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姊妹花”的傳奇人生

梅興無

姐姐叫蹇先任，妹妹叫蹇先佛。姐妹倆都嫁給了紅軍高級將領，背著孩子走完充滿艱辛坎坷的長征路，被周恩來譽為“長征姊妹花”。

姐姐嫁給了賀龍，妹妹嫁給了蕭克

蹇先任、蹇先佛姐妹出身于湖南慈利縣城的一個生意人家。蹇先任生于1909年，在家排行老二；蹇先佛比姐姐小7歲，是聞名四鄉(xiāng)的大家閨秀。

1926年，蹇先任加入共青團，次年3月轉為中共正式黨員。1928年春節(jié)前后，她參加了黨組織領導的石門南鄉(xiāng)“年關暴動”，暴動遭到國民黨軍隊的殘酷鎮(zhèn)壓。1929年初，她找到了賀龍領導的紅四軍，成為一名紅軍女戰(zhàn)士。

共同戰(zhàn)斗在激情燃燒的歲月，賀龍和蹇先任于1929年9月結為夫妻。1930年，蹇先任生下第一個女孩，取名“紅紅”，蹇先任帶著孩子行軍不便，便留在湘西做地方工作。

由于叛徒告密，蹇先任只好把襁褓中的女兒放在用破布和棉花墊好的背簍里，與身邊的同志一起轉移到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中。1歲多的紅紅生了病，高燒不退。兩天兩夜后，那雙給了她多少慰藉的漂亮小眼睛再也沒睜開。

遭受喪女之痛的蹇先任，開始了尋找紅軍和賀龍之旅。那時賀龍南征北戰(zhàn)，行蹤不定。直到1934年8月，用了4年時間，蹇先任才在大庸一帶找到了紅軍和賀龍。

蹇先佛那時在長沙女子師范學校讀書，姐姐參加革命對她影響很大。紅軍打進慈利后，她連忙從鄉(xiāng)下趕回縣城，參加紅軍，被分配到紅六軍團政治部做宣傳工作。她充分發(fā)揮自己的特長，每到一地，就用紅粉漿在墻上寫標語，畫宣傳畫，回到營地又刻蠟版，常常通宵達旦地工作。

蹇先佛引起了紅六軍團軍團長蕭克的注意。蕭克是個儒將，很愿意同有知識、有文化的蹇先佛交往，經(jīng)賀龍和任弼時夫婦倆穿針引線，1935年6月，蹇先佛和蕭克在湖南大庸結為終身伴侶。

背著孩子走完長征路

1935年10月，賀龍率紅二、六軍團發(fā)動的東征津（市）澧（縣）戰(zhàn)役勝利結束，捷報頻傳。11月1日，蹇先任在賀龍家鄉(xiāng)桑植洪家關生下一名女孩。賀龍讓蕭克給孩子起名，蕭克考慮后取名捷生。

蔣介石集中130個團對湘鄂川黔根據(jù)地展開新的“圍剿”。為保存有生力量，賀龍、任弼時決定紅二、六軍團主力實行戰(zhàn)略轉移，開始長征。

11月19日，出生才18天的小捷生就在媽媽的背上，隨紅二、六軍團開始長征，被稱為“最年幼的紅軍”。長征第一天，蹇先任拖著虛弱的身子，背著小捷生隨部隊急行軍60公里，趕到澧水江邊，同傷病員上了一只小船。天上敵機轟炸，江面被激起沖天水柱，小船像片樹葉在浪濤中顛簸前行，蹇先任一手摟著女兒，一手死死抓住船幫，咬著牙渡過澧水。

上岸后不一會兒，又傳來了出發(fā)的軍號聲。為了照顧蹇先任母女，任弼時安排她們隨軍團部一起行動。一次突圍，賀龍見妻子體弱實在難以背著孩子行動，就把女兒裹在自己懷里，然后躍馬揮槍一路沖殺。待到突出包圍圈，才發(fā)現(xiàn)孩子丟了。賀龍急忙打馬回原路尋找，所幸被丟失在路邊的孩子大聲哭叫，讓后面的紅軍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救起。賀龍摟著失而復得的孩子激動得留下眼淚。

進入云貴烏蒙山區(qū)后，紅二、六軍團與圍追堵截的敵軍展開了千里回旋戰(zhàn)。蹇先任帶著女兒，有時一晚上轉移七八次，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翻山越嶺。

大女兒紅紅的夭折，在蹇先任的心靈上留下了陰影。她擔心小捷生生病，可害怕什么就來什么，孩子突然間高燒不退，在背簍里耷拉著小腦袋閉著眼不哭不鬧。蹇先任急了，抱著孩子去找紅二軍團衛(wèi)生部部長賀彪。賀彪摸了摸孩子滾燙的額頭，說：“沒有退燒藥，只有用雞蛋清攪拌一點灶心土，敷在孩子的肚臍上試試。”這個土方子居然有效，小捷生高燒退了，又開始哭鬧了，她喜極而泣：“孩子又會哭了！”

爬雪山時，蹇先任用背簍背著小捷生，揪著馱傷員的騾子尾巴一步一步艱難地翻過玉龍大雪山。翻過雪山，她聽背簍里孩子沒了動靜，心里一慌，忙放下背簍，掐了一下孩子，孩子哭了，她也哭了。

蹇先任不但要操心背上的女兒，也時常掛念長征前就有孕在身的妹妹。盡管同屬于一支長征部隊，但姐姐在紅二軍團，妹妹在紅六軍團，平時難得一見。

長征到達貴州畢節(jié)時，姐妹倆見了一面。蹇先佛的肚子很明顯地隆起，把薄棉襖的衣襟支得老高，衣角上沾著紅粉漿。蹇先任問她：“還寫標語呀？”蹇先佛說：“這是我的工作，每到一地都寫。我體力好著呢，不比男的差。”見妹妹的精神狀態(tài)確實很好，蹇先任放心了許多。蹇先佛也叮囑姐姐帶著小捷生要多保重。

半年多后，紅二、六軍團在四川甘孜與紅四方面軍會師后，組成紅二方面軍，賀龍任總指揮，蕭克為副總指揮。兩姐妹再次見面。蹇先任看見妹妹的肚子挺得像座小山，估摸她快生了，從她那張充滿喜悅的臉上可以看出，她對可能在草地分娩的困難沒有絲毫準備。蹇先任決定陪在妹妹身邊。

進入草地，蹇先任背著8個月的女兒，陪伴著妹妹。蹇先佛的肚子開始陣痛了，蹇先任心里也沒底。草地無際，一點可遮擋的東西也沒有。蹇先佛肚子疼得不能騎馬，蹇先任只好攙扶她踉踉蹌蹌地向草地深處走去。

忽然，蹇先任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處低矮破敗的土堡。她連忙扶著妹妹進去，把馬上的墊子取下來鋪在地上，扶著妹妹躺下。她自己雖然生過兩胎，但沒有接生的經(jīng)驗，但此刻她是唯一能為妹妹接生的人。眼前是一攤殷紅的血，耳邊是妹妹痛苦的呻吟，眼見著豆大的汗珠從妹妹臉上滾下來。一直折騰到太陽偏西的時候，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啼哭聲，蹇先佛在草地上產(chǎn)下一個男嬰。

晚上，天氣突變，風雨交加，姐妹倆雖然撐起了一頂小帳篷，但還是渾身濕透。好容易熬到天亮，蕭克飛馬趕來，抱著孩子笑得合不攏嘴，說：“孩子在土堡里出生，就叫他堡生吧！”

剛生完孩子的蹇先佛，得不到片刻休息，又要隨部隊出發(fā)了。賀龍讓紅二軍團總務科抽調了幾名身體強壯的戰(zhàn)士，用擔架輪流抬著蹇先佛行軍。但蹇先佛只坐了兩天擔架，就堅決不肯再坐了。

紅軍三大主力在甘肅會寧一帶會師。周恩來代表中共中央從保安趕來迎接、慰問紅二、紅四方面軍，隨行的人民劇社為部隊慰問演出。演出之前，周恩來從蹇先任手中接過小捷生，高聲對大家說：“我們的賀龍總指揮正在前線指揮作戰(zhàn)，不能參加這個聯(lián)歡晚會，派了這個‘小龍女當代表觀看演出，大家歡迎！”頓時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蕭克后調任紅四方面軍三十一軍軍長。蹇先佛擔心自己拖累部隊的機動，征得蕭克同意后，單獨帶著孩子與馬夫一起向著陜北保安進發(fā)。整整走了8天后，她到達中央軍委后方政治部，成為紅二方面軍第一個到達陜北中央駐地的人，也是紅二方面軍最先見到毛澤東的人。

姐姐96歲，妹妹已然100歲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賀龍任八路軍一二〇師師長，蕭克任副師長，即將率部奔赴抗日前線。當時國共第二次合作，為了夫妻雙方都可以輕裝上陣，他們都決定把孩子送回湖南老家。賀捷生一直由賀龍的兩位舊部下收養(yǎng)，建國后才回到親人身邊。而蕭堡生不幸在五六歲的時候在湖南老家死于日本侵略者的炸彈，這成為蕭克夫婦的一生之痛。

姐妹倆雖然是八路軍高級將領的妻子，但她們都不曾有過夫貴妻榮的優(yōu)越感，時時處處低調為人，不事張揚。

在延安，蹇先任跟賀龍感情出現(xiàn)裂痕，加上她的身體也有問題，經(jīng)黨中央批準，1938年她赴蘇治病并在莫斯科共產(chǎn)國際的黨校學習。1940年返回延安途中，在新疆遭到反動軍閥扣押近一年之久，1941年經(jīng)黨組織營救回到延安。后與賀龍脫離夫妻關系，但她一直認為賀龍“是個氣吞山河的人”。

蹇先任歷任冀察熱遼軍區(qū)保衛(wèi)科科長，河北圍場縣委副書記、四?？h委書記，冀察熱遼區(qū)黨委黨校組織科科長，哈爾濱市區(qū)委書記，沈陽市區(qū)委書記，湖北慈利縣委書記、縣長，武漢市人民政府秘書廳主任，國家輕工業(yè)部干部學校校長兼總支書記，中共中央組織部副秘書長，全國政協(xié)常委。蹇先佛歷任北方分局黨校黨總支書記，冀熱察區(qū)黨委組織部組織科長，中南軍政大學政治部組織部副部長，中央軍委軍訓部辦公室副主任，國家燃料工業(yè)部電力設計局副局長，國家電力工業(yè)部干部司副司長、司長，電力工業(yè)部副部長、黨組成員。

2004年7月25日，96歲的蹇先任與世長辭。彌留之際，她囑托把平生所有全部捐給她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地方——圍場，希望能資助辦一所希望學校。

對姐姐的離世，蹇先佛悲傷不已：“沒有我姐，我都不知道在草地上怎樣度過女人那個生死關。姐總是把我掛在心尖上，關心我，照顧我。姐呀，做你的妹妹我還沒做夠??！”4年后的2008年，蕭克也離她而去，享年102歲。2016年，蹇先佛100歲，恬靜地居住在北京的四合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