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奇遇記

二威/文 張虹/圖

一半奇遇記

二威/文 張虹/圖

大人們總說兒子像媽媽，這不，北女士的兒子西西長得就像和她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都是圓臉圓眼睛圓鼻頭，臉蛋上有兩朵紅暈，笑起來時嘴巴咧得很開，眼睛瞇成兩道彎月牙。哪怕逛街走散了，路人們也能熱心腸地一指：“喏，你的兒子在那邊玩兒呢！”“你的媽媽在那邊等你呢！”

不光模樣像，母子倆個性也一模一樣，都是急性子。從他們每天早上一睜眼開始，急匆匆的性格就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糟糕糟糕，上班要遲到了！”北女士風風火火地穿衣服，往手提包里塞帶回家加班用的文件。由于性子太急只塞進去一半，落下了尤為重要的幾頁。

“糟糕糟糕，上學要遲到了！”西西急忙刷牙洗臉，往書包里塞昨天的作業(yè)。和媽媽一樣，性子太急只塞進去一半，落下了第一堂課老師要檢查的拼寫作業(yè)。

倆人就這樣丟三落四地坐到餐桌前吃飯，一個口紅只涂了一半，一個臉只洗了一半，一會兒出門準出洋相。不過他們倆渾然不覺，把飯也吃得亂七八糟。還沒扒拉幾口倆人就一同“糟糕糟糕”起來，各自拎著手提包和書包跑出家門。門忘了關上，桌上留著吃了一半的面包和喝了一半的湯。就因為這樣凡事總留下一半爛攤子，大家為他們起名“一半母子”。

到了公司，北女士才發(fā)現(xiàn)重要文件落在家中，又趕忙回家去取。北女士不光沒耐性，記憶也差得要命。她一進家門就急得暈頭轉向。

“哎呀，我究竟把文件放在哪兒了？”她用力拍腦門。

北女士打開大衣柜、敞開冰箱門、拉開抽屜、掀起床墊……甚至將每把椅子都倒過來，看看在沒在哪條椅子腿上夾著，或者被塞在椅墊底下——這是有根據(jù)的，之前她就曾順手將文件塞到屁股下面當椅墊坐著，或用來墊椅子腿桌子腿什么的?？墒沁@么一通翻過去，連貓咪小寶的窩也找了，還是一無所獲。北女士氣得一下仰倒在地上，差點兒暈過去。

這一倒反而讓她眼前一亮。那最重要的幾頁紙竟然就在床底下安安靜靜地躺著。她剛才只顧著掀床墊，忘了檢查床底下，果然做事只做一半啊。然而北女士顧不上反省了，直接拿上文件一路小跑往公司趕。這一回又忘了鎖門。

西西這邊日子也不好過。上課鈴一響，毛毛老師就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走進來：“同學們請把拼寫作業(yè)交上來，老師現(xiàn)在要檢查！”

西西最擅長拼寫啦，他胸有成竹地從書包里往外掏。掏了老半天，作業(yè)本沒找著，倒掏出一只臭襪子！這可讓西西傻了眼，只能臉紅紅地向毛毛老師請假，趕回家拿作業(yè)去了。

門一推開，西西看見了什么？家里遍地狼藉，桌椅東倒西歪，所有柜子門和抽屜都敞開著，貓窩被丟在一邊，而貓咪小寶坐在地上咪咪地哭——原來是北女士走得太急忘了收拾。但西西不知道前因后果，他進門時門沒鎖，家里這么凌亂……一定是進了小偷！

西西是個有主見的小學生。既然家里遭了賊就應該報警，老師就是這么講的。

西西趕緊拿起電話：“喂！是警察局嗎？我家進了小偷，被翻得底朝天！”

對方客氣地說：“對不起，這不是警察局，而是消防隊?！?/p>

西西又急又慌，竟然把“110”撥成了“119”！

他又慌慌張張打了好幾次才打到真正的警察局，警察叔叔立刻聯(lián)系了北女士?？上攵?，一問清楚事情的原委，警察叔叔笑得腰都直不起來，而西西和北女士都羞成了大紅臉。

性子太急可真是容易壞事兒?。∥魑骱捅迸慷歼@么認為，母子倆約好要一起改正這個缺點，還認認真真寫了一張規(guī)范守則，提醒自己不要著急，做事要有始有終。

可才過沒兩天，這些規(guī)范守則就被“一半母子”當成了耳旁風，他們又犯了事情做一半的老毛病。

星期六的晚上，西西為了看重播的動畫片，直到9點多才開始寫作業(yè)。剛寫了一半他就困得受不了，干脆推開作業(yè)本，躺床上睡覺去了。反正明天是星期日，有的是時間寫。然而根據(jù)以往情況，他忘記寫作業(yè)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夜深了，所有人都在酣睡，除了西西。他本來困得不行，剛挨上枕頭就睡著了，可不知道哪家大半夜不睡覺，竟然搞起了裝修。一會兒敲墻壁，一會兒開電鉆，很快就把西西給吵醒了。

他翻個身繼續(xù)睡，可噪聲還是不絕于耳。哪怕他用手捂住耳朵，還是可以聽見清晰的叮叮當當聲。

西西氣呼呼地坐起來，想找到噪聲的源頭。仔細聽了一會兒卻發(fā)現(xiàn)聲音不是從隔壁傳過來的，他在臥室里找了半天，最后確定聲音來自他堆在墻角的雜物。

西西的愛好十分廣泛，喜歡畫畫、做手工、看書、養(yǎng)花草，還喜歡做各種運動。可他不論做什么總是習慣性地做一半就放棄。畫兒畫了一半，真麻煩，還容易弄臟衣服，放棄！手工做到一半，太累了，放棄！書看到一半，太想知道后面發(fā)生什么了，直接看結局，可既然知道了結局，還有什么繼續(xù)看的意義呢？丟到一邊吧！養(yǎng)花草養(yǎng)到一半，怎么還不開花，沒意思，不養(yǎng)了！運動做到一半，要趕上運動員恐怕得花上幾十年吧，還是趁早放棄……

于是被他放棄的各種東西就在墻角里堆積起來。有畫了一半的畫布，讀了一半的書，做了一半的各種模型，快要枯死的花草，還有他玩厭了的乒乓球、羽毛球、籃球、足球以及各種玩具。這些東西統(tǒng)統(tǒng)被北女士塞進西西做了一半的城堡模型里，因為北女士也沒耐心繼續(xù)做完，更沒耐心把它們分門別類整理好。

西西走向城堡。隱隱約約地，他能看到城堡的門里閃出一束一束的光。他好奇地朝光芒伸出手，居然一下被抓住，摔倒在地！

西西揉揉身子站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站著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是外婆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它氣呼呼地望著西西，難道就是它把西西拽倒的？瞧它一副什么樣子呀：穿著只有一半的褲子，圓滾滾的肚子和小屁股都露在外頭了。西西趕緊捂住耳朵。

“哎，褲子怎么能穿一半！成何體統(tǒng)！”

“這還不都怪你嘛！”小老虎說，“說好給我做過冬的衣服，才做了一半就嫌太麻煩放棄了，害我凍了一個冬天。我現(xiàn)在想起來還……”它的小布鼻子動了動，阿嚏阿嚏阿嚏，一連串的噴嚏打出來，真是震耳欲聾！從它的虎口里還吹出了龍卷風，把西西一下子卷到城堡的上空了。

西西在天上飄了好久，冷風讓他也禁不住阿嚏了好幾下，由此帶來的沖力讓他許久無法降落下來。

西西頭昏腦漲，忽然聽見一個細小的聲音說：“我軍領地上空發(fā)現(xiàn)不明飛行物，請示將軍是否將其擊落！”

只見一排小兵人整齊劃一地走來，他們背著機槍，推著大炮，還有幾個小兵開來了坦克。他們所說的不明飛行物就是西西，所有槍口與炮筒一齊指向他，只等將軍一聲令下便要將西西擊落。

“別別，千萬別！”西西帶著哭腔求饒。

大將軍根本聽不見西西說什么，揮手下令。士兵們紛紛朝西西開炮，西西嚇得閉上了眼。

等了一會兒，什么也沒發(fā)生。西西睜眼看士兵，他們雖然做出了發(fā)射的動作，卻并沒有炮彈射出來——原來西西做這些小士兵時做到一半就撂下了，根本沒給他們準備子彈。

西西哈哈大笑，長呼出一口氣。這口氣又讓他遭了殃。這口氣把西西推回到城堡里，一直推到了士兵們跟前。

士兵包圍了西西。

“咦，是個小男孩?！?/p>

“慢著，他看起來很眼熟，像是……像是我們的小主人西西！”士兵們認出了西西。

他們一嚷嚷，整個城堡里的居民都圍了過來。

“是西西！他居然敢來這兒！”西西畫了一半的畫兒義憤填膺地說。它的臉一半有顏色，一半沒顏色，別提多不倫不類了。

“瞧瞧你把我們害的！這么冷的天氣，讓我們穿一半的衣服，連住的房子都只有一半，還得靠我們自己建房子！”一個瘸腿的小機器人說。它的腿西西一直忘了安上。

“還有我，像我這么生命力旺盛的植物，竟然也會有生命走向枯竭的一天！”這是西西養(yǎng)的仙人球，它原本翠綠、水靈靈的臉也變得枯黃。

西西面對眾人的指責不知所措。他畢竟是個小孩子，看到這種場面，忍不住開始喊媽媽了：“媽媽，快來救我??！”

“西西，媽媽在這兒，別怕！”

西西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一回頭，還真看見了媽媽——只有一半！一半的腦袋，一半的身體，一條胳膊，一條腿，一深一淺地向他跳了過來。而另一邊，另一半媽媽也跳了過來。一邊是左邊那半，一邊是右邊那半。原來北女士半夜起床發(fā)現(xiàn)西西失蹤，急得不知道怎么辦是好。一著急，人居然就成了兩半，分頭找兒子去了！最后又不約而同地來到了城堡。

“西西，你怎么了？我是媽媽呀！”

兩個一半的北女士同時露出和藹的笑容，跳到西西跟前，異口同聲地說。

“不！我要一個完整的媽媽，我不要一半的媽媽！”西西號啕大哭，眼淚在地上流成了小溪。

兩個一半的媽媽步步緊逼，而那些各種一半的物品也加入她們的陣營，堵住西西的退路。

“你不是最喜歡一半的東西嗎？”被吃了一半的餅干問。

“你應該為有這么多一半高興才對呀！”被西西看了一半的書說。

西西鼻涕一把淚一把：“我不喜歡一半，我要離開這里，我以后做事情再也不半途而廢了！”

“西西，西西，快醒醒！”

忽然，西西仿佛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費力地睜開眼，是媽媽！是一個完整的媽媽，她正充滿關愛地看著他。西西摸摸臉，滿臉是淚，看看四周，是他的小房間，而自己躺在床上，一半的世界消失了。西西松了口氣，原來只是一個夢。

“媽媽！”西西撲到北女士懷里，“我剛才做了個噩夢……”

北女士露出驚訝的表情：“剛才我也夢見你不見了，我一著急就裂成了兩半……”

母子倆齊刷刷地望向擱在西西房間角落里的“一半城堡”，難道剛剛的一切并不是夢？

哎呀，桌上做了一半的作業(yè)正抖動著紙頁氣急敗壞地數(shù)落著西西呢！西西一下子跳了起來，不顧媽媽的勸阻連夜把作業(yè)完成了。

經過了這一夜，西西和北女士身上都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們認真穿衣服、仔細洗臉，坐在餐桌前把每一口食物都細細地咀嚼與品味。母子倆居然嘗到了以前都不曾嘗到的真正的食物香味。原來慢一點兒，世界就能更美好。

隨后西西把作業(yè)統(tǒng)統(tǒng)裝進書包，前前后后檢查了兩遍，確認沒遺漏后才走出家門。北女士也同樣仔仔細細檢查了要帶的所有文件，確保沒落下什么。兩人相視一笑，認真而鄭重地把門鎖上。從今往后，“一半母子”這個外號終于被他倆徹底拿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