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楊定剛 全媒體記者 陳濤
心中那盞明燈
文丨楊定剛 全媒體記者 陳濤
1969年前后的桐梓,各地知青奔赴而來。
有知青到這里插隊的當晚就自殺身亡,聽說他的遺言是:“這里沒有電燈?!?/p>
也有知青感慨:“這里沒有電燈,但心中要有一盞明燈。生命之火不熄,何愁沒有光明。”
三年五載,幾度春秋。2000多名知青,在桐梓這片天地曾淚流滿面,也有歡笑與共;曾困惑滿滿,卻得到了成長……
一挑糞桶、一領(lǐng)蓑衣、一把鋤頭、一彎鐮刀,在知青辦領(lǐng)到這些東西后,王曉東就去了安山區(qū)沙紅公社先鋒大隊第五生產(chǎn)隊。
這個生產(chǎn)隊也沒有電燈。怎么辦?王曉東心想,總不能坐以待斃。何況光明是人人都期待的,應(yīng)該大家都愿意解決這個問題。于是,他和知青們商議向生產(chǎn)隊建議解決通電問題。
王曉東沒想到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當?shù)亻L期無法通電給生活帶來了不便,所以聽到此建議后,隊里很快就砍來杉樹栽了電桿。有了大家的支持,王曉東們立馬采購需要的材料,并請來供電局人員,和他們一道將電線架設(shè)到生產(chǎn)隊各家各戶,又分別為大家接線、安裝。
“我們只是提供了小小的技術(shù),就為他們解決了那么久的難題。”看著家家戶戶的電燈亮了起來,王曉東心里高興極了,一開始彼此間不太融洽的關(guān)系也瞬間破冰,“我們還得到了他們好幾餐臘肉吃?!?/p>
想到自殺的那個知青,王曉東直說:“無論怎樣,都要擺好心態(tài),好好地過日子?!睍r至今日,他依然記得當時在日記里寫道:這里沒有電燈,但心中要有一盞明燈。生命之火不熄,何愁沒有光明。
一下火車,掌金鳳就被眼前的景象驚懵了:車站貨物上堆滿了外運的煤炭、顛簸的運煤車揚起一陣陣灰塵;窄窄的街道上,破舊的民房一面靠山、一面臨河……
短短數(shù)日,她就從上海的“城市學(xué)生”變成了桐梓的“山區(qū)農(nóng)民”。剛開始,她還感到新鮮,哪樣農(nóng)活都想試一試。參加勞動后才知道,干農(nóng)活是件極為辛苦的事。
“水田里剛犁埋下不少油菜稈,要將撒開的牛糞和一些露頭的秸稈壓到泥里,就得用雙腳不停地踩踏?!弊畛酰平瘌P還覺得好玩,多踩一會兒一雙腳就受不了了。我們哪能與當?shù)卮驊T赤腳的老鄉(xiāng)比,只得硬撐著。待到收工后下河洗腳,才發(fā)現(xiàn)雙腳早已被田里的秸稈劃出道道血絲。入夜,兩只腳還得不停地撓癢。若撓癢過度,還會引起感染膿腫。
一天晚上,收工回到家,掌金鳳渾身腰酸背痛,連飯都不想吃,躺下就睡著了。哪知有小偷早就打起了她寒舍的主意,乘機在墻壁上挖洞鉆進屋來,偷走了她的東西。本就一貧如洗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還是好心的知青送來衣物救濟。
“累不說,還著偷,后來還差點著騙,這樣的日子讓我一度害怕?!?掌金鳳講道,有一回來了位自稱是某單位負責招工的干部,說只要與他配合。其實言外之意就是給他一筆錢或與他耍朋友,此事就好辦了。幸好第二天正好有其他隊的知青來看我,說好多知青都上過這個人的當,我才沒有被騙。
無數(shù)黑暗的日子里,因為有了其他知青的幫助,才讓掌金鳳有了支撐的力量,也正是在集體的溫暖中,這個城市姑娘開始在農(nóng)村大地上成長起來。
第一天到柏楊溝的時候,孫金媛的衣服上還帶著母親送她出門時的淚水,耳邊依然回響著母親傷心的話語:“你那么小的個子,身體又差,我看你到農(nóng)村是活不出來喲!”
母親的話言猶在耳,不想讓母親擔心與失望。來到柏楊溝的每天,孫金媛都“要強”的做好每一件事,以此來鍛煉自己。
1969年的農(nóng)歷八月十三,這是孫金媛一直記得的日子。就在那一天,她背動了70斤,因為這70斤幾乎就是她的體重。而且背著這70斤,她還通過了極窄的山壁。
“當時真的很驚險,我腳下一滑,險些整個人就摔下山去。幸虧一起的人,在一前一后將我的手拉住,這才沒有發(fā)生意外。”想著當年的場景讓人后怕,但為證明自己,孫金媛總是偏向難中行。
第一年國家供應(yīng)糧食,這種集體生活對知青倒沒有什么影響。而第二年要靠工分多少來分配糧食,分家過也就成了必然。這對于年少體弱的孫金媛來說,生活更具體了許多。
“慢慢地大家都分出去了,我也得有點志氣別讓人看不起,一咬牙也提出了要分出去過日子?!睂O金媛說道,雖然鼓起勇氣這樣做了,但擔心是總免不了的。
尤其是,當孫金媛挑著和她幾乎一樣高的糞桶去淋菜時,她真是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樣也常常讓她吃不消。除了蠻干,她還經(jīng)常向社員取經(jīng),比別人多問、多做。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孫金媛的努力下,自留地上的菜越長越好。她終于背著自己親手種下的蔬菜回到家,用自己的勞動果實告訴了母親:女兒不但活出來了,而且變能干了!
1968年10月,陳斌來到東山公社天門大隊柏楊溝生產(chǎn)隊插隊落戶。來到柏楊溝知青安置點,他發(fā)現(xiàn)這里原是一座大廟,而他們正要住進這座廟里。
“心里的落差挺大的?!标惐蠡貞洠覀兩塘恐^集體生活,做飯洗碗由女生承擔,而進城買糧、種自留地由男生承擔,這樣的方式不但減輕了每個人的負擔,也使我們有了“家”的感覺,以填補心里那份失落。
陳斌下鄉(xiāng)的時候,正是三秋大忙季節(jié),還沒調(diào)整好心里的落差,就得馬上參加隊里的勞動——背牛糞。
隔著長長的時空回頭望去,在那狹窄而陡峭的山路上,陳斌赤著腳、背著糞一趟接一趟地往山上爬,“我的汗水大滴大滴地落到地上,身子幾乎貼在了地面,手都可以摸到前面人的腳,好幾次我只想什么都不顧的躺下來?!?/p>
躺下是容易的,再想站起來則需要更大地勇氣。所以,陳斌只能咬著牙繼續(xù)堅持。同時,在白天不堪負累下,為了多記一個工天、半斤面條的補助,晚上他還得咬緊牙關(guān)繼續(xù)堅持參加磚窯出磚。
漸漸地,心志得到磨練后,陳斌也越發(fā)堅強。閑暇時間,他還抓緊一切機會學(xué)習。1977年恢復(fù)高考,他如愿考上了大學(xué),是桐梓中學(xué)六六屆考上大學(xué)的兩人之一。
歲月里的很多磨難均是財富。而后,每當遇到生活和工作中的困難,陳斌總是這樣安慰自己,和我在柏楊溝背糞相比,又能算什么呢?
語言,“葷素”搭配;同吃,三個辣椒一頓飯;累了,隨便什么地方倒下就睡;融合“階級感情”,衣褲補丁加補丁……為了和貧下中農(nóng)打成一片,從上海來的知青們時時處處注意與鄉(xiāng)親們保持一致。
然而,很多知青雖然到農(nóng)村插隊入戶,但心是沒有在農(nóng)村的,總是盼著有機會跳出農(nóng)村,更別說和當?shù)氐纳鐔T戀愛結(jié)婚。來自上海的黃德琪,卻是個例外。
“到小水鄉(xiāng)后,我就沒有想過今后會回上海,只想好好扎根農(nóng)村,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毙闹杏辛诉@樣一盞燈,黃德琪便很快融入到農(nóng)村生活中,和生產(chǎn)隊社員們的關(guān)系也處得很好。在生產(chǎn)隊社員們的有意撮合下,他和本地生產(chǎn)隊姑娘喜結(jié)連理,這在當時的遵義地區(qū)還引起了不小反響。
縱然日子再怎么貧苦,黃德琪立下的決心始終沒有變過。插隊期間,知青走了一批又一批,他沒走。1979年,知青大批返城,他還是沒走,“這個地方已經(jīng)有了我的家,十來年的知青生涯,讓我適應(yīng)了農(nóng)村生活,太多的東西讓我無法割舍?!?/p>
按照政策,即使不返回上海,黃德琪有一個子女的戶口可以遷到上海?!翱墒牵矣腥齻€子女,遷誰呢?”在那期間,黃德琪也曾猶豫不定,但確定后他就一直沒有后悔,哪個都是親生的,遷哪個都不公平。再說,即使遷過去了,無非就是有一個上海戶口而已,要想在上海立足、發(fā)展,還得靠自己的本事。所以,我一個都沒有遷。
如今,黃德琪退休在家頤養(yǎng)天年,看看孩子、看看家。然而,很多時候,他還是住在原來的知青房里?;厥淄?,他仍然記得煤油燈下,知青們有的在學(xué)習毛主席著作,有的在鉆研《赤腳醫(yī)生手冊》,有的在壩子里拉二胡,山溝里響起從未有過的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