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氣浮尸

李忠元

一大清早，一縷縷稀薄的霧氣籠罩著古城，讓本來就古色古香的古城充滿無限神秘。但這神秘只是一會兒的事，不一會兒功夫，太陽還是用陽光之劍慢慢刺破天邊的云朵，那份恬淡的安謐頃刻被打破，地面上的一切開始騷動起來，霧氣漸漸地散開，迷離之中隱隱帶著一絲不安。

古城公安局局長龍興寶剛剛來上任，嘴上叼著一支煙，坐在局長辦公室整理桌子上新近發(fā)生的案件卷宗，可屁股底下的凳子還沒坐熱呢，“嘟嘟嘟……”，一陣倉促的電話鈴把他著實嚇了一大跳。龍局長清了清嗓子，接聽起來，原來是群眾報案，說古城南護城河河面上發(fā)現(xiàn)了一具漂浮的裸體女尸。報案人磕磕巴巴，說話還有些語無倫次。但人命關(guān)天，不容許任何人對報案有絲毫的懷疑！龍興寶急匆匆放下電話，當機立斷，安排警員火速趕赴城南護城河，全力偵破此案。

可龍局長剛安排完，電話又接二連三地響起，是同一個報案電話，同一個報案人，說城北、城東、城西在護城河中均發(fā)現(xiàn)了漂浮的裸尸。

這回放下電話，龍興寶可急了，他抹了一下額頭的汗珠，“啪”的一拍桌子，鐵青著臉，當著下屬的面，雄獅一般怒吼起來：“是誰這么大的膽子，敢給我來個下馬威！難道是想看看我這新上任的局長怎么燒這頭把火嗎？”

龍局長牙咬得咯咯響，心里發(fā)著狠，他捋胳膊挽袖子，決定要來個一不做二不休，自己親自披掛上陣指揮首場“戰(zhàn)役”。他當即派出全局警力，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偵破這4起看似玩笑的殺人拋尸案，讓犯罪嫌疑人看看他這個馬王爺?shù)降资遣皇侨谎郏?/p>

事情緊急，龍興寶局長安排完，自己驅(qū)車一路飛奔，趕到城南護城河時，他派出的先頭部隊已經(jīng)開始打撈作業(yè)了。

只見寬闊的微波蕩漾的護城河上，一具裸體女尸漂浮于河面，隨著潺潺的水流蕩來蕩去，煞是惹眼。

市民們聞訊，男女老幼蜂擁而至，把城南橋擠得水泄不通，都眼巴巴地觀望打撈女尸的工作。

打撈還是很順利的。龍興寶和民警都沒有想到，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具“女尸”完好地打撈上來時，鼻子都氣歪了！原來這根本不是什么裸體女尸，而是一個高度仿真、活靈活現(xiàn)的“充氣娃娃”。

這下可真把龍興寶氣壞了，他馬上給其他方向的負責人打電話。一打電話他才知道，城北、城東、城西3處也是同樣情況。

新官上任，送上4個“充氣美女”做獻禮，是誰這么大的膽子，與龍興寶開了這么大個玩笑呢？真的想和這新上任的大局長較較勁嗎？

思來想去，龍興寶心里隱隱感到有一絲不安。他猛然想起歐陽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句詩，心里不免一片狐疑。這“充氣浮尸”案的制造者到底是要干什么呢？他一定是另有目的，說不定……

龍興寶感到既憋氣又窩火，看一時找不到什么線索，他不得不大手一揮，一聲令下，大家才無比掃興地打道回府了。

沒想到龍局長回到辦公室剛坐下，卻又彈簧似地蹦了起來——局長室的報警電話又突兀地“嘟嘟嘟”響了起來。

龍興寶一心從嚴治警，未到任就事先叫辦公室主任往自己的局長室接了一個報警電話，這樣更方便他了解報警情況和案情。沒想到，一到任這部電話竟真的發(fā)揮了效力。

龍興寶稍稍穩(wěn)定了一下自己有些激動的情緒，但接過電話，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沒等報案人開口呢，就氣憤地大聲吼：“你說，哪里又有什么裸體女尸了？有什么把戲你全拿出來吧！”話剛說完，龍興寶很氣憤地把電話摔到了桌子上，而且還氣急敗壞地拍了下桌子，差點把那部電話震掉到桌子下，幸虧被一直盯在一旁的通訊員小李及時接住了。

可剛放下，這部電話又不知趣地驟然響了起來。龍興寶氣憤歸氣憤，但這部他上任之初安裝的局長報警專線電話，他是不能不接的。

龍局長用手掌按住胸部，輕輕地緩了口氣，拿起電話，降低了語調(diào)，說：“喂，我是公安局長龍興寶，請您講話！”

“信用社小草儲蓄所遭遇蒙面搶劫……”龍興寶手中的話筒里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急促地響起，隨即龍興寶的電話就陷入一陣“嘟嘟嘟”的忙音。龍興寶臉色陡然大變，頓感大事不妙——這回他們恐怕是玩真的了！

龍興寶掩飾不住自己的激動，額頭青筋暴出。他當機立斷，再次火速布置警力，直接率隊奔赴小城信用社小草儲蓄所。

兵貴神速。公安干警一到目的地，當即把小小的儲蓄所封鎖了個風雨不透?？伤麄冞€是來晚了，犯罪嫌疑人把儲蓄所砸了個稀巴爛，劫持了儲蓄所內(nèi)當班的兩名女柜員，帶著巨額現(xiàn)金早已逃之夭夭了。

龍興寶局長這時才恍然大悟，剛剛發(fā)生的“充氣浮尸案”極有可能是有人在調(diào)虎離山，聲東擊西，目的是轉(zhuǎn)移視線，支開警力，他們好暗渡陳倉，偷偷作案。待公安干警們打道回府后，他們又鉆了第二個空子，趁機逃出城去，巧打一個時間差，這案子做得真是令人叫絕??！

龍興寶決定調(diào)取附近的監(jiān)控錄像看看，卻發(fā)現(xiàn)犯罪嫌疑人又巧妙地鉆了一個大空子——附近的變壓器正在進行檢修，犯罪嫌疑人搶劫時正是信用社小草儲蓄所剛剛停電而儲蓄所的自備發(fā)電機還沒來得及投入工作的空檔。沒電，根本就沒留下一丁點影像資料，還上哪去調(diào)看什么監(jiān)控啊？別說信用社的監(jiān)控，就是附近一條街上的監(jiān)控都成了盲點，無可調(diào)取。

現(xiàn)場沒留下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龍興寶局長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破案工作也一時陷入了僵局。

案情分析會上煙霧繚繞，公安干警個個抽著悶煙，都不發(fā)一言，誰也想不出個頭緒來。

“局長，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這時給龍局長端茶倒水的通訊員小李見大家都默默無言，便怯怯地搶先開了腔。

龍興寶懷疑地看了看小李，問：“你要說什么？難道你能有什么破案思路不成？”龍局長一句話問得全體警員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我感到……你們想來想去，都在畫地為牢，限制了自己的思維。你們只想犯罪的人是誰，卻沒想過報案的人，要我說，那充氣浮尸的報案人說不定就是銀行搶劫案的作案人呢！”

“哎呀，你說得真對啊！”龍興寶局長一拍腦門，興奮地站了起來，十分贊許地望著小李。

“崔警官，你給我開車，帶著小李，我們?nèi)ゲ槌錃飧∈傅膱蟀溉耍纯闯悄?、城北、城東、城西這4處的報案人是不是同一個人，到底是個什么人？”

沿著通訊員小李的思路，龍興寶火速趕到聯(lián)通公司，調(diào)取了相關(guān)信息，發(fā)現(xiàn)城南、城北、城東、城西4處“充氣浮尸案”的報案電話果然是同一個號碼，報案電話也同樣是一個口齒不太伶俐的男孩打來的。

這個報案電話位于距信用社小草儲蓄所1公里外的信用大街街頭上的一部IC卡電話機。龍局長帶隊趕到那部電話前，提取了相關(guān)指紋，待他們要離開時，卻發(fā)現(xiàn)小李不見了。

小李去哪了呢，通訊員就是通訊員，他到啥時都不能當干警用。龍興寶一面想著，一面無奈地搖了搖自己的頭。

還是回去等待鑒定結(jié)果吧！龍興寶想著，一轉(zhuǎn)身，卻又發(fā)現(xiàn)了遠處的小李。

小李雖然還不是正式民警，但他的思維卻相當敏捷。他見附近的墻根下半躺半臥著一個十五六歲圍著臟兮兮的棉被的半大孩子，就走了過去，一搭言，小李竟然驚呼起來，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俺錃飧∈浮钡膱蟀鸽娫捒墒撬H自接起來遞給龍興寶局長的啊！

終于找到了“充氣浮尸”案的報案人。接下來就是尋找突破口，撬開這個小乞丐的嘴巴，讓他把犯罪經(jīng)過和盤托出，進一步供出指使人，好結(jié)案了事。

可一審問，小乞丐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原來，這孩子是個智障患兒，被大人遺棄在街頭才混成了小乞丐的。龍局長看了看有些呆傻的小乞丐，不得不決定放人了。

龍興寶搖了搖頭，看來這條線索是徹底無望了。那么那個“小草儲蓄所被搶劫”的女報案人又會是誰呢？

龍興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坐在椅子上，點上一支香煙，努力理清頭緒，大腦快速地思索起來。他嗜煙如命，一思考問題就要吸煙，這幾乎成了他的職業(yè)病。不一會兒工夫，煙霧就籠罩了他的頭頂，間或還有一個個藍色的煙圈吐出，在他的頭上久久飄逸，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散開去。

“信用社小草儲蓄所遭遇蒙面搶劫……”這時，那個報警電話再次打來。龍興寶一愣，小草儲蓄所已經(jīng)警戒被封，是誰還在盲目報案呢？龍興寶想問問她的具體方位，但對方卻將電話不合時宜地掛斷了。

龍興寶局長派人緊急徹查這個女人的手機號，經(jīng)銀行負責人證實，這手機號是被劫持的一名女柜員的，是單位為他們統(tǒng)一派發(fā)的通訊工具。有人試探地撥打了這個號碼，卻發(fā)現(xiàn)這部電話還能正常接通，仍然是那句——“信用社小草儲蓄所遭遇蒙面搶劫……”，不過從語音判斷那并不是真人說話，而是手機設(shè)置的自動應(yīng)答系統(tǒng)在發(fā)揮作用。

通過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的指引，龍興寶局長帶隊火速趕往城外的西溝。

西溝是山名，重巒疊嶂，蒼松翠柏，是一處原生態(tài)絕佳景致，受國家保護的原始森林。隔著它，再西行就是邊境了。

公安干警跋山涉水，拉網(wǎng)式搜山，終于在山上找到了被丟在那里的兩個女柜員。她們兩個被膠帶封著嘴，死死地被捆在了相鄰的兩棵大樹上。

那報警電話，就是她倆中的李翠云發(fā)出的。

原來，犯罪嫌疑人一路順風順水，趁一停電的空檔，突然闖入儲蓄所，搶劫了大約120萬現(xiàn)金，并將兩個女柜員綁架為人質(zhì)，把她們用車順利拉出城外后，看已失去利用價值，就把她們綁在樹上，繼續(xù)向深山逃竄。李翠云和另外一名女同事本已被嚇昏過去，因綁到樹上以后，有涼風拂面，就逐漸蘇醒過來。于是，李翠云想用力掙脫，但因劫匪捆綁得太過牢固了，她們再怎么掙脫也無濟于事。李翠云冷靜下來，終于想到了自己的衣兜里揣著一部信用社統(tǒng)一下發(fā)的裝有報警裝置和自動應(yīng)答功能的手機。自己只要一按鍵，手機就會自動報警。但她一直被劫匪綁著手腳，一時又動彈不得。她費力地轉(zhuǎn)動身體，慢慢向樹上撞去，大樹撞到手機振動了觸點，終于成功報了警?？蓤缶到y(tǒng)是固定的，“信用社小草儲蓄所遭遇蒙面搶劫”這句話是固有的電腦錄音，并不能進一步說明她們這兩個女人質(zhì)身在何處。不過還好，她倆的手機有自動應(yīng)答，龍興寶局長也是根據(jù)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確定了她們的具體方位，最終找到了她們的下落。

邊境地區(qū)，犯罪分子出逃非常便利，穿過原始森林這道自然屏障，對面就是國外，只要逃出邊境線，他們往往就能逍遙法外了。

龍興寶很是著急，派王副局長指揮干警迅速包圍西溝，繼續(xù)全力搜山。同時找來專家對兩名女柜員進行了緊急心理疏導(dǎo)，根據(jù)她們回憶的身形體貌來繪制犯罪嫌疑人畫像，開始張網(wǎng)通緝犯罪嫌疑人。

而龍興寶暗中帶了幾名警察，向相反方向——東溝悄悄出發(fā)，經(jīng)過3天3夜的秘密跟蹤，龍局長終于將搶劫銀行的犯罪嫌疑人團伙全部抓捕歸案。

讓干警們沒想到的是，抓捕的案犯里，竟然有公安局的通訊員——小李！

原來，龍興寶局長心里另有籌謀。他根據(jù)衛(wèi)星定位上西溝搜山之初，就發(fā)現(xiàn)小李悄然失蹤了。于是，龍興寶一面照常安排繼續(xù)搜山，一面偷偷調(diào)動警力，一路向東，悄悄跟蹤小李而去，從而找到了犯罪嫌疑人欲出逃境外路上聚會的臨時據(jù)點。

東溝和西溝一樣，也和別國毗鄰，只是逃亡那里的案犯還從來沒有被遣送回國的。所以，越境出逃的，大多從東溝逃亡。這伙犯罪嫌疑人從東溝出發(fā)想必也是從這一點考慮的。

龍興寶一到東溝，就通知設(shè)伏的公安干警收網(wǎng)，沒想到，收網(wǎng)工作出奇的順利，劫犯全部落網(wǎng)。公安干警團結(jié)協(xié)作，終于將此案徹底偵破。

水落石出。經(jīng)過審訊，小李終于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原來他竟和那伙搶劫銀行的劫匪是一伙的，而且還是主要案犯呢。

龍局長是什么時候懷疑小李的呢？就是那次案情分析會。一個小小的通訊員卻參與起破案了，這在以前是絕無僅有的。也不是說他不能參與，可是他指的路子明明就是故意往遠了引導(dǎo)，他放開那個女報警人不追查，卻偏偏讓龍局長去追查“充氣浮尸案”的報案人，這不是支遠了嗎？那部IC電話旁邊的那個小乞丐，確實也是報案人，但他卻是受人指使的。在龍局長帶他回警局的同時，龍局長暗中派人詳細檢查了乞丐的行李，竟然在臟亂的行李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指揮小乞丐如何打這個報警電話的揉得皺巴巴的小紙片。經(jīng)技術(shù)鑒定，筆跡是小李的無疑。

這個犯罪團伙非常狡猾。他們安插小李做內(nèi)應(yīng)，使用調(diào)虎離山之計轉(zhuǎn)移目標，又聲東擊西將兩名人質(zhì)丟于西溝，卻從相反的方向——東溝逃竄。沒想到再怎么縝密的布置，最終也逃不出法網(wǎng)，龍興寶早就派人盯上小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