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新
早晨起來沿澄子河邊風(fēng)光帶跑步,一波波沁人心脾的暗香涌來,忽然想起,桂花開,菊花黃,蟹兒肥,吃螃蟹的季節(jié)又到了,我的螃蟹記憶也如泉涌般冒了出來。
老家高郵川青處在里下河鍋底洼最洼處,河流縱橫,河塘眾多,出產(chǎn)豐富尤以河鮮為最。兒時記憶中的螃蟹有三種,最小的那種叫蟹渣(za 上聲)子,長大了也只有一塊硬幣大,太小,沒有肉,大人對它們是不屑一顧的,直接扔掉,我們小孩有時捉來當(dāng)玩具,冬天偶爾有漁民的漁船靠在家后頭河邊,有腌制的蟹渣子賣,生吃,一角錢一瓶,多買還可以再撈點兒,買來當(dāng)咸菜吃粥,比咸菜鮮。我們孩子吵著要買,大人絮叨著嫌腥氣重其實是嫌貴。稍微大一點的叫土蟹,成蟹比一塊洋錢略微大點,本地物種,不但河里有,黃豆田里山芋地里經(jīng)常會看見它們到處爬,大人對它們也不甚待見,有魚蝦時會一鍋煮了,爪子沒啥肉,吃的也是鮮氣,強如吃白嘴,沒有魚蝦時多半扔了,懶得單獨打理它們。
個頭最大的叫毛蟹,又叫青蟹,據(jù)說現(xiàn)在時髦的名字叫陽澄湖大閘蟹。換了馬甲,那是忽悠城里人的,在我們這里還是叫毛蟹,正如鄉(xiāng)下人在城里發(fā)了財,張總李總的叫得震天響,回到鄉(xiāng)下還是二斜(qia 上聲)瓜、五呆子。
毛蟹不好捉,它們大部分時間都躲在洞里,稻田的渠道里河邊有很多這樣的洞,捉蟹人帶上鋼筋做的鉤子,有一公尺多長,背上帶倒刺的斛簍,還有一把細(xì)長的鏟鍬子,看到洞就去挖呀挖,挖開了就伸手進去掏,實在夠不到的就用鉤子進去鉤,鉤出來的蟹大半破了樣。我那時水性不好,怕掏到蛇,這樣的活干不了,只有眼饞的份,有時也拖個澡盆下河摸點河蚌聊以自慰。還有一種捕蟹的方法很有特色,用罾扳。初二那年,父親為了掙錢貼補家用也置辦了一口捕蟹罾。捕蟹季節(jié)性很強,陽歷九月份罾下河,到十月底就結(jié)束了。用稻草先做成小繩,再合并,最后做成人胳膊那樣粗的毛蟹索,毛蟹索浸水好幾天,再盤起來用煙熏,據(jù)說毛蟹怕煙味。下晚父親放工回來就把毛蟹索放到河里,放在罾位下游,攔斷河底,毛蟹就順著毛蟹索爬到罾里了。每天太陽一下山就可以開工了,毛蟹罾只有三米見方的樣子,并不大,那時鄉(xiāng)下初中也沒有晚自習(xí)一說,放學(xué)回家草草寫完作業(yè),我的快樂時光就開始了,大人下工還要忙著給菜園澆水、洗澡、吃晚飯,毛蟹罾就由我們兄弟打理了,過幾分鐘扳一次罾,空盆是大多數(shù),運氣好時一網(wǎng)能有三四只。有時還能逮到大頭鰱子,紅燒不好吃,燒湯還有些意思。晚上八九點毛蟹最多,這時就由父親親自上陣,我來打下手,十點以后毛蟹就少了,困意上來我就在河邊棚子里睡覺,父親為了多捕蟹,會堅持到夜里一兩點。第二天天不亮就有販子來收蟹,六毛錢一斤,販子不要的就是我們中午菜。
毛蟹洗洗刷刷,去掉肚臍,下鍋紅燒,和煮魚一樣。偶爾家里來客人,會特別留幾只大的,半斤左右的,小的不好意思待客。毛蟹剁成兩半,裹上干面糊下油鍋炸,再紅燒,那是母親的拿手好菜??腿顺允5牟庞形覀冃『⒆拥姆荩幌瘳F(xiàn)在先緊著小孩子吃,所以這樣的好機會不是經(jīng)常有。后來上海的阿扣爺子回來,帶來了阿拉上海人的新潮吃法,毛蟹五花大綁了放蒸籠蒸,沾姜末香醋,做法簡單,確實是鮮得很。
現(xiàn)在吃螃蟹不需要像以前那樣親力親為費事了,高郵萬畝綠色無公害蟹塘聞名遐邇,合作養(yǎng)殖,合作銷售,線上線下一起發(fā)力,要吃到又大又肥的毛蟹真是太容易了,每只蟹都捆得板板扎扎,回來稍微刷刷,上蒸籠一蒸,就可以美美享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