蕊，白露含輝汎紫蘭”“霧沉霞落天宇開，萬戶千門月明里”通過對靜美月色等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更襯托出人情的悲歡離合。何景明用這種具有鏡頭感的空間視角移動的方法，由天上月到地上城再到城中閣，隨著視角距離的縮小，詩中表露的感情也將慢慢放大。

定位在千家萬戶的閨閣之中，開始跨越時空距離，并按照時間順序列舉出許多史載的著名女性，用她們大都相似的故事背景點明一個“思”字，“鳳凰樓上吹簫女，蟋蟀堂中織錦妻”是蕭史教秦穆公女兒弄玉吹簫作鳳鳴，夫婦乘龍鳳而去的傳說和前秦時的秦州刺史竇滔的妻子蘇蕙在錦緞上繡回文詩表達對丈夫的思念之情的故事?！摆w女通宵侍御床，班姬此夕悲團扇”引用了漢成帝寵幸趙合德后，班姬受冷落而作《團扇歌》的故事；也有關(guān)于普通婦人的思怨，如“未作當壚賣酒人，難邀隔座援琴客”，“江頭商婦移船待，湖上佳人挾瑟歌”其中卓文君當壚賣酒終不能挽司馬相如二心和老大嫁作商人婦的琵琶女的故事都是關(guān)于紅顏易老，長情難久的典型。還有牛郎織女兩情相望不得相見，嫦娥獨守寒月的傳說，都為這月色中升華的思念之情平添了幾分哀愁。

除了婦女形象，詩中也描寫了許多羈旅游子和邊塞戰(zhàn)士的形象，他們都懷著對故土家園的思念之情，如“上林鴻雁書中恨，北地關(guān)山笛里悲。書中笛里空相憶，幾見盈虧淚沾臆?！兵櫻銇砑?，雙鯉托素，無論是“悔教夫婿覓封候”的思婦，還是厭棄戰(zhàn)爭渴望歸家的士子，在明月的清輝下，都無一例外地將這思念的感情表達出來。整個《明月篇》的內(nèi)容無論從空間還是時間上跨度都很大，列舉了宮女，思婦，游子，逐臣等一系列人物影像，涉及到的場景有宮廷，邊塞，戰(zhàn)場，江湖等。全篇以“思”字為中心，描繪出一片靜謐月色下的世間百態(tài)，體現(xiàn)出何景明詩作的俊秀之氣。

四.清俊風格的理性抒情

《明月篇》作為抒情之作，卻被許多人批評為不善言情。這主要是因為后人的總將其與四子的詩文作比較，但對何景明而言，此篇雖為學習摹仿之作，仍有自身的特色表現(xiàn)，最大的特點就是理性抒情。復古運動尊崇李杜，李白的浪漫主義傾向固然使詩歌感情豐富澎湃，但在復古的基礎(chǔ)之上何景明也想進一步革新，從而達到自己詩文創(chuàng)作的突破，因此何景明論詩主張“舍筏達岸”以“自成一家”。從《明月篇》洋洋灑灑近四百字的篇幅來看，一方面通過情、景、物的交融來烘托“思怨”之情，一方面又用清秀的筆觸來將其淡化而不使感情溢出爆發(fā)，當情生于景時，常常又移情于景，感情的收合掌控的十分有度，正如“青衫泣掩琵琶弦，銀屏忍對箜篌語。箜篌再彈月已微，穿廊入闥靄斜輝”這四句之間的轉(zhuǎn)承。這種含蓄有度的理性抒情正是何景明言情的特點，而不能直接以“不善言情”而論斷。

通觀《明月篇》，讀之歌調(diào)清新，雅韻流長，正是何景明清秀俊逸的詩文風格體現(xiàn)。除《明月篇》，何景明還有許多理性抒情的詩篇，比如《塘上行》、《泊云陽江頭玩月》、《秋江詞》等等，薛蕙《戲成五絕》之一曰：“海內(nèi)論詩伏兩雄，一時倡和未為公?？∫萁K憐何大復，粗豪不解李空同”[1]，沈德潛也評說：“李獻吉雄渾悲壯，鼓蕩飛揚，何仲默秀朗俊逸，回翔馳驟?！盵2]說明各家詩評對何景明創(chuàng)作風格的評價還很中肯，《明月篇》作為其清俊風格的代表之作，確也應(yīng)當?shù)玫礁嗟目隙ā?/p>

注釋：

[1]《考功集》薛蕙撰，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3年。

[2]《中國古典理論批評專著選輯·說詩晬語》，沈德潛著，霍松林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9月第1版，第238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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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清）王士禎著，李毓芙等整理.漁洋精華錄集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5]（明）薛蕙撰.考功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6]（清） 沈德潛著，霍松林校注.中國古典理論批評專著選輯·說詩晬語[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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