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語言學家根據(jù)古漢語流傳下來的擬音,還原了中古音,他們發(fā)現(xiàn),用中古音朗誦一些唐宋詩歌,竟然和現(xiàn)代的客家話有八成相似。
客家人發(fā)現(xiàn)山區(qū)的茶生長得格外好,于是利用“萬物相生相克、以物制物”的哲學思想,制成了“擂茶”,用以抵御山林里的濕氣和瘴氣。
贛南采茶戲?qū)L粝聦觿趧尤嗣竦娜粘I睿渲心袣g女愛的戲情比重最大,表演起來詼諧、幽默,動作夸張、搞笑,加上用方言演出,深受贛南客家人喜愛。
為躲避戰(zhàn)亂,客家先民戀戀不舍地離開了中原故土,開始了艱難的南遷之路。隨后,他們在贛南的崇山峻嶺間安營扎寨,成了漂泊他鄉(xiāng)的客家人。
他們背負著中原文明輾轉(zhuǎn)南遷,使得古老的本族文明得以延續(xù)。而在贛南,這種文明又與百越、畬、瑤等土著文明發(fā)生碰撞、融合,最終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客家風尚、習俗。在傳承和變異中,一種“似主似客”的雙向情愫,便在贛南客家人的生活中彌漫開來……
古漢語的“活化石”客家話里的遷徙印記
初學古詩詞寫作的人,往往都會遇到一個難題——無法掌握平水韻中的入聲。這時,會說贛南客家話的人就有了優(yōu)勢,把字音用方言一讀,那些發(fā)音急切、短促的,多半就是入聲了。
贛南本是百越民族的生息之地,說的是侗臺語系,在人口大遷徙中,客家人帶來了中原文化,他們憑借較高的生產(chǎn)力,征服了當時還比較落后的越文化,于是,客家人的中原漢語言,便逐漸替代了當?shù)氐耐林Z言。
不過,客家人遷徙到贛南后,分散到了各個地方,在長期的生活、生產(chǎn)中,口音與當?shù)赝林目谝粝嗷ト诤?,于是,便出現(xiàn)了一個十分有趣的現(xiàn)象:客家話雖然都有客家方言的基本特征,但卻各有區(qū)別,腔調(diào)不一,縣與縣之間的口音不一樣,甚至鄉(xiāng)與鄉(xiāng)之間、村與村之間也差異明顯。筆者在師范院校就讀時,班里有兩個同學,來自同一個縣的不同鄉(xiāng),他們交流時,僅一句簡單的“你家有沒有桔子”,就出現(xiàn)了“雞同鴨講”的現(xiàn)象,各自聽得一頭霧水。
到了現(xiàn)代,在贛南客家話里,還保留著較多的中原古韻成分,被學術(shù)界稱為研究古漢語的“活化石”,甚至有人說,客家方言其實就是唐、宋的官方語言。其實這不無道理,有語言學家根據(jù)古漢語流傳下來的擬音,還原了中古音,他們發(fā)現(xiàn),用中古音朗誦一些唐宋詩歌,竟然和現(xiàn)代的客家話有八成相似。
除了口音之外,贛南客家話中還保留了相當多的古漢語詞匯。古代漢語中單音詞居多,而贛南客家話也是如此,如“曉”(知道)、“禾”(稻子)、“衫”(衣服)……其中較為典型的是“走”,在古漢語中“走”的意思是“跑”,如“奔走相告”就意為“奔跑著相互轉(zhuǎn)告”,到了現(xiàn)代,“走”的意思已變?yōu)椤安叫小?,但在客家話中,至今仍然保留著“跑”的意思,如果說“步行”則需用“行”字。
歷史上長期的遷徙,給贛南的客家話烙下了深深的印記。在漫長的移民過程中,客家人沒有安定的生活環(huán)境,家當都是隨身攜帶,所以到了現(xiàn)代,在贛南許多地區(qū),仍把桌凳、床柜等生活用具統(tǒng)稱為“行儀”。而在遷徙途中,客家人常常隨地搭灶,在簡陋的灶臺前或走廊過道里,解決一日三餐,雖然現(xiàn)在的客家人已經(jīng)安居下來,但他們至今還將廚房稱為“灶前”、“灶下”或“廊下”。此外,由于遷徙環(huán)境惡劣,常有人客死途中,所以,客家人忌諱說“死”、“傷”,比如,數(shù)字四音近“死”,他們便用表示喜慶的“紅”來代替;在秋冬季節(jié)遇霜(諧音“傷”),就需說“下露”……
“四盤八碗”和講究的臘味抵御濕氣和瘴氣的“擂茶”
贛南客家人平時飲食節(jié)儉,不事奢華,但待客卻十分大方,若遇紅白喜事都要宴請客人,俗稱“擺宴席”。根據(jù)具體情況,可分為普通筵席、貴賓筵席、高檔筵席。不過,不論哪種筵席都要吃“四盤八碗”,即分別用四個大盤和八個大碗盛菜,共十二道大菜,也叫做“十二碗”。
在這“十二碗”中,必定少不了一道傳統(tǒng)名菜——荷包胙。荷包胙又稱為“荷包肉”、“狀元菜”,據(jù)說,1778年南康人戴衙亨中了狀元,他給來祝賀的人都送了一包荷葉胙,帶給家里的老人,因此,人們便稱它為“狀元菜”。荷包胙入口糯爛,香氣沁人——僅這一道菜便包含了荷葉的清香、豬肉的濃香、糯米的幽香,以及幾味佐料的烈香。吃荷包胙也很有講究,一般由酒席上的一位年長者和一位年輕人配合,才能打開,俗稱“開苞”。
在宴席上,還經(jīng)常出現(xiàn)臘味,而且臘味的覆蓋范圍極廣,無論是家禽還是山間野味,客家人都能想著法子將其做成臘味??图胰讼矚g臘味由來已久,在歷史上,客家人常?!傲麟x失所”,于是,保質(zhì)期久的臘味便是路上食物的上好之選。到了現(xiàn)代,盡管客家人已經(jīng)安居,但一到冬天,家家戶戶的門前仍會曬滿臘味。如有客人來訪,必定要挑選出上等臘味來招待一番,而盛裝臘味的器物也十分講究,一般用酒龍盤,這種盤子樣式多種,5個格子的稱“五子登科”,9個格子的稱“九龍戲珠”,13個格子的稱“十三太?!保指哐?,寓意吉祥。在客家人的習俗里,不同臘味代表著不同的祝愿,甚至人們夾菜的順序不一,表示的祝福也不一樣:如果你夾一片灌腸,再夾一片豬肝,表示祝福來年金銀成堆;如果你先喝一口酒,再夾一塊板鴨,則是祝愿水陸平安……
客家人從沃野千里的中原地區(qū),來到崇山峻嶺之間安家,難以抵御山間濕氣和深山老林中的瘴氣,不過,聰明的客家人發(fā)現(xiàn)山間的茶長得格外好,于是便利用“萬物相生相克、以物制物”的哲學思想,制成“擂茶”,用以抵御濕氣和瘴氣。
制作“擂茶”,一定會用到一套名為“擂茶三寶”的工具:一寶是陶制擂缽,其口徑50厘米,內(nèi)壁有粗密溝紋;二寶是擂棍,長約85厘米,用上等山楂木或油茶樹干加工制成;三寶是濾碎渣的“撈子”。制作擂茶時,首先將茶葉、適量芝麻、幾片甘草等置入擂缽中,緊接著手握擂棍,順著擂缽內(nèi)壁的溝紋進行旋磨,間或在擂缽中間擂擊,將茶葉等物研磨成碎泥,然后,用撈子濾出渣,缽內(nèi)留下糊狀食物,人們稱之為“茶泥”或“擂茶腳子”,最后再沖入沸水,適當攪拌,佐以炒米、花生米等物,這時,一缽集香、甜、苦、辣于一體的擂茶就大功告成了。品嘗擂茶時,茶桌上蕩溢出一片誘人的清香,一口試飲,口舌生津,滿齒留香,二口深飲,全身回暖,通體舒暢。
采茶戲、添丁炮、公婆吹充滿生活氣息的客家風情
自晉初,兵荒馬亂,客家人衣冠南下,在漫長的遷徙路上,他們懂得了苦中作樂,演繹出許多娛樂方式,贛南采茶戲就是其中的代表,甚至被人們稱為“客家藝術(shù)中最絢麗的一朵奇葩”。
贛南采茶戲是一種純粹的方言戲,其唱腔以茶腔和燈腔為主,兼有路腔和雜調(diào),俗稱“三腔一調(diào)”。伴奏主要有勾筒(二胡類)、嗩吶、鑼、鼓、鈸和笛子等。中國的戲曲大多喜歡演“才子佳人”的故事,然而贛南采茶戲卻專挑下層勞動人民的日常生活,其中男歡女愛的戲情比重最大,表演起來詼諧、幽默,動作夸張、搞笑,加上用方言演出,深受贛南客家人喜愛。
盡管采茶戲如此“接地氣”,但它的起源卻是一個美麗的傳說:唐玄宗時期,宮廷樂師雷光華與一位宮廷歌女相愛,犯了宮禁,于是兩人相攜逃出宮,來到了贛南,隱居在安遠九龍山,以種茶為生,農(nóng)閑時,雷光華便教茶農(nóng)們唱歌、跳舞,贛南采茶戲的雛形便出現(xiàn)了。
盡管這個傳說已不可考,但是贛南客家的種種民俗活動,與歷史上的客家人南遷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例如寧都的“添丁炮”活動。
在贛南的寧都縣石上村,有3000余人,大部分的人姓李,分為6個家族,村里建了1個總宗祠和6個分宗祠,一到過年,村里便會舉行盛大的“添丁炮”活動。在農(nóng)歷正月十四這天,親朋好友都會給去年“添丁”的人家送去鞭炮,到了下午,“添丁戶”的主事人手擎大公雞,親朋好友挑著香燭,扛上掛著鞭炮的竹竿,一起來到漢帝廟,割斷大公雞的喉管進行祭祀,然后再環(huán)村游行。
而到了正月十五,從下午3點開始,村民們便扛起掛著鞭炮的竹竿,敲鑼打鼓地往自家宗祠走去,不一會兒,6個分宗祠門前都堆滿了鞭炮竹竿。下午4點,村里土銃鳴響,這些鞭炮被同時點燃,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頓時響徹整個村子。
對客家人來說,響徹云霄的爆竹聲,指引著在長長遷徙路上逝去的靈魂歸家,慰藉著辛勤開辟家園的先人,同時,這也是一個“背井離鄉(xiāng)”宗族人丁興旺的榮耀。
無論是采茶戲還是“添丁炮”,其中都少不了嗩吶助興。事實上,客家人喜熱鬧,婚喪壽慶、迎神賽會,都要請嗩吶班前來助興,而這些嗩吶班大多來自于都縣,“七寸吹打拿在手,五音六律里邊有?;閱始奕]有我,冇聲冇息蠻難過?!边@段順口溜在于都嗩吶藝人的口中世代相傳。
于都嗩吶歷史悠久,據(jù)有關(guān)資料記載,早在一千多年以前,于都民間便“鼓手舉于道路,往來人家,更闌不歇”,其中鼓手指的便是嗩吶樂手。而現(xiàn)在人們說于都嗩吶,大部分指的則是于都嗩吶的一種特殊吹奏形式——“公婆吹”。
“公婆吹”并不是指吹奏的人為一男一女,而是吹奏的樂器主要為“公”、“婆”兩支嗩吶??图蚁让駛冞w入于都時,發(fā)現(xiàn)當?shù)厥a(chǎn)一種黃竹,通過這種竹子做成的簡單吹筒,能吹高、低不同的音,通過改造,便誕生了“公”嗩吶和“婆”嗩吶,其中“公”嗩吶的音色高亢、嘹亮,“婆”嗩吶則低沉、深厚,兩者交替吹奏,相互呼應(yīng),合奏效果十分獨特。
在老一輩人中,幾乎人人愛聽嗩吶,人人會吹嗩吶。在他們心底,是客家大遷徙成就了于都嗩吶,而吹奏嗩吶,更像一種自我身份的認同,人言難述,這千絲萬縷的情緒便全都在嗩吶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