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春秋
在雨中,在母親的淚里,我離故鄉(xiāng)越來越遠,遠遠超過了1500公里。
拎箱出發(fā),20分鐘到北京西站,高鐵一路向南到武漢后再向西而行,10個小時后到達利川站。出站后再有1個小時的車程,就到了我的故鄉(xiāng)——“梅子水邱家灣”。全程11個小時20分鐘,這就是我和故鄉(xiāng)時間上的距離。
如果在電子地圖上輸入“梅子水邱家灣”,然后選擇系統(tǒng)自動提取的“我的位置”,地圖會瞬間顯示駕車距離1592公里。
1592公里,這就是我和故鄉(xiāng)空間上的距離。
那一個周末,家里有急事,我乘高鐵趕回家去。雖然當(dāng)天就能到達,但對于高鐵來說,10個小時已經(jīng)是很長的一段旅程。長路漫漫,我把自己放進耳機里,企圖與世隔絕。那首清麗而傷感的《離家500里》就這樣進入我的耳朵。
音樂把我?guī)У竭^往。
越是封閉不便,越渴望走出大山。和許多鄉(xiāng)人一樣,我從小就渴望著有一天能走出故鄉(xiāng)的大山,去看看山外的世界。彼時,老家還沒有火車,也沒有高速。雖然在州城有個小小的機場,但高額的機票對于鄉(xiāng)人來說無異于天方夜譚。因而,對于多數(shù)鄉(xiāng)人而言,出山的唯一途徑就是乘坐被譽為最危險的長途臥鋪汽車。上大學(xué)的那一年,我終于實現(xiàn)多年的夙愿——乘坐長途臥鋪出山。
汽車沿著彎彎曲曲的318國道翻過一道山梁,又進入另一道山梁。在最險峻的巴東縣野三關(guān)一帶,汽車沿著山艱難爬行,蜿蜒曲折,遠遠不止十八彎。等車行到山頂往下看,山路像是梯田,一步步往上爬。綿延不斷的車燈連在一起猶如一條發(fā)光的蛇盤踞在山間,緩緩蠕動。從利川到武漢,只有500公里的距離,臥鋪車竟要走20個小時,以至于還要在路上停車吃兩頓飯。
即便路途如此漫長“黑暗”,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渴望的我并不覺得艱辛,反而有一種報復(fù)故鄉(xiāng)的快感:故鄉(xiāng),你看看,過去你總是用山來囚禁我,這一次,我終于離開了你。
工作以后,故鄉(xiāng)開始通達,通了高速和火車。回家的路不再那么漫長,即便是遠隔1500公里,也能實現(xiàn)當(dāng)天到達。就如這個周六,我早上8點出發(fā),當(dāng)天晚上7點就到家了。
此時正逢父母在廣東的哥哥家。因為家里的事很急,父母和哥哥也要從廣東趕回來。母親聽說我已到家,心急火燎地催促哥哥趕緊動身。第二天上午,爸媽一行終于到家。見面后,堂哥跟我開玩笑地吐槽:嬸子生怕錯過和你見面,連早飯都不讓我們吃,一路往家趕。母親看看我,又看看堂哥,開懷大笑。一家人開開心心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但“盛宴之后必有憂傷”,下午,我就要動身回北京了。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我踏上了返程。上車后搖下車窗,雨飄了進來。我向家人搖搖手,母親的淚也飄了進來。在雨中,在母親的淚里,我離故鄉(xiāng)越來越遠,遠遠超過了150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