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萬里不安的搖滾夢“降落”：原來最深的詩意是妻兒

張亞萍

銀星和阿琬都是85后，一個冷酷不羈，一個熱情理智，這樣兩個人卻在大四那年相戀了。六年前，銀星為阿琬放棄了流浪的夢想；六年后，當銀星不愿茍且于生活時，阿琬為銀星放棄了安穩(wěn)生活，兩人辭職重走青春路。一臺車，兩個人，5萬公里，300天?？僧敽⒆釉诼眯兄幸馔獾絹?，他們的未來，究竟會怎樣？

赤道與北極之戀：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2011年12月2日，深圳。王阿琬身著婚紗，看銀星在舞臺上盡情歌唱著他的原創(chuàng)歌曲《綠野》：“看，那片荒野被綠色喚醒，照亮眼睛，繼續(xù)前行……”銀星嘶吼直到破音，王阿琬感動得淚光閃爍：總會有那么一天，我會陪你一起浪跡天涯。

王阿琬1986年出生，吉林省吉林市人，2005年考入山東大學翻譯學院英語專業(yè)，是個漂亮的學霸，夢想著成為商界女魔頭。銀星與阿琬同齡，四川瀘州人，日語系學生。銀星與校友大曾、老楊加入了樂隊，整天踩著北京老布鞋，身穿切·格瓦拉式的衣服，長發(fā)遮面在校園游蕩。這樣兩個校園風云人物，入校三年，互聞其名，卻從未謀面。

2008年暑假，阿琬和同學去沙灘玩，恰好銀星也受邀在列。出于禮貌，阿琬主動與銀星聊天，從此就被銀星“盯上”。2008年12月2日，是銀星的生日。那天，樂隊在大學生活動中心舉辦畢業(yè)演唱會，唱到倒數(shù)第二首歌時，全程沒說一句話的銀星，突然開口說：“這首《我們》，送給Crystal?！痹捯粢宦?，現(xiàn)場炸開了鍋：“哪個Crystal？不會是阿琬吧？”只見阿琬感動得淚光閃閃，同學們大叫著：“赤道跟北極啊，大四黃昏戀??！太不靠譜了！”得知阿琬即將進入深圳一家地產(chǎn)公司做策劃，銀星剪掉長發(fā)，收起吉他，給阿琬發(fā)去一份簡歷，也要去深圳找工作。阿琬有些擔心地說：“你以前的夢想是環(huán)游中國，當流浪歌手。而且，大曾和老楊約你去北京呢。你真的要跟我去深圳嗎？”一向話少的銀星，卻說了這22年來最長最酷的“臺詞”：“遇到你以后，我才知道，除了搖滾外，還有你能讓我溫暖，安心。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p>

2009年夏，這對同學眼中“不靠譜”的情侶來到深圳，在南山區(qū)白石洲城中村租了一間30平米帶小廚房的私房。阿琬和銀星在逼仄的廚房里忙活半天，端出幾張燒煳的餅，邊吃邊互相打氣：“咱們定下一個小目標，買套大房子！”很快，銀星就進入一家玩具廠做經(jīng)理助理，兩人三天兩頭加班。每個月發(fā)工資，他們一起去取出一部分家用，余下的存起來。然而，他們畢竟剛畢業(yè)，收入微薄。阿琬好幾次在珠寶櫥窗前徘徊，對著心儀的鉆戒“流口水”，銀星決定換工作，賺錢給阿琬更好的生活。2010年年初，銀星轉行做了線路板銷售員，每天在各個廠商和工地來回輾轉奔波，賠笑臉說好話，只為多拉一單生意，銀星表現(xiàn)出色，不久之后當了銷售經(jīng)理。阿琬也很努力，她從基層員工，做到了公司最年輕的部門經(jīng)理。慢慢地，他們買了車，買了房，生活越來越安穩(wěn)。

一天晚上，阿琬因為策劃案沒做好，沒睡安穩(wěn)，半夜醒來，卻發(fā)現(xiàn)銀星掛著耳機，獨坐電腦前，看樂隊畢業(yè)演唱會的視頻。他對著視頻傻笑，背影孤單，落寞。生活有太多身不由己，或許只有此刻，銀星才是自由的。阿琬悄悄退回房，不忍打擾。

2011年12月，兩人結婚了?；槎Y那天，樂隊畢業(yè)兩年再聚首，銀星一口氣唱了10首歌。唱歌時的銀星，全身都閃著光芒。阿琬知道，他心中始終住著一個流浪歌手的夢。阿琬鼓起勇氣對銀星說：“銀星，因為我，你改變了人生計劃，我要在蜜月里補償你。你不是希望30歲前能環(huán)游中國嗎？咱們出發(fā)吧，第一站，你夢想中的西藏！”從西藏開始，阿琬和銀星兩個人走了陜西、臺北、香港、澳門。然而，短暫的抽離后，依然要回歸冗長繁復的日常。銀星想做自由職業(yè)，兜兜轉轉小半年，還是毫無頭緒，銀星的內(nèi)心再也無法平靜。

2014年4月的一天，阿琬和銀星照例去那家熟悉的餐廳吃火鍋，吃著吃著，兩人都不再說話了。見銀星那么沮喪，阿琬特別心疼，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既然找不到方向，那就去流浪吧。在重走青春的路上，一切或許就能揭曉！”兩人一拍即合，說干就干。在得到家人同意后，2014年7月，阿琬辭職，在家查資料規(guī)劃路線。銀星則一邊上班儲備出行資金，一邊自學攝影。2015年春節(jié)后，銀星也辭去工作。2015年3月，一臺車，兩個人，300天，環(huán)行中國的計劃，就此拉開序幕。

300天重走青春路：遠方不止有詩意還有茍且

這場旅行，阿琬和銀星給它取了個名字，“BLIG——Because love is giving”。他們計劃從廣東梅州大埔縣出發(fā)，沿海岸線北上到北極點，再到內(nèi)蒙古新疆，隨后沿青藏高原南下，環(huán)繞整個中國。他們的行李裝滿了僅有1.5排量的小車，走山路不知磕過多少次底盤，水箱折騰壞了去換，人家問：“你家車是跑工地的吧？”阿琬和銀星哈哈大笑。

2015年5月25日，阿琬和銀星的旅行進行到第九站——母校山東大學。他們瞬間仿佛回到20歲，兩人手拉手，奔向他們常去的小吃攤。路上，阿琬打趣：“這么多年了，不知那個胖大姐減肥成功了沒有?！迸执蠼阋谎壅J出了他們，得知他倆已結婚，大姐笑得合不攏嘴：“這么多年了，你們還是那么好！”

翻譯學院05級兩大風云人物回校，驚動了一眾老師和當年的同學。大曾和老楊從北京打飛的回到母校，銀星宿舍的兄弟大宇、小胖也從南京和濟南趕回威海。阿琬的好友們也從各方趕來。

男生們在球場打籃球，女生假裝還是18歲，在球場邊搖旗吶喊。比完賽，銀星和大宇、小胖還像畢業(yè)季球賽時一樣，在球場合影。晚上，20多人像從前那樣張牙舞爪，擠進當年常去的小餐館。老板還在，當年的招牌菜也還在，大家的情誼還在。

戀戀不舍地離開山東后，他們到了第十站——北京。銀星一踏進大曾和老楊的音樂工作室，便止不住紅了眼眶。工作室的墻壁上掛滿了樂器，一樓的角落里，有鳥籠，有花草，還有小魚塘。這里的一切，都是樂隊曾經(jīng)的夢想——歌唱時像狼一樣狂放不羈；安靜時，像河流一樣平靜悠長。吃完晚飯，銀星迫不及待地與大曾彈唱起來。大曾笑著說：“我們有專業(yè)的錄音棚，銀星，我們?nèi)齻€一起錄首歌吧?！便y星眼睛都亮了，蹦跳著去了錄音棚。錄音特別枯燥，可銀星卻特別歡騰。在大曾和老楊的伴奏和唱下，銀星錄制了樂隊的原創(chuàng)歌曲《綠野》和送給外婆的《二十七》。小樣出來后，銀星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滿足和幸福。

每天早上，大曾給學生們上課，老楊喂鳥，打理花草和魚塘。銀星躲在角落，撥動著琴弦，閉上雙眼，陶醉在曾經(jīng)放肆的青春里。阿琬覺得自己鼓動銀星出來走這一趟，真的太值得了。銀星這一生恐怕都不會成為流浪歌手，可是這趟北京之行，圓了他的夢，也找回了他的“自我”。

告別老楊和大曾，阿琬和銀星繼續(xù)北上。在東北鄂倫春部落，當?shù)卮竽飵麄冞M山采摘野菜，一路上認識了許多美麗的植物；在北極村待了三天，他們沒有看到傳說中的北極光，卻認識了善良的村民，他們將屋子騰出來給他們??；在零下十度的喀納斯看銀河倒掛，群星閃耀……

遠方不止有詩意，還有眼前的煩擾。300天的旅程，麻煩和危險就從沒間斷過。在內(nèi)蒙古大草原，方圓百里沒有村莊，可偏偏車胎被扎了；高原上的大風天，車窗玻璃死都搖不上來，他們只得拿膠布把窗戶糊起來，帶著這個補丁跑了兩百公里。

盡管出發(fā)前他們會查好路線、路況和天氣，可還是常常遭遇“不測”。2015年7月，他們從黑河前往漠河，穿越大興安嶺。S207公路路況差，顛簸至極。半路上，車子風扇出故障，又突降暴雨，600公里的路，足足開了13個小時。

幾天后，他們又要穿過小興安嶺。按行程安排，他們必須在天黑前趕去莫爾道嘎住宿。他們原本估算需要兩個小時，可路上全是砂石，是無人區(qū)！林區(qū)樹林密集，光線特別暗，行程還沒走三分之一，天就黑了。四周安靜得可怕，阿琬想打電話求救，手機卻沒有信號了！銀星爺們地說：“才70公里，走都能走出去。”話是這么說，可銀星滿頭冷汗。像當年在華山遇險一樣，兩個人相互打氣，克服一個個心理難關，終于在晚上十點多到了莫爾道嘎，而阿琬的手機上，有媽媽幾十個未接來電。

2015年9月，阿琬和銀星到新疆喀納斯露營。因野外生存經(jīng)驗不足，差點凍死在喀納斯。第二天，他倆又滿身疲憊，負重從賈登峪徒步到禾木村。路上，他們遇到一男三女，一起搭伴前行。走了15公里后，兩個女孩先后放棄了。為趕時間，阿琬提議走馬道。誰知，走到半路遇到河谷，不僅要溯溪，還要攀巖！同行的男孩責怪阿琬亂帶路，換路獨行。爬河谷就是用雙腿開辟一條血路，而幾乎垂直的山坡，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荊棘。每爬一步，刺兒就戳進了肉里。銀星不由得埋怨阿琬：“爬山只穿速干褲，只能等著被荊棘戳。”

行走30公里后，終于回到了大路上。同行的女孩最終也放棄了。最后的幾公里，阿琬和銀星兩人相互攙扶著喊著口號，朝著有亮光的地方走去。在負重走了37公里13個小時后，他們終于到達禾木村。而那個獨行的男孩，卻再也沒有了消息。

他們在找民宿時，被當?shù)卮迕窨恿?。阿琬決定換地方，老板卻騎著小摩托一路尾隨，口出惡語相威脅。當時已經(jīng)是夜里十一點半，外面一個人影兒都沒有，空氣里彌漫著危險的氣息。銀星扶著阿琬，手悄悄摸向背包里的防狼噴霧。阿琬察覺后，暗示銀星千萬不要有動作激怒對方。阿琬強打起精神，發(fā)揮她的好口才，跟對方聊天，以緩和氣氛。最終，舍財免災，才免去了可能的危險。

旅行的第248天，到達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青華鄉(xiāng)，恰逢兩人相愛7周年紀念日，也是銀星的生日。2015年12月2日，他們選擇前往大理巍山縣的青華小學，和孩子們講他們環(huán)行中國的故事，收到了來自孩子們最真摯的祝福。那晚，他們互寫了一封情書?！斑@趟旅行即將結束，雖然很狼狽，遭遇許多危機，可我仍然只想許愿：和你一起完成所有你想做的事?！便y星收到阿琬的情書，認真地回復道：“一路走來，我似乎漸漸明白，真實的遠方，也滿是茍且。但是，我舉起相機，便是一個拍照的。我舉起武器，為了自己。我放下武器，為你?！?/p>

10萬里搖滾夢“降落”：最深的詩意是妻兒

結束在新疆一個半月的旅行后，阿琬和銀星一口氣開到了西寧。小住之后，又到了色達。路上遇到一位覺姆，友好地對阿琬點頭微笑。后來他們才知道，兩人是老鄉(xiāng)，覺姆與阿琬聊了許多故事和無常的人事。第二天，他們有幸觀看了天葬儀式，看這個平行世界里的另一種生活。

一路走下來，來到色達，銀星不禁想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搖滾？真正的搖滾，不應該只是放蕩不羈，聲嘶力竭的嘶吼。而他們這趟旅行，也不是逃避生活，更不是為了享受，是兩個有愛的年輕人在人生迷茫時，對生活做出的另一種嘗試。

2016年1月初，離300天環(huán)行中國計劃完滿結束還有十天時，一個調皮的小家伙打亂了這場計劃——阿琬懷孕了。驚喜之余，阿琬和銀星也不得不結束這場旅行，回到深圳。再次落入尋常生活，兩人又沒了收入，加上養(yǎng)孩子要錢，又不肯要父母支援，阿琬和銀星一時間也有些慌張。好友提醒說：“你們微博和公眾號好多粉絲都夸銀星拍的照片好，你們可以考慮當攝影師啊?！卑㈢宦?，激動地說：“是呀。星爺，你不是一直在找自己喜歡又擅長的自由工作嗎？而且，我們還在旅行的時候，就有網(wǎng)友約你拍照了?！便y星的藝術感很強，旅行途中以阿琬為模特拍了很多有質感的大片，面對生活的“茍且”，姑且一試。

阿琬和銀星四處尋找合適的鋪面做工作室。跑了市內(nèi)許多店面后，兩人都不太滿意。正在此時，有朋友向他們推薦深圳坪山區(qū)一棟客家老宅，阿琬和銀星立即驅車去探訪。這棟老宅上下兩層，面積足夠大，依山傍水，還有個大院子。阿琬一眼就喜歡上了：“大院子可以種花養(yǎng)草，小小星和狗狗可以在這里盡情玩耍，我們可以邀朋友在這里讀書，喝茶。”兩人一拍即合，當場租下這套老房子。

阿琬負責房子的整體設計，銀星在接攝影工作的同時，跑家裝市場，將需要的材料一件件螞蟻搬家一般往老房子里拖，請工人來裝修。接單子拍照、裝修，給妻子安胎，瑣碎又麻煩；可看著鏡頭下的小朋友，圖紙上的夢想小屋，即將臨盆的妻子，銀星覺得自己做的每件瑣碎微小的事，都特別有趣?；蛟S生活，并沒有那么不堪。

2016年8月下旬，兒子小小星出生。銀星終于等來他生命里的另一個“兄弟”。他迫不及待地將吉他拿了出來，在小小星面前又彈又唱。這些，被阿琬記錄在了親子日志里。阿琬的親子日志圖文并茂，也很實用，不少網(wǎng)友希望阿琬能定期做分享會，剛好阿琬從前是做策劃的，也喜歡與大家分享。銀星的攝影和阿琬的分享會，很快在當?shù)匾疝Z動，外地網(wǎng)友和驢友也希望參加活動。阿琬和銀星將老房子的二樓四個房間做成了客房，外地朋友過來后，與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做飯、生活、攝影，分享故事。一個特別新派民宿客棧就這樣誕生了。

2016年下半年，阿琬和銀星決定將攝影和特別的民宿做成事業(yè)——一份以愛和夢想為基礎的事業(yè)。他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也擁有了工作團隊。不論是小小星，還是現(xiàn)在的自由事業(yè)，都是阿琬和銀星在旅行之前，萬萬沒想到的。

可是，有了小小星，還能繼續(xù)搖滾嗎？2016年底，阿琬一家搬到了坪山的老房子，銀星往家里整了一個樂隊的所有裝備，有空就在家演奏、寫歌。更多的時候，他在家“玩”小小星。有段時間，阿琬帶著孩子出去了幾天，銀星只好將鄰居家兩個小男孩“借”過來，還“玩”得不亦樂乎。阿琬“吐槽”銀星說：“別再跟我說你放蕩不羈愛搖滾了，你是個‘兒子奴！”銀星卻說：“搖滾是種生活態(tài)度。有了愛和你們，就算是最煙火氣的生活，也是詩意。”阿琬對銀星刮目相看。

小小半歲的時候，被困了一年多的阿琬和銀星再也坐不住了，他們決定將旅行繼續(xù)下去——帶著小小星一起去看世界！

2017年春節(jié)，銀星和阿琬帶著小小星自駕去三亞；3月，阿琬和銀星又帶小小星去泰國。每次出行，阿琬在照顧好孩子的同時，悉心寫下各個細節(jié)，分享給愛旅行的媽媽們。阿琬還與一家大型繪本公司合作，在深圳成立一家兒童繪本旅行體驗館。而銀星的計劃，則是帶著阿琬和小小星，在2020年小小星上小學之前，完成環(huán)球旅行。

編輯/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