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紅軍許軍成認母記

湯祖祥+何家宏

許軍成，1917年5月出生于大別山腹地——安徽霍山縣漫水河鎮(zhèn)安家河村。他參加過鄂豫皖革命根據(jù)地第三、四、五次反“圍剿”，南方三年游擊戰(zhàn)爭，淮南路東、西反“掃蕩”斗爭，遼沈戰(zhàn)役、平津戰(zhàn)役和衡寶、湘南、廣西等戰(zhàn)役戰(zhàn)斗。1955年被授予大校軍銜，曾榮獲三級獨立自由勛章、二級解放勛章、八一獎章和二級紅星功勛榮譽章。曾任福州軍區(qū)后勤部政委，是中共七大代表。2016年11月1日因病在南昌逝世，享年100歲。早年離家，戎馬一生，家鄉(xiāng)始終是許軍成魂牽夢繞的地方。2017年1月19日，他的骨灰遷至家鄉(xiāng)安葬，他終于和家鄉(xiāng)的山水永遠相伴了。

1931年3月，14歲的許軍成參加中國工農紅軍霍山縣五區(qū)獨立游擊大隊，從此離開家鄉(xiāng)，跟隨部隊南征北戰(zhàn)。

1932年秋，第四次反“圍剿”斗爭失敗后，紅四方面軍離開鄂豫皖蘇區(qū)西進川陜，許軍成隨留在鄂豫皖蘇區(qū)的部分紅軍和地方武裝被編入紅二十八軍，繼續(xù)同敵人頑強斗爭。敵人對鄂豫皖蘇區(qū)實行了瘋狂的“清剿”和“追剿”。為了更加靈活的與敵人作戰(zhàn)，紅二十八軍決定以營為單位，每個營三四百人，同敵人頑強周旋。

1933年3月底的一天，為了突破敵人的“圍剿”，許軍成和他的戰(zhàn)友們翻過一座大山，來到離許軍成老家不遠的熊家老屋。這是一個大村莊，當時天色已晚，許軍成所在的營就地駐扎下來。天亮以后，為防止敵軍突襲，部隊準備派人到前方查看敵情。作為當?shù)厝?，許軍成對這里的地形比較熟悉，于是主動請纓，要求到前方去偵探敵情和放哨。在查哨的途中，許軍成偶遇兒時一起放牛的小伙伴。小伙伴驚奇地問道：“你不是許家的秀明哥嗎？”許軍成一眼就認出了小伙伴，但轉念一想，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家人就會遭殃，于是說道：“小兄弟，你看錯人了，我不是當?shù)厝?，我是湖北人”?/p>

“我們從小放牛那樣好，你現(xiàn)在當了紅軍，怎么翻臉不認人了？你走到哪里我都認識，不要裝啦！我告訴你，你的母親就在前面的小房子里頭。”

許軍成假裝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沒再理他，迅速離開了?；厝ズ螅S軍成久久不能平靜，自己有親不能認，有家不能回。要是小伙伴回去告訴了他的母親，萬一母親找來了怎么辦？到底是認還是不認呢？認或不認有什么后果呢？許軍成思前想后、翻來覆去地考慮，最終決定還是不認為好。

當天中午，在營地門前，許軍成突然看到自己的母親跟隨一個20多歲的年輕婦女向營地大門走來，一進門，就喊“慶子”（許軍成的小名）。一聽到母親喊自己，許軍成感到無比親切，因為自從入伍后他就沒有見到過親娘了。但此時，他不能認。于是，許軍成故作鎮(zhèn)靜地問道：“大娘，你喊誰個？”

“我喊你??！你是我的兒子，這件事我還記不得嗎？”

“大娘，我是湖北人。”

“不要裝！你的親娘你都不認識了嗎？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啊！”

看到母親的情緒如此激動，許軍成說：“大娘你喝點水再說?！背媚赣H喝水的間隙，許軍成偷偷地跑到后屋，向副班長和連長說了此事。副班長和連長一致說道：“你千萬不能認啦，要是認了后果很壞啊！”原來，副班長和連長就是因為身份暴露，導致他們的父母在1932年被敵人殘忍地殺害了。

3人商量好了對策，許軍成和副班長先出去，許軍成往旁邊一坐，副班長說：“大娘，你要是認識你的兒子當然是很好嘍！”手指著許軍成說道：“他不是你的孩子，他是湖北麻城人，一到了麻城他就講這是我老家喲！一到這個地方他什么都不知道?！?/p>

此時，連長也來了，假裝問是什么事，說道：“大娘，聽說你要見你的孩子，心情我理解，假如我們連隊有你的兒子，你們母子之間談談該多好哦！可是我們連沒有你的兒子，他是湖北人??！”

他們說話的時候，許母還半信半疑，眼睛一直盯著許軍成在看。許軍成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副班長看出許母心思，接著說：“我們這里沒有你的兒子，我們都是你的孩子！這樣吧，為了表示孝敬，我們盛兩大碗菜給你吃。吃過后你還是回去吧！”大家都說不是，許母很是失望：“沒有我的兒子我就回去吧！”菜也沒吃，走了。那個年輕的婦女也跟著走了。

當天晚上，許軍成隨營隊出發(fā)再次離開家鄉(xiāng)，這一別直至全國解放。

1950年7月，經上級批準，許軍成終于有機會回家探親。到了霍山縣，他先住在親戚家，第三天來到縣政府。縣長見到許軍成臂章上寫著“第四野戰(zhàn)軍第四十一軍一二三師三六八團政委許軍成”，忙問道：“許政委，你來霍山干什么？”

“我回家啊，回家探親?。　?/p>

“你家哪里?。俊?/p>

“我家就在安家河東村何家老院子附近吶！”

“你講的地方我知道啊！都清清楚楚，一到那里就聽說有個叫許秀明的，1931年當紅軍，沒有了，家里給抱了個孩子，還入了祠堂。你認不認識許秀明??？有沒有聽說有個許秀明??？你認識許秀明嗎？”

許軍成一聽哈哈大笑：“哎喲！縣長?。∥义e了，我沒跟你講你不知道啊！我就是許秀明吶！過去叫許秀明現(xiàn)在改名叫許軍成，這次就是回來探親的?！?/p>

縣長又驚又喜，但轉念一想說道：“許政委，咱這樣回去家里是不是有點不相信，20多年前就沒有了，現(xiàn)在怎么突然回來了……”只聽到旁邊有人說道：“到家看看再講吧！”

從縣城到安家河有百余里路，許軍成一行走到土地嶺的時候，十幾個老漢從許軍成跟前走過，他們看了許軍成一眼，許軍成也看了他們一眼。他們走到后面看到警衛(wèi)員就問許軍成在哪里？警衛(wèi)員說到那前頭就是啊！他們又飛快地跑了回來，熱情地說道：“兄弟回來啦！”十幾個叔伯兄弟高聲喊了起來。休息的時候，一部分親戚高興地先回老家報信去了。

許軍成與兄弟們一路走著，走到離家三四里路的時候，突然對面來了個女人，手里牽著小孩子，許軍成定睛一看，這不是姐姐嗎？還沒等許軍成完全反應過來，只聽到那女人驚呼：“哎呀！兄弟你可回來了！20年我想死你了！我是你親姐姐?。　?/p>

“姐，你怎么知道我回來了？”

“有人回去報信了，現(xiàn)在都知道你回來了，你是紅軍回來的第一個人吶！大家都很驚奇啊！我聽說你回來了，我高興極了，帶著孩子就來了?！?/p>

“這個孩子是哪個？”

“這是你外甥，快叫舅舅。”

許軍成牽著外甥的手，邊走邊聊家鄉(xiāng)的情況，很快就到家了。遠遠地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人，許軍成問姐姐：“門口站著的是什么人啊？”“這是娘啊！”許軍成快步跑到門口，緊緊地抱著他的母親，哽咽著說：“娘，兒子回來了！”母子倆抱頭痛哭！“你是慶子嗎？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

“我問你那年在熊家老屋是不是你啊？”

“是我啊！”

“是你為什么不認我呢？”

“娘?。∪绻敃r我認了你，今天我們還能相認嗎……”

當晚，許母回想起當年說道：“當晚你們走了以后，第二天保安團20多人包圍了村子，叫我交出兒子。我講我沒有看到我的兒子，他是湖北的，不是當?shù)厝藚龋‘斈昱阒乙黄鹑サ哪莻€年輕婦女也說道：‘大哥，我也去了，看起來面貌挺像，實際上不是一個人，當時的連長也講了他是湖北麻城的，那里沒有她的兒子，于是我們就回來了！說到這里，保安團這些人有些猶豫，保安團有人說：‘世上的怪事很多，霍山縣保安隊有個姓李的和姓王的，兩人面貌相同，經常把王當成李，把李當成王，這次可能不是她兒子。保安團的頭子說：老東西，假如抓來你的兒子，你們娘倆一塊槍斃，如果這次真是你的兒子，你也得槍斃，你兒子跟共匪跑了，一樣槍斃，現(xiàn)在還弄不清是真是假，等以后弄清了再找你算賬！說完他們就走了……”

這時，有個叔伯兄弟對許軍成說：“大哥，當時你幸好沒有認?。∧阋钦J了，那可不得了！你要認了老百姓都知道你當紅軍了，一見了面都講你是紅軍，老百姓一證實，我們就遭了。你說你是湖北麻城人，這個外面人誰也不關心，你當年不認你娘是對的，許家的人早已死了，她是何家的人。她兒子沒死，就是欺騙國軍，罪更大。你沒有認是好事，不能見啊！”另一個叔伯兄弟說道：“秀明還是你有辦法，你看當年你當紅軍的時候，你家3個人，現(xiàn)在3個人都活著，多好啊！”許軍成說：“只有這樣才能對付國民黨的暴力，我母親才能活呀！當時沒別的辦法?！?/p>

這是許軍成參加紅軍后第二次回家鄉(xiāng)，見到了他魂牽夢縈、日夜思念的親人。此后，許軍成一直定居南昌，因工作繁忙，后又年事已高，很少回老家。但他心里對故鄉(xiāng)的情感卻日趨漸濃。

（責任編輯：張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