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佳
人物名片:
中國舞蹈家協(xié)會副主席、《云南印象》總編導(dǎo)。云南洱源白族人,自幼酷愛舞蹈。1971年進入西雙版納州歌舞團,9年后調(diào)入中央民族歌舞團,并以“孔雀舞”聞名。1992 年,她成為中國大陸第一位赴臺灣表演的舞蹈家。1994年,獨舞《雀之靈》榮獲中華民族20 世紀(jì)舞蹈經(jīng)典作品金獎。2003 年,楊麗萍任原生態(tài)歌舞《云南映象》總編導(dǎo)及主演。2009年,編導(dǎo)并主演《云南映象》姊妹篇《云南的響聲》,再獲成功。2012年推出舞劇《孔雀》。
在云南,最有氣場的“女神”永遠只有一個,那是楊麗萍。
孔雀、樹、春雨,還有精靈……想起楊麗萍的時候,就會有如此之多的聯(lián)想,每一項似乎都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對于云南而言,她絕對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打著屬于云南的節(jié)拍,讓全世界仔細聆聽。她成功,卻沒有功成名就后的喜憂參半,眼神里也絲毫看不到勞碌之后的疲憊憔悴。
“從我懂事的時候起,就記得老人說過,生命是無常的,一定會消失的,所以根本不用恐懼,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因為我們還會再來,不管以何種面目,大自然能夠讓人在面對很多事情的時候處之泰然。我們今天總說信仰,其實,人能夠在自然中悟到很多”。母親和奶奶是楊麗萍關(guān)于整個世界的啟蒙老師,“我從小就懂得自然和人的法則,不能破壞自然,自然和人是并存的。什么時候該下種,什么時候該收割,我們根據(jù)自然法則來揣摩生活。我母親沒有手表,但是她會根據(jù)地里或院子里的樹影來判斷,樹影移到什么位置,她就知道是幾點,對她來說,那就是時鐘;一看云,就知道今天會不會下雨;根據(jù)鳥的叫聲就知道它是饑餓了還是要交配了……一提到家鄉(xiāng)的山水、童年的往事,楊麗萍褪去內(nèi)向疏離的一面,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沒有電燈,用的是煤油燈,取暖用柴火,但我的童年里沒有覺得艱苦,伸手就可以摘到桃子吃,出門就可以見到一條清澈的河水,你可以在那兒洗菜、打水。我記得那時在坡上,在河邊放牛、放馬,身邊都是盛開的向日葵,有時我躺在河邊,抬頭看流云無窮的變化,樹影的婆娑,包括倒映在水里的身影,小魚從身體間穿過的感覺,點點滴滴都非常美……”
楊麗萍在家中排行老大,小時候的她,每天在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要割草、拾柴,回到家后要先幫著家里做飯、照顧弟弟妹妹——聽上去,這并不是一個多么輕松愉快的童年,可是在楊麗萍心中,那卻是最值得珍惜的日子。她回憶道:“螞蟻是我的老師,一朵浮動的云彩是我的老師,一片樹葉也是我的老師,我可以學(xué)螞蟻走路,學(xué)云彩變幻的形態(tài),學(xué)樹葉的抖動……”所有這些純真時代的記憶,都被楊麗萍用在了以后的舞蹈動作之中。
大美不能言,一直以來,總有人將這位從深山里走出來的舞蹈家稱為“巫女”——一位善于用肢體說話的人。楊麗萍的舞很純很純,離現(xiàn)實的炊煙很遠很遠,卻離我們心靈所渴求的東西很近很近。還記得《孔雀》秋天那一幕,楊麗萍放緩舞步,悲傷地徘徊在雄孔雀的尸體旁,這時候,十幾位群舞演員手握著枯敗的木樁,圍成一圈緩慢走出,它們是樹神,是消逝的生命,它們代表過去,緬懷死亡。此時,薩頂頂?shù)母杪曧懫穑骸肮饷魇菬o限量的,壽命是無限量的,希望你獲得永遠不死的生命?!?生與死的輪回,構(gòu)成了一種奇妙的疊影,那一刻,心中仿佛響過了一聲尖嘯,這是一種莫名的震撼,那時的楊麗萍,是一個傳遞著天地自然生息的神秘使者,初看她的舞蹈,令人贊嘆她的指尖細腕的微妙語言;而再三欣賞時,便可沉淀出一股雋永的心靈之美——因為她只表現(xiàn)在云南遙遠的深山里生活著的族人們,他們依附在大自然里。正如她所說,“有些人的生命是為了傳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體驗,有些是旁觀。我是生命的旁觀者,我來世上,就是看一棵樹怎么生長,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飄,甘露怎么凝結(jié)”。她讓人動情于自己的感動,自己的發(fā)現(xiàn),她的世界無需用人的語言便能讀懂。
而我們希望楊麗萍能一直跳下去,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舞總給人以超然、空靈、淡泊的精神享受,更是希望這世上能保留這樣一雙眼睛:她教會我們用自己的眼光去觀察所有的事物,并享受哪怕是一朵花開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