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時空的燈光

盧強(qiáng)

置身于繁華的都市，閃爍的霓虹迷亂著雙眼，城市現(xiàn)代化的氣息繚繞夢鄉(xiāng)。在家看書，節(jié)能燈柔和的光溶化了書上的文字，陣陣墨香沁入心脾。但偶然間還會想起過去的油燈。

油燈如豆的光芒倒洋溢著持久的溫暖，直到現(xiàn)在。

小的時候，家里沒有電燈。只有自制油燈，一個瓶子，蓋子上開個孔，用白鐵片卷個圓筒，里面放入棉線作燈芯，然后把這個圓筒從瓶蓋開的孔中插入瓶里，瓶中倒入煤油，擰緊瓶蓋，就可以點燃燈芯照明了。燈芯點燃了，火苗不大，但煙氣不小，黑色的煙霧裊裊上升，一股煤油的氣味即刻彌漫屋子。這樣就可憑此做活看書。于是童年的記憶里就總有一盞燈在那閃爍著……

（一）

三年級開學(xué)前夕，因為忙著去搶被風(fēng)搖落的梨子，一腳踩在倒放的抓鉤上，一個鐵齒扎進(jìn)了我的右腳后跟。鉆心的疼，當(dāng)鄰居幫我拔出時，我看見一個血窟窿，最后被父親背著跑到村醫(yī)院做了包扎，吃了止痛藥，我才止住哭。疼了一天，晚上好久才睡著。但半夜醒來，看到床邊油燈還亮著，奶奶坐在燈下拿著一把蒲扇，正在給我扇著。我說，奶奶你怎么不睡覺。奶奶說，給你扇扇子，趕蚊子。你爹娘明天都要上班，不叫他們熬夜，奶奶看著你，又疼了吧，峰兒乖，奶奶給你講故事，說著把我的傷腳放入她的懷中。講起了故事，在故事中我才漸漸進(jìn)入夢鄉(xiāng)。

（二）

那晚，油燈下。我趴在案板上在“田字簿”上寫生字，母親在旁邊做針線活。我偶爾抬起頭看見母親正在裁剪自己的一件淡藍(lán)色的上衣。我就問，娘，剪你的衣服做什么？母親說，你今年長高了，衣服都小了，娘把自己的這件舊衣服改給你穿，你穿小了，你弟弟還可以穿的。等過了年，娘賣掉那一窩小兔，再給你買件新衣服。母親裁好后就用上了針線，油燈的光不是很亮，我把燈移近母親，母親趕忙又移回來，并且說，兒子寫字，燈暗了，字寫不好，也毀眼睛。你專心寫字吧。娘看得見縫。說著，穿針走線起來，還時不時把針在頭發(fā)上劃兩下。不一會，我就困了，母親照顧我睡好，又繼續(xù)縫起來，不知母親縫了多久，第二天，我就自豪的穿上了那件“新”衣服。

（三）

燈下父親的形象是多的。有時拉著二胡哄我們睡覺，有時在修一些壞了的小板凳，但更多的時候是在執(zhí)筆書寫。父親那個時候是鄉(xiāng)里的文書，又負(fù)責(zé)著堰上幾個村子的教育。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常常還要寫東西，什么計劃阿，總結(jié)阿，調(diào)查報告阿，表揚稿阿，廣播稿阿，專題發(fā)言稿阿，校舍維修申請書阿，優(yōu)秀教師和學(xué)生表彰文件啊……既有全鄉(xiāng)的文職工作，又有學(xué)校的好多事務(wù)，這種大工作量，使他常常夜以繼日的工作，父親一會奮筆疾書，一會端起一個黑色的煙斗抽著，沉思著，這個形象一直刻在我的腦中。熬夜、抽煙提神成了他的兩大嗜好。這種習(xí)慣也嚴(yán)重的損害了他的健康，后來終因病沒能走過五十六個春秋。那年陰歷二十九的下午，父親破例下午兩點多鐘就回家了，說是領(lǐng)導(dǎo)讓他好好休息一下，馬上過年了。剛栽好自行車，左鄰右舍的十來戶人家又都拿來紅紙讓父親幫著寫對聯(lián)，父親寫得一手好字，這是父親每年必做的事，鄰居里也有幾個上過幾年學(xué)的，也能寫字，但總覺得父親寫得貼出來好看。父親洗了把臉，拿出一大瓶墨汁，讓我把它倒入瓷碗中，用溫水將兩只毛筆泡上，自己就開始折紙裁紙，拿出歷書，準(zhǔn)備寫對聯(lián)。這個時候，我就成了幫忙的了，在他的對面牽著紙，然后再把寫好的放到院子的地面上，按戶放好。一個下午院子里放滿了對聯(lián)，看上去很感有些壯觀。由于折紙裁紙要花工夫，每一戶要寫好幾門，不知不覺天就晚了。吃飯時總算寫完了，看得出父親的腰有些直不起來了。剛想吃飯，又有村北的幾戶送過來，看見已有很多寫好的，感到累了父親，他們就不好意思的想走。父親趕忙笑著說，不累不累，放著吧，吃完飯就寫，放心吧，不耽誤明天張貼。飯后，掌燈續(xù)寫，歷書上的用完了，父親還要根據(jù)鄰居的家庭情況再自編一些對聯(lián)。一直寫到很晚，父親的腰疼起來了。母親心疼得嘮叨兩句，父親說，都是街坊鄰居的，再說平時咱也幫不上人家多少忙的。說著，還要把院子里的，西屋的東屋的對聯(lián)一戶一戶的收起來卷好，第二天我去送給人家，鄰居都真誠的道謝，說父親是個好人。那個晚上，我家的油燈一直亮到大半夜。

（四）

一晃，那些燈離我已三十多年了。但時常還在我的眼前放射出溫馨的光芒。光里的慈愛、勤勞、善良、樸質(zhì)又會在我心夜里點起一盞永不熄滅的燈！

一次兒子晚飯后負(fù)氣出門離家，妻子焦急的到小區(qū)里去找，我沒出去，但我把北面客廳里的燈打開，拉開窗簾。當(dāng)他想通了后悔了回來，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家里的燈光，他會知道，家里還有燈在為他亮著！

我相信，燈光，再微弱的燈光，都能穿透時空！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實驗中學(xué)語文教研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