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巴西]丹尼爾·阿爾維斯 編譯|@陽光younguang
出發(fā)吧!丹尼爾
文|[巴西]丹尼爾·阿爾維斯 編譯|@陽光younguang
我打算以一個秘密開始這篇文章,實際上,你可能會從這個故事里知曉些許秘密,因為我感覺我被很多人誤解了。不過,讓我們先從這一個開始。
一
3個月前,當巴塞羅那隊在歐冠比賽中以6∶1的比分不可思議地逆轉了巴黎圣日耳曼隊時,我在沙發(fā)上見證了這一刻。你在報紙上所讀到的可能會讓你覺得,我希望我的老東家輸球。
但其實,當我的兄弟內馬爾踢進那個漂亮的任意球時,我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并對著電視尖叫:“vamoooooooos!”
而當塞爾吉·羅貝托在第95分鐘上演了奇跡時,如同世界上每一位巴薩球迷一樣,我完全瘋了。事實是,巴塞羅那依舊在我的血液里。
巴塞羅那的管理層是不是在去年夏天我離開前對我很無禮呢?當然,那就是我的直觀感受。不過,你不可能在為一家俱樂部踢了8年球并贏得一切之后,還不把這家俱樂部永遠地放在心里。主教練、球員、管理層來了又去,但巴薩永遠不會遠去。
在我去尤文圖斯隊之前,我對巴塞羅那的管理層說:“你們會想我的?!?/p>
是的,巴塞羅那還有許多令人難以置信的球員,我的意思是,管理層會懷念我的精神,會懷念我對更衣室的關照,他們會懷念我每次將球衣穿在身上時身體里流淌的血液。
當必須在淘汰賽上面對巴薩時,我心中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尤其是在諾坎普(巴塞羅那隊的主場)的次回合,我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家。就在比賽開始前,我跑去巴薩的替補席跟我的老友們問好,他們說:“丹尼爾,來跟我們坐一起?。∥覀兘o你留了位置!”
當時我正背對著裁判跟所有人握手,突然間,我聽到一聲哨響,回頭一看,裁判已經鳴哨開球了。我沖回場內時,都能聽到我舊日的主教練恩里克笑到岔氣。
很好笑,對吧?不過那場比賽可不是個笑話,尤其是對我來說。
聽著,我會告訴你另一個秘密。在我面對世界最佳前鋒—梅西、內馬爾、C羅—之前,我會像著了魔一樣研究他們的長處和弱點,我的目標是向世界展示阿爾維斯有著同樣的水平。也許他們會帶球過掉我一兩次,不過我也會攻擊他們。我不想變得隱形,我想要舞臺,即便是在34歲,我已拿過34座獎杯后,我依舊覺得自己需要一次次證明這一點。
二
在每場比賽開始前,我都會在鏡子前站5分鐘,把一切都屏蔽掉;然后,一部電影開始在我的腦海里播放,那是一部關于我的人生的電影。
在第一幕,我10歲。我在位于巴西茹亞澤魯的家里,睡在一張水泥床上,床墊的厚度跟我小拇指的長度一樣。房子里有塵土的味道,外面漆黑一片?,F在是早上5點,太陽還沒有升起,但我必須在去學校前到農場幫我爸干活。
我哥和我走到農場時,我爸已經在那兒了。他扛著一個又大又重的水箱,朝農作物噴灑農藥。
年少的我們很可能還不能接觸那些農藥,但我們還是要幫他,這就是我們的生存方式。我跟我哥還會比賽,看誰是最賣力的勞動者,因為我爸會讓獲勝者獲得騎我們家僅有的那輛單車的權利。
如果沒有贏得單車,我需要從農場走19公里到學校。從學?;貋頃r更糟糕,因為鄰居間的球賽會在我不在場的情況下開始。所以,我會跑著回來,然后直接進球場繼續(xù)跑。
但如果我贏得了單車呢?那我就可以載女生了。我可以在路上跟她們中的一個搭訕,然后載她們去學校。在那19公里的路程中,我將是個男子漢。
所以,干農活時我會格外賣力。
我離開農場去上學時回頭看了看我爸,他依舊扛著那個大水箱,依舊有一天的農活在等著他。到了晚上,他會去經營小酒吧,賺點兒外快。他年輕時是個很厲害的球員,不過他沒有錢去更大的城市,讓球探們看到他。他要確保我能有這個機會,即便這會讓他累死。
屏幕轉暗。
現在是周日,我們在一臺黑白電視上看球賽。天線上纏著鋼絲,這樣就可以從離得很遠的城市接收到信號了。對我們來說,那是一周中最棒的一天。
屏幕轉暗。
現在,我爸正開著他的舊車載我去鎮(zhèn)上,這樣我就能在一些球探面前試訓了。那輛車是手動擋的,而且只有兩個擋—慢和更慢。
我爸是個有進取心的人,我也必須成為一個有進取心的人。屏幕轉暗。
現在我13歲,遠離我的家人,在這家設在更大的鎮(zhèn)子上的足球學校里學習。100個孩子被塞在一間小宿舍里,這里有點兒像監(jiān)獄。在我離開家的前一天,我爸去鎮(zhèn)上給我買了套新球衣。這讓我的球衣數量翻了一番,因為在那之前我只有一套球衣。
第一天的訓練結束后,我把濕透的新衣服掛在繩子上晾曬。第二天早上,球衣沒了,有人把它拿走了。那一刻,我才意識到這里不是農場,這里是真實的世界—他們管這里叫真實的世界的原因,是這里有很多令人惡心的事。
我回到房間,感覺很餓。我們整天訓練,卻沒有足夠的食物,有人還偷了我的衣服,我想念我的家人,而且我不是這里最棒的球員。在這100個人里,我的技術可能也就排到第51位。我暗暗許下諾言:“直到你讓你的父親感到驕傲,你才能回到農場。你的能力也許排在第51位,但你的干勁要排在第1位或者第2位。你要成為一名戰(zhàn)士,不管怎樣,你不能回家?!?/p>
屏幕轉暗。
現在我18歲,我要說說我在足球生涯里講過的唯一一句謊話。
我在為巴希亞俱樂部踢巴西聯賽時,一個大牌球探過來跟我說:“塞維利亞有興趣簽下你?!?/p>
我說:“塞維利亞!棒極了!”
球探說:“你知道那是哪里嗎?”
我說:“我當然知道塞維利亞在哪里,我很愛那兒!”
其實,我對塞維利亞在哪里完全沒有概念,就我所知,它可能在月球上。不過,他對我說這個名字時的方式讓我覺得它很重要,所以我撒了謊。
幾天后,我開始到處打聽,然后發(fā)現塞維利亞的對手竟是巴塞羅那與皇家馬德里。
我對自己說:“Bang!現在,讓我們出發(fā)吧!”
屏幕轉暗。
現在我在塞維利亞,嚴重營養(yǎng)不良,以至教練和其他球員都覺得我應該去青年隊踢球。那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6個月—我不會說西班牙語,主教練不讓我上場。頭一回,我真的考慮要回家去。
然而,我想到我爸在我13歲時買給我的新球衣,想到水箱勒在他的背上。我最終還是決定留下來,決定學好語言,試著交些朋友,那樣的話,我至少會有新奇的體驗可以回巴西分享給大家。
當賽季開始時,主教練指示:“在塞維利亞,我們的防線不跨過中線,永遠不?!?/p>
我胡亂地踢了幾場球,比賽的過程中一直盯著那條線,像一條害怕跨過自家院子里那道隱形柵欄的狗一樣。然后,因為某些原因,我在一場比賽里放開了。我必須要做自己,我要進攻,進攻,進攻。
就像魔法生效了一樣,在那之后,主教練說,“OK,丹尼爾,有新計劃—在塞維利亞,你負責進攻?!?/p>
經過短短的幾個賽季,我們從一支保級球隊變成兩度舉起聯盟杯的強隊。
屏幕轉暗。
我的電話在響,是我的經紀人打來的。
“丹尼爾,巴塞羅那有興趣簽下你?!?/p>
這回我不用撒謊了,我知道巴塞羅那在哪里。
這就是我在每場比賽開始前盯著鏡子時腦海里播放的電影。而等到比賽結束,走回更衣室前,我總會對自己說:“我從默默無名一路走來,如今我在這里了。”
這一切像夢一樣,但我在這里了。
18歲時,我跨過大西洋,只是為了在一支能與巴塞羅那交手的俱樂部中獲得機會?,F在,我獲得了為巴塞羅那出場的榮耀,那真是難以置信。
三
我是一個見證了真正的天才球員的人。
我記得在一次訓練中,梅西用他違反邏輯的腳踢著球。當然了,那是他每天都在做的。只是這一次,有些事不太一樣。
那是一次強度極高的訓練,梅西帶球突破防線,像一名殺手一樣終結了進攻。
然而,當他跑過我身邊時,我看著他的球鞋,心想:“不,這不可能?!?/p>
他又一次跑過我身邊,我才確信—他的球鞋沒有綁鞋帶,兩只鞋都沒有綁。
這家伙對著世界最佳后衛(wèi)“翩翩起舞”,他動起來的感覺就像是周日在公園里一樣。我意識到,我這輩子再也不會跟另一個像他一樣的人一起踢球了。
當然,還有瓜迪奧拉(巴塞羅那前主教練)。他是個天才,我要再說一遍,他是個天才。
瓜迪奧拉會在一場比賽開始前準確地告訴你所有將會發(fā)生的事。比如,在2010年,我們5∶0贏皇馬的那場,他在賽前告訴我們:“今天,你們要踢得像是在踢一個火球。球永遠不能停在你的腳下,連半秒都不行。這樣,他們就沒有時間來壓迫我們,我們就能輕松獲勝。”
當賽前談話結束時,我們感覺已經3∶0領先了。
瓜迪奧拉是第一位向我展示了如何在無球狀態(tài)下踢比賽的主教練,他不會簡單地要求球員改變比賽風格,他會坐下來,用數據和視頻向我們展示為何我們要變。
那支巴薩很難被擊敗。我們靠記憶踢球,我們很清楚我們將要干什么,我們不用去想。
這就是為什么,直到今天,巴薩還在我的心中。
這就是為什么,當我們在歐冠淘汰賽擊敗巴薩時,我會走向我的兄弟內馬爾,給他一個擁抱。他當時在哭,我感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也在哭。
四
我可以想象,人們讀到這里會開始問我:“你為什么要分享這些秘密?”
好吧,真相是,我34歲了,我不知道自己還會踢多久,也許兩三年。而我感覺人們并不了解我,以及我全部的故事。
這個賽季當我來到尤文圖斯時,那感覺像是我再度離開了家。我13歲時這么做過,是去足球學校;我18歲時這么做過,是去西班牙;我33歲時再次這么做了,是去意大利。
第一次到尤文圖斯時,我像是進了一所全新的學校。我這一生都熱愛進攻,而現在我來到了一個重視防守高于一切的地方。
在巴薩,我們靠記憶踢球。在尤文圖斯不一樣,我們的集體心理狀態(tài)帶領我們走到了歐冠決賽。
這個周六,我將有機會贏得自己的第35座獎杯(編者按:最終,尤文圖斯1∶4輸給了皇家馬德里)。這對我來說是一個特別的機會,這跟證明巴塞羅那的管理層讓我走是個錯誤毫無關系。
我知道他們永遠都不會承認,但這不是重點。
你還記得我在巴西的足球學校里對自己說過,直到我讓我爸感到驕傲,我才會回農場嗎?
我爸不是一個易動感情的人,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何時真的讓他感到過驕傲。在我職業(yè)生涯的大部分時間里,他都待在巴西的家里。2015年,他來到柏林,從第一分鐘開始,目睹了我贏下歐冠決賽的全過程。我記得當頒獎儀式結束后,巴薩有一個特別為球員家屬舉辦的派對,我們要把獎杯遞給那些幫助我們實現夢想的人。當輪到我時,我把獎杯給了我爸,我們倆一起捧著獎杯拍了一張照片。
當時,他用葡萄牙語說:“我的兒子如今是男人了?!?/p>
你知道嗎?那天他哭得像個孩子。
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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