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來光明處

江雪

夜風徐行，我暢快地奔跑著，輕松地張望起四周。此時入夜未深，東邊月掛尚斜。月光皎皎鋪滿操場，環(huán)植的香樟株株靜影分明，那唯一移動著的物像牽著長長的影子，影子盡頭便是我自己了。這夜景倒是有趣，簡直是個大鐘：跑道為面，樹影作數(shù)，而我的影子則是行走不息的指針。還有，這鐘是奇妙的，它逆向而轉(zhuǎn)——田徑場上誰不是逆時針跑的？

不知何時開始，我的視線模糊起來，眼前的光影流轉(zhuǎn)著，我茫然抬頭，不由得大驚：東方原本沉靜的月正飛快升起，轉(zhuǎn)眼便向西沉下，夜色忽地變淡了。不多時，太陽升起，卻是拖著光尾就向月落處躍去，逐月而走。這樣，日與月相互追趕，越趕越快，以至于晝夜交替成了彈指間的事。

忽地，狂風暴起，疾如閃電。樹在痙攣般地抽搐著，樹腳下的腐質(zhì)大動，一團團分離后化為許多枯葉片從地上升起，眨眼間，枯黃褪去，待它們長回枝頭時已成了鮮亮的綠葉，復(fù)又枯落，腐化為泥。這般來去幾趟，龐大的樹冠瘦了幾圈，像被風給剝了一層去。

震驚淡去后，我已認定自己一時的念頭成了真——踏時逆行！還未想明白個中緣由，我的注意點便移向別處：我擺動的手上，滲出了點點光粒，如星星般跳躍著在前方聚成一團，待它們之間的最后一點空隙被填滿時，竟組成了一個人形。不，確切地說，是又一個“我”！“我”像是一個體內(nèi)盛滿燭光的玻璃容器，通體透亮，發(fā)出溫暖的橙色光芒。我加快步伐向前奔去，接近了“我”。細看之下，“我”的個頭矮了許多，五官稚嫩，神情則是矜持無多，喜怒哀樂蹤跡鮮明?！拔摇钡牟阶犹撚杏啵?guī)律不足，可那是輕松的，有種力量漸漸化去了“我”的“包袱”?！拔摇钡捻釉诠饷⒂痴障鹿獠视?，眼珠的黑白色澤鮮明得透著活潑勁頭。

那個“我”燦爛若朝陽，可我知道讓“我”真正燦爛起來的不只是身上的光芒，更是“我”心頭的那輪混沌之陽！無垠的明媚感染著我，我了悟地大笑：那個爛漫自在的孩子不就是曾經(jīng)的我嗎？我為何不可以是眼前的“我”呢？此際，不僅是我逆著時光遇見燦爛的“我”，也是“我”踏著歲月的風火輪來與我伴行。

不久，“我”變回了一個蹣跚的嬰兒，眼見一個踉蹌就要跌倒，那一瞬，光芒驟盛。片刻后，變成了點點螢火，它們飛向我，我的眼前絢爛一片……待到恢復(fù)意識，我睜開雙眼，滿目是清涼的月光，墨藍的夜空，身下是安靜的綠茵，夜風仍是微微的、醺醺的，周圍的一切像是從未瘋狂過。

可是剛才，我踏過十八年的時光，與璀璨的另一個“我”相隨，在生命的初始相識，那些感動與溫暖是如此的真實，我默默地回味著那鮮明的點滴，竟有通透的釋然。現(xiàn)實的生活里，我定義了許多不快、難過以及不顧一切的狂躁，現(xiàn)在知道這些沉重是可以變輕的，就像云翳一樣，看似沉厚，可它們終究會為清風與光華撕裂。我應(yīng)是一直跑下去，努力地撥開云翳，護著一顆熾熱澄明的心，走向未來。當彼岸的曙光照來時，我將與“我”的光芒一同盛放，相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