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乃剛
我們?yōu)趺撕笊焦芷蜇そ小坝懗宰印保[饑荒時從南邊來的特別多。有一年夏天爸爸帶著我在縣城飯館吃面條,討吃子比食客還多。我們正吃著,有幾只臟兮兮的手伸過來。爸爸就往那臟手里一一夾幾根面條,就像孔乙己給那些頑童分豆一樣,這一碗面,爸爸恐怕連三分之一都沒吃到嘴里。我們吃完起身時,一個討吃子撲過來,端起空碗連里面的殘湯都喝了下去。爸爸下意識地摸口袋,可是什么也沒摸出來,我們已經(jīng)連住店的錢都沒有了。
還有一次,爸爸晾在外面的一條毛巾被拿走了。隊長知道后立即派民兵去追。一袋煙工夫,就五花大綁地押著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人回來了。爸爸見狀,立即喝令把那人放開。聽口音是河南人,知道那邊餓死許多人,就說:“這條破毛巾當(dāng)不了吃的,給你一些莜面山藥蛋吧?!蹦侨藫渫ㄒ宦暰凸蛟诘厣?。
在爸爸的影響下,我們姐弟都很同情乞丐。然而不知怎的,這些年來乞丐演變成了一個職業(yè)。在地鐵站出口、過街天橋上、地鐵車廂里,到處都有他們的身影。遇見他們,多數(shù)人都置之不理,你要是扔個塊兒八毛的,也許有人還會冷眼看你。城里人說,他們都是騙子,許多人都發(fā)了大財。我不能茍同這種說法,但也確實吃過虧。一天晚上,我和同事從一家飯店出來,忽然被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抱住腿要錢,我隨手給了他一元,不想又上來三個孩子,都抱住我要錢。同事大喊:“老鄧,快跑!”我趕忙又扔下兩張紙鈔,拔腿就跑。同事說,他們背后都有大人,要是弄哭了一個,那些人上來就會敲詐,說得我渾身直冒冷汗。
還有一次在定慧寺便宜坊門前,我剛找地方停下車,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出現(xiàn)在眼前:“大叔,我進京考試,錢包剛被人偷了,可憐可憐給一頓晚飯錢吧?!蔽揖徒o了她二十元。誰知,兩個多小時后我們從飯店出來,這個女孩又迎上來說了同樣的說辭,我劈頭就給了她一句:“剛才不是給你了嗎?”
不知是不是時代變了,在現(xiàn)實面前,我們的良知變得脆弱,憐憫之心大打折扣。然而并非我們冷漠,而是我們被騙的次數(shù)太多。我們施舍的前提是誠實和道義,但這個社會已讓這些無從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