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峻
劉建光先生(九曲黃河)的詩集《小詩度日》出版后送我一本,讀后很興奮。在我國“自有詩以來,經(jīng)幾千百人,出幾千萬語,而不能窮”(明·李東陽)。中國需要詩,世界需要詩,人類需要詩。詩是人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糧。
但詩的寫作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它是有生命和靈魂的。
詩和散文在靈魂方面是一致的,那就是真情實感。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散文在于抒情,順理成章而得的感悟,描寫之中獲得心靈啟迪;小說注重情節(jié)的渲染、蔓延,人物的雕刻;而詩則是橫空出世,如突來的電閃雷鳴或風和日麗。瞬間的景象,形成爆破之美,凝練之美,簡潔之美。因此,詩的情感,要比散文來得更快,更集中,更突出,更奔放。但是這種情感必須是真實的,是發(fā)自作者靈魂深處的聲音,造作不得。比如建光先生的《獻給母親》“從落地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用母愛呵護著我/給我生命的乳汁/給我堅強的骨骼”“把僅有的一點米蒸給我吃/把僅有的一點油滴進我的碗里”“如今我長大了/你衰老了/抽盡最后一根絲/流盡最后一滴汗”“呵母親/平凡而偉大的母親/我該怎樣報答/您養(yǎng)育我的恩情”。試想,沒有母親對兒子的精心養(yǎng)育,沒有兒子對母親的敬重感恩,是寫不出這樣充滿激情的詩來。又如“風吹大地,也吹著我的心口/從此,你讓我對著誰喊:爸爸/誰,又能像你那樣,用一生/來慢慢地答應(yīng)我”《父親,我又想起了你》(敕勒川)。“多少年了,灶里的火光在姥姥身上/一直跳動著,從沒有離開過她,似乎/那火光已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那溫暖,那味道,那疼痛”《人間煙火》(敕勒川)。詩人的情感必須這樣:真實,樸素,從容。這使我又想到賀敬之的《回延安》“心口呀莫要這么厲害地跳,灰塵呀莫把我的眼睛擋住了……手抓黃土我不放,緊緊貼在心窩上……幾回回夢里回延安,雙手摟定寶塔山。千聲萬聲呼喚你——母親延安就在這里!”這是一個老兵從心底發(fā)出的對延安的向往和眷戀。如果沒有延安這個革命的搖籃和作者在延安的生活經(jīng)歷以及延安對中國革命的貢獻,是絕對寫不出這種既思想深刻又充滿情感的感人肺腑的詩來。詩人的情感先在內(nèi)心凝聚,直到凝成飽滿的果實或者淬火的鐵,然后傾吐出來,燃燒讀者的靈魂。中國是一個“抒情傳統(tǒng)”源遠流長的國度,從《離騷》到《賣炭翁》,從《蜀道難》到《回延安》無不放逐著賴以存身的“抒情性”,進而達到召喚國魂,凝聚國體的效果。當然,這種抒情一定是有理智有智慧的,而不是歇斯底里。不論是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只要有人的存在,就有抒情的存在,因此抒情是人的天賦本能。
當然,詩的情感應(yīng)該是正義的,光明的,真理的,大眾的。必須符合人類的要求,社會的要求,公正的要求。一切個人私欲的、放縱的、瑣碎的以及泛泛的、平庸的情感,都在抵制之列,無所為的情感,充滿泡沫的肥皂式的情感都在清理之列。一切文學作品的情感都是健康向上的,詩更是如此。文學作品的任務(wù)就是要引導(dǎo)和鼓勵人類走向一條正義、文明、健康、奮發(fā)的道路。這種擔當不能改變,也不允許改變。
再回到《小詩度日》中來。建光先生的詩把我們帶入一個又一個生活場景,樸素、自然、真切、有著人間煙火的香。許多詞離我們很近,如:“父親”“母親”“麥子”“回家”等,這些生活場景與我們每個人相伴一生。這位年輕詩人并沒有停止簡單生活的描摹,他還原了記憶真實生活的同時也給生活以詩性的浪漫,童年的美好,中年的辛勞。例如“土地是父親的畫板/犁是父親的畫筆/父親蘸著汗水/把春天描繪”《春耕》這首詩把父親和土地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互相依賴,互相寄托?!爱斍锾斓脑爸皇O乱恢?不愿回家的老玉米/父親便守著/和他一樣蒼老的旱煙鍋/享受一年一度的溫馨”《父親的旱煙袋》同樣把父親和土地融為一體,把辛勞與耕耘譜成音符,唱響生命贊歌。這不是生活的詩性又是什么?我們要在生活和生命中尋找詩美,讓詩的血液鮮活起來。這些鮮活的血液就是實實在在的生活,樸素自然的個體生命以及天籟妙曼的大自然。詩的靈魂就在“天、地、人”之間。當然合情合理的比喻、夸張在藝術(shù)上是允許的,如“這些清涼的雨點/落在花上/春天不由得一陣顫栗”(選自詩刊)把蜜蜂輕輕地落在花蕊上比作是清涼的雨點落在花上就讓人耳目一新,從心理上能夠接受?!靶撵`的上空/這群嗡嗡作響的陽光/使一個少年提前進入夏季”(詩刊)讓人感到季節(jié)的美麗和輪回。現(xiàn)在有的詩人為了迎合一些讀者的獵奇而違反客觀事實,故弄玄虛,無病呻吟。如“我傾聽今夜的傷口/血在激蕩回響”傷口是聽的嗎?有這樣一首歌,其中一句是“騾子下了個小馬駒”,違背生理規(guī)律。我痛苦那些以詩的形式踐踏詩的生命和靈魂。詩是獨白,是自言自語,但必須符合常理。詩本來是情感領(lǐng)域的東西。情要近人情,理要近人理,事要近人事。離開美好的事物,離開美好的人生,離開高尚的道德,怎么能產(chǎn)生出好詩呢?
建光先生的詩集《小詩度日》全部是自由詩。詩集中的多數(shù)篇什還是比較講究的。艾青說過,自由詩是對格律詩而言。自由詩是不受格律約束的詩,段無定句,句無定字??裳喉崳部刹谎喉?。他應(yīng)該具備詩的元素,通過形象思維而完成的作業(yè),不管形式多么自由,必須是詩——有詩的意境。所謂形象思維,就是要講究意境,有寄托或象征。所謂意境,就是通過形象描寫表現(xiàn)出來的境界和情調(diào)。如:李白的《靜夜思》“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是鄉(xiāng)愛;建光的《根》“家鄉(xiāng)的一把泥土,故鄉(xiāng)的一輪明月,無論身在何方,總要噙著熱淚凝望”同樣是鄉(xiāng)愛。思鄉(xiāng)思情是人類的通感,通過詩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出來就有藝術(shù)感染力。無論是舉頭望明月,還是噙著熱淚凝望,都把讀者帶入思鄉(xiāng)的境界之中。自由詩的創(chuàng)作可以逼真,但不要直白和平淡。對“情”、“意”、“真”要匠心獨運,精心打造。新詩從“五四”時期的胡適、周作人大力推廣以來,詩的口語化就一直是許多詩人的追求。但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過于口語化,表達過于平實,就有損于藝術(shù)性。既然是創(chuàng)作,就不能沒有藝術(shù)。詩能否流入生活和社會之中,主要決定于形象思維。例如:“那寬廣的田地,除了麥子,只剩下遼遠/那彎曲的道路,除了荒草,只剩下綿長/那低矮的天空,除了遠山,只剩下一個夕陽//那村莊,除了村舍,只剩下淡淡炊煙/那村舍,除了破舊的門窗,只剩下一盞孤獨的燈火/那燈火,除了大片的黑,只剩下如豆的亮//故鄉(xiāng)空著,我無限憂傷地寫著/麥子被收割,玉米被收割,大地上白露為霜/故鄉(xiāng)空著,我無限憂傷地寫著/冬去了,春來了,田野上開滿鮮花/開滿鮮花的田野/還是那樣空曠//”《故鄉(xiāng)空著》(艾川《詩潮》)這首詩意境明朗,情調(diào)憂傷。時下,農(nóng)村的年輕人都打工去了,只剩下一些孤獨的老人和狗。如豆的燈和淡淡的炊煙記述著老人的生命。雖然遼遠,雖然空曠,卻讓人害怕的寂寞,傷和痛侵襲著人的心臟。這樣的詩才能入眼入心。不難看到,在詩的創(chuàng)作中,有的人流血流汗奮斗了一輩子,可惜的是,他總是在與形象思維只有一紙之隔的窗外行走。成功與不成功其實并不遙遠,只是悟性問題。因為詩的生命來源于生活,來源于深沉凝重的生命體驗?!耙粋€詩人能把作品錘煉到何種程度,全看他被生活錘煉到何種程度而定?!边@就要求作者心靈感應(yīng)要敏銳。
筆者是一位詩歌愛好者,平生讀了大量的詩,也寫了一些詩,出版過詩集,但總覺得水平有限。借建光先生詩集《小詩度日》出版發(fā)行之機,談了以上這些粗淺的認識,權(quán)當是一種討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