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螺如玉

紙薇

簡介：作為一只海螺，我的妖生意義就在于戀愛。為此我上岸后遇到美男陸景后，就每天好吃好喝喂養(yǎng)他，還給他富可敵國的財富，希望可以得到他全心全意的愛。誰知他最后竟然恨上了我……

楔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還沒有修成人形的時候，就聽說我的遠(yuǎn)房姑媽愛上了一個男人，每天偷偷去人家家里做飯洗衣服，在那人回來之前又偷偷溜走。如此三年以后，姑媽終于感動了對方，兩人喜結(jié)連理。

我恍然大悟——戀愛就是躲貓貓。

于是，我修成人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岸去找人玩躲貓貓。

沒想到，這一躲三年，連個人影也沒見過。

第一章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點乘著葉片往前飛……”我哼著歌，在水井里往上爬。突然，井蓋被人掀開，兩個男人站在井口望著我。

長得比較磕磣的對那個長得帥的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蝸牛白天往上爬三尺，晚上下降兩尺，爬到這個井口需要整整七天時間！”

帥哥嘆了口氣，道：“好吧，你贏了。給你錢?！?/p>

丑男立刻笑瞇瞇地離開了。

智障！我是海螺不是蝸牛??！再說了，你們把井蓋著，我就是想爬出去也沒有辦法啊，不上上下下做運動還能怎樣？

眼看著井口又要被蓋上，我急忙吼了句：“喂，別蓋啊，這里面好悶?！?/p>

“是你在跟我說話？”那帥哥似乎有些詫異，環(huán)視四周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不會吧，蝸牛成精了！”

“我是海螺！海螺姑娘的傳說你沒聽說過嗎？”

“沒聽過！”那帥哥說完，“砰”的一聲蓋上了井蓋。

“不要走，有事好商量，先把我弄出去再說啊?！蔽页诖蠛埃拔铱梢越o你做飯、洗衣服、打掃屋子?！?/p>

上面毫無動靜，那個人似乎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我還可以幫你發(fā)家致富，解決終身大事……”

這句話一出口，井蓋“嚯”地一下被打開了，露出一張英俊的臉：“你還包辦婚姻??？”

很明顯，他對我最后一個條件動心了。這家伙一定是個“窮三代”，家里連鍋都揭不開的那種。在金錢至上的社會里，他娶不到老婆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他能遇到我，還算走運，我雖然不能嫁給他，但是可以介紹我們族其他海螺姐妹給他，雖然長得不如我漂亮，但是一個窮鬼還能要求什么呢？

我剛說完，一口唾沫星子噴在我的臉上。

“我堂堂陸家少爺，需要娶你的姐妹當(dāng)老婆？你去方圓百里打聽一下，哪家閨女不想嫁給我？”

我愣怔了一下，問道：“你是陸景？”

那人傲慢地抬了抬下巴，道：“怎么？你也聽過我的名字？”

豈止聽過，我就是為他而來的！

事實上，關(guān)于我姑媽的傳說只有一部分是真的。我姑媽那時確實愛上了我姑父，兩人曾經(jīng)也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日子，但正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再加上我姑父是個“媽寶”，兩人后來的日子過得實在是一言難盡，每天都跟打仗似的。

后來我爹娘還專門就此事教育了我一番，說我以后找對象一定不能光看臉，財力跟家庭環(huán)境也非常重要。

所以我上岸之后不斷向人打聽，哪里有單身的“高富帥”，家里父母雙亡的或者只有父子相依為命的，就這樣，我找到了陸家?？上Т说仉x海邊實在太遠(yuǎn)，我又很久沒有浸泡過海水，法力已經(jīng)不足以維持人形，一個不小心便摔進(jìn)了他家后巷的枯井里。本來，靠我堅韌不拔的毅力，也是能一步步爬出井底的，偏偏有個多事的人把井蓋住了，我就這么在井底待了三年。

這三年，我聽著巷口的人說了無數(shù)關(guān)于陸景的事，他是本地的“三好”青年，樂善好施、待人親切、愛護(hù)小動物，還從不拈花惹草，我內(nèi)心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嫁給他！

蒼天垂憐，我等了三年，終于被人發(fā)現(xiàn)了，而且發(fā)現(xiàn)我的人還是陸景。這難道不是天注定的緣分嗎？

“好了，啥也別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抬起頭，滿眼冒心地對陸景說，“我嫁給你就是了?！?/p>

話音剛落，井蓋“啪”的一聲蓋在了我的腦門上，震得我飛流直下七尺，摔在井底。陸景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我還聽見他罵了一句：“神經(jīng)病。”

第二章

誰也沒想到，三天之后，臨海的地方下了一場暴雨，海水倒灌進(jìn)內(nèi)陸。這口枯了好幾年的井，居然涌出了海水。我的法力恢復(fù)，終于從井底爬了出來。

因為太久沒有變成人形，我穿著白衣披頭散發(fā)出來的時候，嚇到了好幾個經(jīng)過巷口的人。井底鬧鬼之說一度瘋傳，還有人給我起了個名字，叫貞子。

我們海螺一族是沒有名字的，一般是按照出生順序排列，再根據(jù)修為高低、人生建樹、對族人的貢獻(xiàn)等情況進(jìn)行更詳細(xì)的排序。如果放大到東海范圍，我是海螺四八四三八號；如果縮小到上岸跟人類談戀愛，我姑媽是一號，我是二號。

沒關(guān)系，愛情這條路，總要有開荒者。我爬進(jìn)了陸景家，找到了他家的廚房，打暈了他的幾個丫鬟，然后開始摘菜、洗菜、切菜、炒菜。我要在他回來之前，給他做一桌佳肴，然后偷偷躲起來，等他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我忙活了半天之后，終于燒出了一堆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兒。剛嘗了一口，我就覺得像中毒了一樣，渾身法力渙散，又變成了海螺。

陸景忙了一天回來，見到我做的這一桌子菜，幾乎是瞬間沉了臉色，盤子一個接一個往外摔，怒道：“反了你們，一個個都不想領(lǐng)工資了是不是？這樣的飯菜也敢送上我的桌子？”

管家聽到聲音，從外面跑進(jìn)來，賠笑哄道：“我讓廚娘重做一份，少爺別生氣了?！?/p>

陸景瞪他一眼，道：“不必了，我去風(fēng)月樓吃，晚上不回來了?！?/p>

風(fēng)月樓？我聽過這個地方，那不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嗎？不行！

我趕緊挪動身子，想要攔住陸景的腳步，只聽“咔嚓”一聲，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壓在我的身上，我整個人都快四分五裂了。

陸景抬起腳，嫌棄地看了我一眼，對管家道：“把地板清理干凈。另外，我明天回家的時候不想再看見今天做飯的丫頭，把她開除了，這個月的工資不要給。”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管家嘆了口氣，蹲在地上撿盤子，老淚縱橫道：“少爺怎么變成了這樣？嚶嚶嚶……”

我也“嚶嚶嚶”地哭了起來——我想嫁的陸景，怎么是這個樣子？傳言真是一點兒也不可靠啊。

趁著管家沒將我收拾出門，我使勁兒爬到他看不見的角落里。幾個時辰后，我恢復(fù)了法力。然而有個非常棘手的問題，我的殼被陸景踩碎了。

對我們海螺來說，殼就是衣服，衣服就是殼，沒有衣服，我怎么出去見人？于是，我躲在陸景的被子里，他的床實在太舒服，我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驚天動地殺豬般的叫聲將我吵醒。我睜開眼睛，見陸景站在離我三尺遠(yuǎn)的地方，右手擋住眼睛，卻擋不住一張通紅的臉。

“你是誰？為什么會睡在我的床上？”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被子被掀開了一角，我光溜溜的身體被他看光了。嚶！

我捂住胸口，斥責(zé)他：“你個無恥敗類，竟然偷看我！”

陸景渾身一僵，慢慢將手挪開，疑惑道：“你是井里那個海螺？”

咦，他居然認(rèn)出了我的聲音，那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大方道：“沒錯，我是專程來找你談親事的?！?/p>

“呸！”我再次被一口唾沫星子噴了一臉，陸景怒道，“居然脫光衣服爬上我的床，不要臉！滾出去！”

第三章

一刻鐘之后，陸景終于肯好好跟我說話了。

“知不知道你錯在哪里??？”我居高臨下地道。

“知道了?！?/p>

“說來聽聽?！?/p>

“一個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女子脫光衣服躺在我的床上，我不反思自己長得太俊俏容易招蜂引蝶，反而斥責(zé)她不要臉，我錯了?！?/p>

我一巴掌拍在陸景的腦門上，給了他一個提示：“不是這個。你難道就沒有想要撲上來的沖動嗎？”

陸景側(cè)過頭來看我，我此刻還光著，他的目光剛觸到我的皮膚，就立刻移開了，同時斬釘截鐵道：“沒有！一點兒也沒有！”

我這回真的生氣了，語氣冰冷道：“那你就繼續(xù)這么躺著吧?！?/p>

他急了，道：“你先幫我把繩子解開?。　?/p>

我不！我的內(nèi)心受到了傷害！我姑媽說，當(dāng)年洞房花燭夜，姑父一看到她就猶如餓虎撲羊，就算我長得丑了一點兒，他也不至于毫無反應(yīng)吧？

一定是他剛剛被我嚇到，沒有看清楚我的樣子。于是我走到他的正面，道：“你再考慮考慮，真的沒有撲上來的沖動？”

陸景本來正用力想要掙脫繩索，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猛地見到我出現(xiàn)在面前，頓時停止了掙扎，眼底慢慢浮現(xiàn)出一些奇怪的東西。就在我以為他終于對我動心的時候，他翻了個身，生無可戀地躺在床上，道：“來人啊，把我眼睛戳瞎吧?！?/p>

陸景的眼睛沒有瞎，但是他長針眼了。更讓他絕望的是，他擺脫不了我。因為丟了殼，我暫時不能回到海里。對我們貝類來說，殼不僅是衣服，還是保護(hù)層。沒了殼，我就只是一塊肉，回去就會被別的族群生吃。

穿上管家臨時給我找的丫鬟套裝后，我對陸景說：“你要對我負(fù)責(zé)任，你要養(yǎng)我?！?/p>

陸景聞言，沒好氣道：“我腦子進(jìn)水了才會養(yǎng)你，大不了我去給你買件衣服，啊不，買個殼就是了啊?！?/p>

他真是天真！不是自己長出來的殼，就跟背著個房子在身上似的，稍微走快一點兒，就會當(dāng)場跳脫衣舞。

“你胡扯吧？”陸景對我一點兒也不信任。

“你不信？”我立刻站起來，“那我走兩步給你看?！蔽遗ぶ珓偱擦藥撞?，衣服就像涂了油一樣從我的肩頭滑下來。

陸景立刻從我身后撲上來幫我提住衣領(lǐng)，無奈道：“我怕了你了，那你想怎樣？”

我坐在榻上，非常嚴(yán)肅認(rèn)真地說：“我姑媽說，沒有經(jīng)歷過愛情的妖精，她的妖生是不圓滿的。我想談戀愛，我想為喜歡的男人做飯、洗衣服，想讓他一回家就可以蹺著二郎腿躺在床上，等著我將飯菜喂到他嘴邊……”

陸景：“那我推薦你去找街口那個偏癱多年的王公子，他很需要你?！?/p>

我抓住他的手，道：“可是他不是我喜歡的人啊?！?/p>

“你喜歡的人難道是我嗎？”

我沉默片刻，望著他的臉，堅定道：“感情是可以培養(yǎng)的?！?/p>

陸景果斷拒絕了我：“我不跟愛情觀有問題的人培養(yǎng)感情?！?/p>

我抱住他的腰，不依不饒道：“你都能去風(fēng)月樓找姑娘了，還跟我談什么愛情觀？總而言之，不達(dá)到目的我是絕對不會走的。”

陸景被我纏得實在沒辦法，扯開我的手轉(zhuǎn)過身來，道：“那你也不用嫁給我吧，我陪你談一場戀愛不就行了？”

第四章

陸景上鉤了。

他不知道女人是多么貪心的動物，怎么可能會滿足于一場戀愛。不過等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我打算讓他徹底地愛上我。

“啊，張嘴?！弊龊蔑堃院?，我送到陸景嘴邊，親手喂他。我突然有了戀愛的感覺，我喜歡的男人正吃我做的飯，這是一件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情啊。

然而飯菜剛?cè)肟?，陸景便一口噴了出來，指著我道：“你的愛情觀扭曲就算了，還很沒有自知之明。這種菜是人吃的嗎？我跟你說，豬都不會吃！”

“我不信！”

為了證明自己的結(jié)論，陸景找了頭豬過來，我剛把飯菜喂到豬的嘴邊，豬就拱了我一鼻子，落荒而逃。

陸景：“看！我說什么？”

這不對！我說：“戀愛中的人不是應(yīng)該包容對方所有的缺點嗎？就好比我做了一桌豬食，你也會甘之如飴地吃下去，然后告訴我，我做的菜是全天下最美味的東西?！?/p>

“這肯定又是你姑媽教你的吧？”

“不，是我姑父教的。他娶了我姑媽之后，就在村子里開班授徒，教人家怎么談戀愛?！?/p>

陸景非常崩潰：“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兒屬于你自己的愛情觀嗎？”

我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下，才道：“有！其實我還想過另一種生活，我的男人每天早晨為我畫眉梳妝，晚上端洗腳水幫我洗腳，睡覺的時候讓我枕著他的手臂入睡，而他因為不忍心弄醒我，哪怕手麻到睡不著，也一動不動，直到天亮?！?

聽了我的話，陸景愣了好一會兒，才彎下腰把那碗“豬食”送回我手里，然后認(rèn)命地躺回貴妃椅上，道：“行了，喂吧?！?/p>

我立刻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喂他：“好吃嗎？”

陸景眼角滲出兩滴晶瑩的淚水，嘴里答道：“好吃，你做的飯菜是我吃過最……”他忍不住嘔了一下，才接著道，“最美味的東西了?！?/p>

陸景吃我做的菜那副痛苦的表情讓我放棄了下廚，于是我改成為他洗衣服，誰知一不小心洗破了他幾件高端定制套裝，后果是，他已經(jīng)三天沒跟我說過一句話了。

今天陸景剛回來，又對下人大發(fā)雷霆，砸了不少瓷器。我偷偷問了一下管家，才知道自從陸景雙親過世后，他掌管著諾大的家業(yè)，壓力太大，前些年被大夫診斷出患上了壓力綜合癥，癥狀有：自私、小氣、多疑、易怒、愛哭……

管家話還沒說完，我就忍不住打斷他：“這癥狀也太多了。照你這么說，你家少爺應(yīng)該被送去人道毀滅啊。”

“話不是這么說的。”管家說，“大夫說，少爺這病還可以治療一下。只要用愛包圍他，讓他明白，哪怕天塌下來，也會有人為他扛著，他就會慢慢好起來的?！?/p>

“既然都知道怎么治了，為什么不……”

管家搶過我的話頭：“問題就在這里！少爺是天縱英才，舉世難尋，你讓我們?nèi)ツ睦镎乙粋€比他更厲害的人來替他扛著這個家？”

我腦子里忽然有一道靈光閃過。

這不正是老天爺留給我的使命嗎？

第五章

我跟陸景在一個房間里大眼瞪小眼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顯然，他對我出現(xiàn)在陸家商行表示非常不滿。但是沒有關(guān)系，四分之一炷香的時間之后，他一定會徹底愛上我，因為，我是來幫他的。

我從懷里掏出一沓銀票，道：“我要收購陸家的產(chǎn)業(yè)?！?/p>

“你再說一遍試試！”陸景咬牙切齒地瞪著我，一副要將我生吞活剝的樣子。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他道：“怎么？這些不夠嗎？”我對人間的金錢沒有概念，來之前，還特意找人算過收購陸家產(chǎn)業(yè)的價格，沒想到陸景居然不滿意。不過沒關(guān)系，錢對我來說，并不是問題。

我又從懷里掏出了另一沓銀票甩在陸景面前，道：“這總該夠了吧？”

陸景臉上的情緒已經(jīng)從憤怒轉(zhuǎn)為陰森，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道：“你這是在羞辱我！”

“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我詫異地看著他，“我是想減輕你的負(fù)擔(dān)。你把產(chǎn)業(yè)賣給我，我絕對不會趕你出商行的。以后你可以跟在我后面，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做……”

我的話還沒說完，陸景已經(jīng)提起我的衣領(lǐng)，把我扔出了商行。我摔倒在大門口，他拍拍手，厭惡道：“沒想到你才來幾天，就學(xué)會了包養(yǎng)這種惡習(xí)。但是麻煩你看看清楚，這世上只有男人包養(yǎng)女人，哪來的女人包養(yǎng)男人！”說完，轉(zhuǎn)身關(guān)上大門。

“叮！”我又學(xué)會了一個新詞。這么說，只要我跟他互換性別，我就可以包養(yǎng)他了？想到陸景每天偎倚在我的懷里，享受著我為他打下來的天下，我不禁有些激動。

當(dāng)晚趁陸景熟睡，我爬上他的床，將他變成了我，自己變成了他。這種感覺很奇妙，我好像瞬間有當(dāng)男人的感覺。看到自己睡得香甜的面孔，我噘起嘴就這么湊了上去。萬萬沒想到，我還沒得逞，他突然醒過來，接著尖叫著將我推下床，然后望了望我，又看了看自己，吼道：“你對我做了什么？”

我壞笑著挑了挑眉，道：“如你所愿啊，以后我來代替你，你就不用擔(dān)心別人會看不起你啦。”

“把我變回來！”陸景對我下命令，我心肝兒顫了顫，差點兒服從。但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啊，現(xiàn)在我才是陸家的主人，于是我立刻打開門，對管家吩咐：“來人啊，把這個女人關(guān)進(jìn)柴房里。她竟然敢拒絕我的親近，先餓她三天?！?/p>

管家一聽，麻利地帶著兩個小廝跑進(jìn)來，將陸景扛了出去。陸景一路咆哮道：“你們這些蠢貨，我才是你們的主子！”管家拖著他，壓低聲音對他道：“你這是做什么？不是說好一起用愛包圍少爺嗎？少爺想親近你，你應(yīng)該主動獻(xiàn)身才對啊。這下我也幫不了你了。”

陸景待在柴房的這三天，我不停地出入商行，所有事情在我的操辦下，井井有條，毫無差錯。我讓管家將好消息傳給柴房中的人，想讓他知道，有我在，他可以高枕無憂。管家卻來跟我匯報，說他在柴房里說胡話，每天哭天搶地的，說陸家要完。

我聽完之后，淡淡地表示：“那就再餓他三天?！?/p>

第五章

誰知沒過幾天，陸景就暈了過去。他居然寧愿餓死也不跟我低頭，我感覺這場戀愛談得真艱難啊。為了不激怒他，我只能暫時將他恢復(fù)原貌。

興許是我的舉動感動了陸景，他醒來之后竟然對我格外溫柔，還主動提出陪我去做所有戀人都會做的事情——看風(fēng)景、畫情侶像以及當(dāng)眾秀恩愛。不僅如此，他還帶我出入商行，讓我跟他一起做生意，手把手地教我寫字記賬。每次他的手握住我的手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自己心跳如狂。

我覺得，我讓他愛上我的目的馬上就要達(dá)到了。

今天一早，陸景主動提出帶我去游湖。我和他并肩立在船頭，他突然環(huán)住我的腰身，問我：“你現(xiàn)在有戀愛的感覺了嗎？”

我心里頓時一沉，原來，他這幾天對我這么好，是有目的的。我要是說我有戀愛的感覺的，他肯定就會說他的任務(wù)完成了，讓我滾蛋。他居然是這樣一個“心機(jī)男”，幸虧我的嘴不快，沒有告訴他我每次跟他在一起就熱血沸騰、小鹿亂撞的事。

我板起臉斥責(zé)他：“根本沒有！你對我一點兒也不走心，這樣我怎么可能有戀愛的感覺呢！”

他被我吼得一愣，道：“那要怎樣才算走心？”

我用舌頭舔了舔被風(fēng)吹得干澀的嘴唇，對著他咽了口唾沫，道：“起碼要有戀人間親密的互動吧，比如，接個吻什么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陸景已經(jīng)彈開三尺遠(yuǎn)，并呵斥我：“你不要太過分了。你是人我是螺，不對，”他“呸”了一聲，接著道，“我是人你是螺，人螺殊途，我肯陪你這些日子，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了。你要是再得寸進(jìn)尺，信不信我……”

他突然住了嘴，我想，他是看到了我眼里的淚水。

陸景慌張起來：“喂，我話說得重了一些而已，你不用哭吧？我沒那個意思，其實……”他咬了咬牙，心一橫，道，“你想親就親吧?！?/p>

他一手?jǐn)堊∥业难皇掷@到我脖子后面，將我的頭壓向他。雙唇相貼的時候，我整個人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樣，渾身戰(zhàn)栗。

陸景吻完我，一副吃了烈性毒藥的樣子，趕緊沖進(jìn)船艙去漱口。

我站在船頭，抹去我的迎風(fēng)淚。原來，談戀愛就是這樣子啊，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嘛。

我突然對陸景失去了興趣，以至這天，他特意將商行的事情擱置，說帶我去玩的時候，我竟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他先是一愣，接著迅速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你定是累了不想出門，那我陪你在家里耍耍也是可以的?！?/p>

“不?！蔽依淅涞乜粗?，“我要走了，陸景?！?/p>

陸景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他冷靜地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已經(jīng)嘗過戀愛的滋味，此生無憾了，現(xiàn)在也是時候去我該去的地方了?！蔽移降貙﹃懢罢f，“其實你商行的伙計都很能干也很忠心，你不要再給自己那么大的壓力了。作為回報，我給你留了點兒錢，這樣就算將來陸家敗落，你也不用擔(dān)心日子過不下去?！闭f完，我將一沓銀票遞給他。

陸景冷若冰霜地看著我：“你這算什么？讓我陪了你這么多天，然后將我一腳踹開？”

他這么說讓我覺得非常冤枉，明明是他說只陪我談戀愛的，而且……

我很誠懇地說：“我們海螺一族本來就是喜歡付出不計回報的，我給你這些錢，純粹是習(xí)慣，沒有別的意思?！?/p>

我以為我這么說，他會覺得好受一點兒?？晌覜]想到，他像發(fā)瘋一樣地將我給的銀票撕碎，撒向空中：“我不需要你的錢，你給我滾。”

唉，他為什么總是這么暴躁？不過沒關(guān)系，我在他的柜子里、床底下、房梁上，還有茅廁的墻縫里都放了大量的銀票，總有一天，他會發(fā)現(xiàn)的。

第六章

我離開陸家，回到了海里，過上了從前的日子。我的殼還沒有長好，只能靠著陸景之前給我買的空殼過日子，每天一動不動地躺在海底。

我偶爾會想起陸景，想起他為我做的事，想起他溫暖的唇貼在我的唇上，也會想起他厭惡的表情。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就比如，我姑父看到我姑媽的時候兩眼發(fā)直，看到銀票的時候兩眼放光，而對陸景來說，錢和美女從來是他最不缺的東西。

我以為他缺的是安全感，可我不知道怎么給他帶來安全感。我給不了陸景任何東西，只能離開他。

我原以為，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勇氣再回去見陸景?？晌覜]想到，不久之后，一個消息傳來，陸景被衙門的人逮捕了。我大吃一驚，頂著還沒長好的殼又上了岸，急匆匆地趕過去，這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是這樣的，陸景家有個小廝上茅房的時候，無意間在墻縫里發(fā)現(xiàn)了銀票，于是開始在外面大肆揮霍，被衙門的人盯上了。小廝為了證明這些錢不是偷的，只能將陸家墻縫里藏有大量銀票的事情供出來。結(jié)果衙門的人搜了陸家，找出來的銀票足足堆了四五箱，比國庫的錢還多。

此事震驚了朝廷，誰也沒想到陸家居然富有到這個地步。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陸家賺了這么多錢，居然沒有報稅！

于是，陸景就這么鋃鐺入獄了，罪名是偷稅漏稅，而且因為金額巨大，朝廷有意殺雞儆猴，打算重判。

我聽完腦袋暈眩了起來，因為擔(dān)心陸景以后會過得不好，所以將這么多年來我在海底收集的所有家當(dāng)都賣了換成錢給他，沒想到反而害了他。想到陸景那顆沒有安全感而且壓力爆棚的心，我就開始憂愁，他不會絕望到在牢房里自殺吧？

我立刻順著牢房的墻爬上了他所在的牢房的通風(fēng)口，果然看見他拿著筷子對準(zhǔn)了自己的眼睛。天啊，他竟連看這個世界一眼都不愿意了嗎？

我趕緊跳下去，變成人形，朝陸景后腦勺一掌拍過去，接著聽到他殺豬般的號叫：“誰謀害我？！”

筷子只差一寸就戳進(jìn)了他眼睛里，幸虧在關(guān)鍵時候他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睛看到我時，他氣得牙癢癢的：“又是你這海螺！你是不是有病，連飯也不讓我吃！”

“我以為你要自殺……”我怯怯地說。

陸景咬牙切齒道：“筷子上有刺，我只是想拔了再吃飯?！?/p>

現(xiàn)在別說吃飯了，被我一拍，飯菜和筷子摔了一地，全部弄臟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好心辦了壞事。

陸景越看我越生氣，整張臉氣得發(fā)白：“你給我走，走得越遠(yuǎn)越好，我再也不想見到你?！?/p>

“可我是來救你的啊?！边@么多天，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件我可以為他做的事。

陸景笑得肩膀抽動，目光冰冷地朝我投過來，道：“你還嫌害我不夠嗎？多虧了你，現(xiàn)在我們陸家陷入了萬劫不復(fù)的境地，我爺爺、我爹留下來的產(chǎn)業(yè)要毀在我的手上了。我幼承庭訓(xùn)，在做生意這一事上從來都是循規(guī)蹈矩，不敢犯法。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淪落到現(xiàn)在這種地步？你還說要救我！”他恨不得將我撕裂，“你想讓我跟著你去當(dāng)逃犯嗎？”

第七章

我怔住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為他做的事會成為他恨我的理由。戀愛太難了，一點兒也不簡單。

我深吸一口氣，愧疚地問他：“那我現(xiàn)在還能為你做什么？”

陸景指著與外面世界相隔的那堵墻，道：“我想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沒有犯法，想讓陸家一如從前，你能做到嗎？”

我扳著手指頭，很認(rèn)真地記下了他這三個要求，然后斬釘截鐵回他：“我可以?！?/p>

我重新變成海螺，爬出了牢房。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離開的時候，我好像聽見陸景在喊我。我搖了搖頭，甩開耳朵里的聲音。

別傻了，我又沒有名字，他怎么會喊我呢？

我原以為，要幫陸景脫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只要我去衙門承認(rèn)那些銀票是我藏的，衙門的人就會放了陸景，將我抓走?？晌蚁氲锰唵瘟??？h官問我一共藏了多少錢，我答不上來；縣官又問我，知不知道一兩銀子可以買多少大米，我也答不上來。他當(dāng)即斷定我是個傻子，讓人將我丟出了衙門。

冤枉啊，我藏了這么多錢，怎么可能記得住具體數(shù)目，況且，我不吃大米，我吃蝦米??！

最后，我實在沒法子，只能化身為夜盜，開始到處偷盜有錢人家的珍寶，公然在外面找買家，直到被衙門的人抓住。面對縣官的嚴(yán)刑逼供，我先是抵死不認(rèn)，等皮開肉綻之后才招了，說我將錢藏在陸家，并哭著求饒。聽說，這樣比較有可信度。

好在，陸景從一開始就沒承認(rèn)過自己偷稅漏稅，再加上我的供詞和如山的鐵證，陸景終于脫罪了。我被抓進(jìn)大牢的那天，陸景被無罪釋放。但是我留給他的那些銀票，全部被充公了。

不過沒關(guān)系，他人沒事就好。我坐在陰暗的牢房中，覺得內(nèi)心從未有過的充實。

幾天后，關(guān)于我的處決下來了。因為偷盜的財物過多，金額巨大，刑部毫不猶豫判了我斬立決，時間就定在當(dāng)天晚上。

行刑前，我竟然見到了陸景。他賄賂了獄卒，想見一見我這個盜遍全國的大賊。

“果然是你?！蔽覐乃哪樕峡吹搅嗽尞惡腕@慌，他抓著牢門，對我破口大罵，“你有病嗎？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怎么問這種愚蠢的問題？當(dāng)然是因為這樣我才能救他啊。我懶得跟他解釋。

陸景又指著牢門道：“這縫隙這么大，你不是可以爬出去嗎？你還蹲在這里坐什么？”

我抬頭看向他，平靜地告訴他：“我已經(jīng)變不成螺了。我離開大海太久了，法力已經(jīng)消失得差不多了。現(xiàn)在僅剩的這點兒法力，既不足以讓我主動變形，也不至于微弱到讓我現(xiàn)出原形。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很尷尬，我只能像一個凡人一樣，等著被斬首。”

聽了我的話，陸景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我懷疑他壓力綜合癥又犯了，正想湊過去看他一眼，他突然隔著牢門握住我的手，道：“你等我，我一定會救你。”說完，轉(zhuǎn)身就朝外跑。

我大聲地喊他，卻沒能將他喊回來。

第八章

這個晚上，下了一場大雪。

我被帶出牢房的時候，看見世界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刑臺上被打掃得干干凈凈。獄卒將我?guī)У脚_上，然后將我按跪下去，又給我背上插了一塊罪牌。

我往四周望了望，此時沒什么人，很安靜。

監(jiān)斬官剛把令牌拿起來，我立刻道：“能不能再等等？我剛剛在牢里沒吃飽?！?/p>

監(jiān)斬官很生氣，然而這里有個規(guī)矩，犯人處斬之前要喂飽，所以他還是讓人拿飯給我吃。我吃了一碗又一碗，在肚子快撐破的時候，終于絕望了。

陸景沒有來。

其實我不指望他會來救我，只要他能來看我，送我最后一程，我就很高興了?？晌覜]料到，他還是后悔了。想想也是，從我們認(rèn)識開始，我就沒給他帶來過什么好事，他不理我也正常。

“我吃飽了?！蔽覍ΡO(jiān)斬官說。監(jiān)斬官便迫不及待地將手里令牌扔下來。

令牌落地的那一刻，一盆冷水從天而降，將我澆透。我一轉(zhuǎn)頭，見陸景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手里提著一個木盆。他氣喘吁吁的，手指被凍得發(fā)紅皸裂。

我舔了舔唇邊的水，咸的。他居然跑到海邊去替我取了海水，而且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

“哼，你害我這么慘，休想死得那么輕松?！标懢盃钊魬嵑薜卣f，接著又蹲下來悄聲對我道：“快走?！?/p>

我“撲哧”一笑，眼眶里的淚打著轉(zhuǎn)，我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傻瓜。

“其實這樣帶過來的海水就好像死了的水，對我根本沒有用。可是你能來，我死而無憾了。”我低聲說，“一會兒見到我人頭落地的時候，記得笑?！?/p>

我認(rèn)命地低下頭顱，聽見劊子手的刀伴著風(fēng)聲落下來，卻沒聽到陸景的笑聲。

最后一刻，他還讓我這么不放心。真是的。

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的大盜終于被處斬了，百姓又恢復(fù)了安居樂業(yè)的日子。陸家經(jīng)過這一劫，商行的伙計更加謹(jǐn)言慎行了，唯恐朝廷來找麻煩。陸家當(dāng)家人陸景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

有傳聞?wù)f，陸景因為坐牢，得了失心瘋，每天只知道在海邊撿貝殼。真是聞?wù)邆?，見者流淚。

我實在忍不住了，頂著殼就要往陸地爬，結(jié)果被我姑媽攔了下來：“你不想驗證他對你是不是有情了嗎？”

當(dāng)天我騙了陸景，其實我根本沒有失去法力。我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他會不會傷心。我確定自己喜歡他，可如果他不喜歡我，我就算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他的心。

“我驗證了啊，你看他現(xiàn)在為了我多么失魂落魄啊。我要是再不上去，他很有可能跳海自殺啊?！?/p>

“你不要沖動，他興許只是一時愧疚，說不定過兩天就原形畢露了呢。你要多點兒耐心，我當(dāng)年考驗了你姑父三年才現(xiàn)身的呢?！?/p>

三年？三年過去，陸景就真的會把我忘了。我不理姑媽的反對，爬上沙灘，走到陸景面前。

“嘿，小伙子，聽過海螺姑娘的傳說嗎？”

陸景手里的空貝殼掉下來，落在沙灘上。他呆呆地看著我，眼里漸漸濕潤起來。

“聽過，怎么了？”

“我有一個海螺姐妹，介紹給你當(dāng)媳婦怎樣？”

“不用你的姐妹了，我覺得，你就挺好的?！?/p>

陸景站起來將我攬入懷中，抱得無比緊。身后浪花層層，陽光明媚，我當(dāng)真是此生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