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陽光像一大朵盛開的金色花,明媚,明亮,又暖暖。鄰家阿婆戴著古舊的老花鏡坐在這金色的花瓣里,低著頭,不慌不忙,靜靜地繡著一幅十字繡,很安恬的樣子。
伴著春風路過,還是沒忍住,打破了那樣美好的安靜。我贊阿婆的眼神好,真是了得啊。阿婆熱情,展開她腿上的十字繡讓我看,那是一幅春天的景象,遠山含笑,草木淡雅。最左邊有八個字:春山如笑,福氣迎人。
那個陽光如花暖暖的春日午后,我本來打算要做的事早已忘記了,只是一味心醉神漾地和阿婆待在金色的花瓣里,看阿婆一針一線繡下如笑的春山風景。
春山如笑,不是隨意的一則比喻,它攜帶著光陰的蒼厚和古人的智慧。最早來源于宋時郭熙的《林泉高致·山水訓》:“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贝簛砣f物復蘇,生機勃勃,淡雅明麗,讓人心胸舒暢,看眼前山川笑意盈盈。
豈止春山呢?春回大地,春至如歸,看春歸后的暖暖人間,一草一木,一朵花一只鳥,一縷陽光一抔泥土,房前小院落,屋后小菜園,無不含著淡淡笑容。清風入懷,醉了心扉,笑意從內(nèi)心里生發(fā),每一寸肌膚都在快樂地與春天擁抱。
《牡丹亭》里唱:“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春如線,是那柔柔的軟軟的柳枝嗎?泛著淡青的柳枝上排列著一個個鵝黃的嫩芽,那是一朵又一朵微笑啊,春天對季節(jié)的微笑,柳枝對生命的感恩。春天如線,總覺得有幾分惆悵。而春天如笑,輕盈盈的,把人生的惆悵事都笑開了去。
吳冠中先生有一幅著名的畫叫《春如線》,據(jù)說也是根據(jù)《游園驚夢》得來的靈感。他講用線來描繪春天,是暗示春光之易逝,人間留不住朱顏,留不住青絲,今日丹青正艷,放歌狂舞,更遇彩蝶紛飛,人間歡樂只留畫中看。
臺灣散文家張曉風在《春之懷古》中這樣說:春天必然是曾經(jīng)這樣的:從綠意內(nèi)斂的山頭,一把雪再也撐不住了,噗嗤的一聲,將冷臉笑成花面,一首澌澌然的歌便從云端唱到山麓,從山麓唱到低低的荒村,唱入籬落,唱入一只小鴨的黃蹼,唱入軟溶溶的春泥——軟如一床新翻的棉被的春泥。
這就是切切實實的春天,笑成花面的春天?!耙话蜒┰僖矒尾蛔×?,噗嗤的一聲,將冷臉笑成花面?!币皇卒坏母鑿脑贫顺胲浫苋艿拇耗啵班坂偷囊宦暋?,小草兒從春泥里鉆出來了;又“噗嗤的一聲”,梨花開了;又“噗嗤的一聲”,杏花開了;又“噗嗤的一聲”,桃花開了,染粉了春天。
心中盛著春天的笑容,安安然然的,讓我們?nèi)プ鰝€有福氣的人吧。
(編輯/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