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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zuo no die！是當下很時髦的網(wǎng)絡(luò)用語，廣泛流行于各大社區(qū)、論壇甚至主流媒體。目前，“No zuo no die”已被編入美國網(wǎng)絡(luò)俚語詞典。此話翻譯過來就是：不作死不會死。常言道：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You try you die. Dont ask me why！而今，No zuo no die的火辣程度，已有趕超“大媽”的勢頭?？磥碚Z言這門學科，不僅源遠流長、光輝燦爛，還有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膨脹趨勢。當今書生不僅要讀《古文觀止》，還要與時俱進學些網(wǎng)絡(luò)用語。不然，大家都不曉得新時代還有一幅風行天下的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下聯(lián)是：no try no high give me five；橫批為：let it go。若論“zuo” ，即“作”：好像屬于新時代壞孩子們的產(chǎn)物，他們追求標新立異和奪人眼球；實則作也分三六九等，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可一概而論。耳朵上扎六個眼兒，頭發(fā)上染五種顏色，戴著墨鏡、背塊石頭、掛個牌子在街上裸奔，都屬于作的初級階段。作，也可以有文化、有內(nèi)涵、有深度。比如：上海開出租車的普通的哥鈕德民，沒上過外語輔導班、沒出過國門，僅靠自學會說6國外語，被稱作“滬上牛人的哥”。鈕師傅會用英語、日語、德語、法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與老外交流服務(wù)，這種作簡直讓人肅然起敬。還有清華大學保安賈作勝，用業(yè)余時間到教室旁聽各種課程和講座。2011年他通過自考考上山東師大，成為駐首都高校保安系統(tǒng)20年來惟一通過自學考上大學的保安。

此等作，作得多么有技術(shù)含量。這些作人，作成了一則則生動勵志的傳奇故事。鼓舞人心，振奮士氣。比起那些粗鄙低俗，只圖雷人眼球的作，不知勇往直前多少倍。還有一種作，作得至純至真、至情至性，也作得流芳千古。最后，其人和其作的事跡，成為千年傳唱的佳話，書來也是賞心事。論其人其作，要從一千多年前的北宋說起，此人便是北宋時期著名的書法家、鑒定家、畫家、收藏家米芾。元祐二年（1087）的一天，北宋國都汴梁駙馬府后花園，一群文人正在聚會。來的人有蘇軾、黃庭堅、李公麟、圓通大師等，這次被稱作“西園雅集”的集會，是中國歷史上又一次著名的文人集會，僅次于王羲之等人參與的“蘭亭雅集”。但那天最受矚目的人不是文壇領(lǐng)袖蘇軾和黃庭堅，在這種人多的場合，米芾總是最耀眼的。他愛穿唐朝服飾，這在宋代算是奇裝異服。元祐七年（1092）三月，蘇軾設(shè)宴款待諸位，在座皆名士。酒過三巡，米芾忽起身向蘇軾鳴冤：“世人稱我‘米顛，今天請先生說句公道話，我到底顛也不顛”？蘇軾答：“吾從眾”，登時滿座嘩然?！拔釓谋姟背鲎浴墩撜Z·子罕》，是孔子的話。蘇軾的回答可謂一石三鳥，其一意思為：孔夫子都下定義了，誰又能給你米芾平反呢？元祐三年（1088）八月，38歲的米芾應湖州郡守林希邀請，結(jié)伴游覽太湖近郊的苕溪。此間林希取出一卷素卷，請米芾書寫。米芾藝高人膽大，當仁不讓一揮到底寫下了自己作的八首詩。由于絲綢織品紋羅粗糙、滯澀難寫，故非功力深厚者不敢問津。米芾卻寫得隨意自如，清勁飛動。由于絲織品不易受墨，筆跡出現(xiàn)了較多的枯筆。于是通篇墨色有濃有淡、線條張馳有度，被后人看作是米芾的代表作。

此作叫《蜀素帖》、也稱《擬古詩帖》，行書作品，乃墨跡絹本，上書詩八首；縱29.7厘米，橫284.3厘米，共計71行658字。此帖被后人譽為中華第一美帖，系中華十大傳世名帖之一?！笆袼亍笔潜彼螘r四川造的名貴的本色絹，卷上的烏絲欄也是織出來的，制作十分考究。此絹造于宋仁宗慶歷四年（1044），經(jīng)林希珍藏了20年。米芾書詩于烏絲欄內(nèi)，毫無顧忌，氣勢絲毫不受局限。他下筆如飛，氣韻流暢，肆意放縱，筆勢飛揚。故而筆畫之間縱橫馳騁，妙趣橫生?！稊M古》為該帖第一首詩。讀帖“青松勁挺姿，凌霄恥屈盤。種種出枝葉，牽連上松端。秋花起絳煙，旖旎云錦殷。不羞不自立，舒光射丸丸”。從開頭幾句詩看，米芾尚處于和蜀素親密接觸的磨合期。對比開頭和后段書法，他筆墨更顯濃郁，字符略偏大些，書寫起來也顯得更加鄭重沉穩(wěn)。但也能透露出米芾的用筆如畫竹，喜歡八面出鋒。此帖很能顯出他用筆多變，長短粗細，變化萬千。讀帖讀到了“柏見吐子效，鶴疑縮頸還。青松本無華，安得保歲寒。龜鶴年壽齊，羽介所托殊。種種是靈物，相得忘形軀。鶴有沖霄心，龜厭曳尾居。以竹兩附口，相將上云衢。報汝慎勿語，一語墮泥涂”這里，可以讀出米芾是越寫越順手。他用筆飛流直下，迅疾勇猛，不管不顧，已經(jīng)全然沉浸在書寫狀態(tài)里，全情投入。點畫波折過渡連貫，提按起伏自然瀟灑，非常痛快。字的結(jié)體舒暢，中宮微斂，保證了字的緊湊和重心的平衡。通篇字體向左傾，呈欹側(cè)之勢，于險勁中求平夷，極富動態(tài)美感。因為蜀素紋羅粗糙，書寫時需要凝神并全力以赴，書卷可以讀出米芾創(chuàng)作時投入的心力，帖子呈越寫越靈動奔騰快意之勢。

從字符有越寫越小勢頭看，能夠體會米芾已逐漸把握了蜀素的質(zhì)地，他書寫起來愈發(fā)享受。具體創(chuàng)作時，米芾應該是速度越寫越快，心底樂開了花。米芾就這脾氣，只要投入到他癡迷之處，除了極歡大樂眼里再無其他，就是皇帝面前也如此。有次徽宗讓米芾以兩韻詩草書御屏，實際也想見識他書法。米芾那百煉成金的書法自然是筆走龍蛇，徽宗看后大加贊賞。米芾愛書法但更愛硯臺，他看皇上高興，就將皇上心愛硯臺裝入懷中，也不管墨汁四處飛濺弄臟一身，對皇帝說：“此硯臣已用過，皇上不能再用，請您賜予我吧”？徵宗看他那樣不覺大笑，將硯賜之。米芾抱起硯臺就跑。他愛硯之深，將硯比做自己的頭，抱著所愛之硯曾共眠數(shù)日。試問當今哪位藝術(shù)家敢爭搶習大大心愛之物？為了心頭所愛，米芾也是拼了。有回米芾與蔡京的長子蔡攸乘船游玩，蔡攸拿出西晉王衍的書法與他共賞?？吹讲特系臅嬚孥E，米芾眼紅艷羨不已。他毫不客氣張口找蔡攸討要，蔡攸沒想到米芾會這樣。寶貝怎能輕易送人？孰料米芾耍無賴，他將卷軸入懷威脅蔡攸，若不給他，他寧愿跟真跡一塊跳水自殺。蔡攸知道米芾的脾氣，迫不得已也只好相送。玩了命了，豁出去了！米芾就這性格，故而《蜀素帖》也寫得氣韻流暢，全不受束縛與羈絆。仔細品讀書卷，左傾右倒，用筆狂放，上下精神，一脈相通，有著強烈的歡騰節(jié)奏感。讀帖讀第四首詩，《重九會郡樓》：“山清氣爽九秋天，黃菊紅茱滿泛船。千里結(jié)言寧有后，群賢畢至猥居前。杜郎閑客今焉是，謝守風流古所傳。獨把秋英緣底事，老來情味向詩偏”。此時米芾書寫狀態(tài)已徹底解放，他儼然不再受蜀素質(zhì)地所限，駕馭得風姿翩翩、靈動變幻。

尤其是該詩后半段，米芾已寫得如云煙般縹緲，筆畫細若游絲，輕盈到全無人間煙火味兒。如何描述好呢？就好像曹雪芹在形容林妹妹的美時，從不說具體容貌細節(jié)，只贊美林妹妹林下風致，只因一具體就失真。書帖讀到這里，就是這種感覺。再繼續(xù)讀帖，讀到《和林公峴山之作》一詩，“云盲有風馭。蟾餮有刀利。亭亭太陰宮。無乃瞻星氣。興深夷險一。理洞軒裳偽。紛紛夸俗勞。坦坦忘懷易。浩浩將我行。蠢蠢須公起”，這種體會就更濃重了，書寫飛舞起來，十分耐看，百品不厭。用筆圓融揮灑，佻達跌宕，方圓兼?zhèn)?，剛?cè)嵯酀?。字越寫越小、越小越輕，疾速之下藏鋒處露鋒芒、露鋒處也略顯含蓄。最炫彩的是垂露收筆處戛然而止，似快刀斫削。帖子讀到了《送王渙之彥舟》一詩，“集英春殿鳴捎歇。神武天臨光下澈。鴻臚初唱第一聲。白面玉郎年十八”，可以讀出米芾在書寫接近尾聲時，章法也是尋求變化的，他并未忽略這點。章法上，緊湊的點畫與大段的空白強烈對比，注重鞏固密集和疏散透氣穿插組合。筆法上，粗重的筆畫與輕柔的線條交互出現(xiàn)，流利的筆勢與澀滯的筆觸相互生發(fā)，靜美濃郁的芬芳與馳騁纖細的游魂交相輝映，由此形成了《蜀素帖》獨具一格的章法和筆法，精美絕倫。生活中的米芾，其實也很會為自己“伸張伸張”。米芾愛穿唐代服飾，帽子袍子都學唐人，走到哪里都能引人圍觀。時間久了，城里的男女老少即便不認識他，也能從著裝上知道他是米芾。有次他出門赴宴，戴了一頂高檐帽，結(jié)果帽子太高，無論如何，也不能戴著帽子坐進轎子里。米芾又怕隨從弄臟了帽子。于是想出妙招，讓隨從拆了轎子的頂蓋，這才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進轎子。

一路引來的哄笑可想而知，后來遇到老友晁以道，晁以道是宋代名士，也是制墨名家、經(jīng)學家。他見狀對米芾說：“你簡直就像是坐在檻車里示眾的囚犯”！米芾不怕當囚犯，但他更愿當石頭的親戚。米芾愛石如癡，因賞石荒廢公務(wù)，好幾次遭到彈劾也不悔改。有次他見衙署內(nèi)有一立石奇特，高興大叫：“此足以當吾拜”。于是命左右為他換了官衣官帽，手握笏板跪倒便拜，并尊稱此石為“石丈”。后來他又聽說城外河岸邊有一塊奇丑的怪石，便命令衙役將它移進州府衙內(nèi)，米芾見此石后，大為驚奇，竟得意忘形跪拜于地，口稱：“我欲見石兄二十年矣”！如此率真?zhèn)€性，自然在創(chuàng)作《蜀素帖》時也駕馭得真誠坦率。讀帖讀到了“漫仕平生四方走。多與英才并肩肘。少有俳辭能罵鬼。老學鴟夷漫存口。一官聊具三徑資。取舍殊涂莫回首”，帖子即將落幕，品之意猶未盡。未掩書卷，便已回想牽念。此卷濃纖兼出，痛快淋漓，這是米芾的典型書貌。感嘆他結(jié)字奇險率意，縮放有度，欹正相生。字形秀麗頎長，個性張揚，神采奕奕。布勢隨意，卻變中求穩(wěn)，激越淋漓又狂野不羈。率意的筆法、奇詭的結(jié)體、中和的布局，一洗晉唐以來和平簡遠的書風，也創(chuàng)造出北宋文人不拘一格的氣魄，讀之讓人一詠三嘆。可讓人敬佩的是，此卷篇幅如此龐大，米芾寫得干凈之極，帖子沒有污染、沒有敗筆、沒有相貌上的一點兒紕漏。這或許得益于米芾的干凈。干凈不準確，米芾是潔癖。米芾愛硯臺、愛真跡確切無疑，然而權(quán)衡對比之下，他好像還是更愛干凈。米芾特意制作了一把銀制長柄勺子，每當把玩收藏品前，必讓仆人舀水洗手，洗完后兩手相互拍干，他怕毛巾把手再擦臟了。

有回他剛好得了一方寶硯，自認為“此硯非世間物，殆天地秘藏待我而識之”。朋友周仁熟慕名前來觀賞，他把手洗了好幾遍，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態(tài)。米芾高興地把硯臺捧出來，周連聲叫好：“實在是難得的精品，不知道發(fā)墨如何？”米芾便叫仆人取水，但周仁熟性急，吐了一口唾沫研墨。米芾徹底崩潰了……他將硯臺讓出。后來周仁熟回去把這方硯臺洗了又洗還給米芾，米芾也不要。米芾愛硯，不僅是只賞硯，他還加以研究。他對自己收藏的各種硯臺的產(chǎn)地、色澤、細潤、工藝都作出過論述，并著有《硯史》一書。為了提防上回悲劇重演，米芾對珍貴古書畫制訂了“閱書之法”，采用軍事化流程控制。每當朋友索閱書畫時，他將兩張方桌洗凈拼起，上面鋪上白紙。他沐手后取出書畫鋪展以示客?？驮疲骸罢埂?，米芾展?？驮疲骸熬怼?，米芾卷。他不辭辛苦，兢兢業(yè)業(yè)。據(jù)說米芾挑選女婿，就是相中了女婿有個好名字。名字聽著干凈。女婿姓段，名拂，字去塵。米芾說：“既拂矣，又去塵，真是我女婿呀”！嘖嘖，米芾就是這么作！米芾真愛作真能作，不過人家是有雄厚實力和夯實底氣去作，最后還作出了地老天荒和垂范后世。中國書法史和美術(shù)史，都記住了這位叫米芾的大藝術(shù)家，還有他一連串讓人致敬喝彩又啼笑皆非的作。

“剛起床，嘴歪眼斜跟鳳姐一樣?；瘋€妝，一秒鐘變身志玲裝扮。電話響，再催姐賜你血紅一丈。要怎樣，我就是zuo。No zuo no die。傲嬌是派，浮夸是愛。You can you try……”

作者簡介：

王彧濃，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