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子不混 “混子曰”是怎樣煉成的

何鉆瑩

一個曾經(jīng)的“學渣”把知識漫畫變成了正職，還要讓“學渣”感興趣，把“學渣”講明白

點開“混子曰”公眾號，彈出的圖片是坐在馬桶上撅著嘴的二混子，表情拽拽的，一行黑體加粗文字：“便秘，也可以很快樂！”

二混子是陳磊的網(wǎng)名，“就是夸張的我?！毙烌}、小痞、有點壞壞的幽默感，這是現(xiàn)實的陳磊對二混子的概括。

在《半小時漫畫中國史》廣州場的簽售會上，粉絲一時很難把一身黑色襯衫配搭西褲的陳磊和二混子聯(lián)系起來。幸好，翌日深圳那場，他換了便服，藍白牛仔外套加上卡其色休閑褲，這更貼合二混子的形象。

采訪過程中，給陳磊拋了幾個梗，他都沒有接住。陳磊承認，現(xiàn)實中的他不如二混子幽默，實際生活見聞也不特別。12月天穿絲襪的姑娘；沾滿狗毛的白色地板；小區(qū)里長得像蒼井空的女孩……但他經(jīng)常琢磨生活，把點點滴滴糅合在一起，變成有用的片段，“辦法就是多坐坐地鐵?！?/p>

唯一和二混子一模一樣的，就是上廁所必定帶手機。“我不看東西沒法上廁所?！?h3>“學渣”通關(guān)

中學時代陳磊是個“學渣”。當年的歷史課堂，如今在陳磊的印象里只剩下講臺上的男老師邊手舞足蹈邊噴口水，他聽不進去，就在底下畫漫畫。一手握著鉛筆，一手撐著腦袋，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七龍珠》、《灌籃高手》等漫畫書上的人物，往往一節(jié)課下來，書上好幾頁紙都是漫畫。一到檢查課堂筆記，就算老師不說什么，陳磊也有點尷尬。

畫漫畫也帶來好處。課余總有一群同學追著陳磊要畫，大多數(shù)是女同學，甚至有隔壁班的女生和低年級的小師妹。畫張人物漫畫像送給鄰班的小美女，然后就有話題了，偶爾還寫寫信，傳幾次信就交上筆友了。

雖是學渣，但陳磊并不是對知識不感興趣，相反，他對很多知識都好奇。但是年少總有逆反心理，“全班五十多個人都在聽這個東西，我就不想跟他們一樣?！眰€性很倔的陳磊想要自己去弄懂知識，他循著一個好奇的點去不斷翻書、推算。

有時候他會成功。比如物理課本上的加速度公式，陳磊自己看書推了出來，那一章節(jié)的物理成績拿了優(yōu)秀。但是大多時候，光憑自己蒙頭想都以失敗告終。

屢次失敗卻鍛煉出陳磊很強的邏輯思維，他越來越能快速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本科時，陳磊偶爾在課余時間打游戲。有一次，聽說一款叫《盟軍敢死隊》的游戲很難玩，出于好奇，他下載了游戲，點擊打開，發(fā)現(xiàn)里面的人名地名都很酷，他玩得著迷。但是隨著通關(guān)難度增加，陳磊發(fā)現(xiàn)越來越多背景知識完全不懂，只記得簡介里說以二戰(zhàn)為背景。努力回想高中的歷史課，什么二戰(zhàn)的知識都沒想起來。

“我覺得必須把它給搞懂?。　标惱谠谒阉骺蜉斎肓恕暗诙问澜绱髴?zhàn)”，看的資料越多疑惑就越多。他又去買了《希特勒親歷記》等講述二戰(zhàn)的書。摸清了二戰(zhàn)，“那一戰(zhàn)呢？”他接著往前推，逐步去了解一戰(zhàn)的歷史?！半m然沒有死去活來，但有問題沒搞明白，我總會茶飯不思?！标惱趯v史越發(fā)感興趣?！澳菚r候我還沒有想過，這會發(fā)展為我的事業(yè)?！?/p>

一邊對歷史充滿興趣，一邊繼續(xù)畫漫畫的愛好。

2011年，微博流行。陳磊買了第一臺掃描機，掃描紙上的手繪漫畫，上傳到微博。他做了一個“看圖猜人”系列，畫一個公眾人物的漫畫形象讓粉絲猜，主要是為了訓練自己捕捉人物特點。

同年12月31日，陳磊推出了四格漫畫《一般不扯談》第一集——《周六上班不會有好結(jié)果》，二混子stone首次出現(xiàn)?！岸熳印币幻从陉惱趦簳r喜歡看的《我愛我家》里痞痞的葛優(yōu)，他想要做的事，正是像二混子一樣逗樂大家。撅著嘴一臉痞相的Mr.stone、充滿笑料的文字、不定時推出的圖文，陳磊堅持做了三年，出了將近400集，攢了四萬左右的粉絲。

然而在動輒十萬粉絲的微博上，幾萬粉絲不算什么。陳磊想：花上好幾天編出來一個段子，粉絲看完五秒就沒了，并且不會再點開了。

“笑話是不能看兩遍的?！币粫r之間他困惑了。

2014年的一天夜里，陳磊睡前在床上翻看《中國人史綱》，讀到東周的章節(jié)，發(fā)現(xiàn)東周時期的國家很多，各個國家及其君主都有鮮明的特點。陳磊邊看書，邊在腦海里閃現(xiàn)一個又一人物形象：周王是天子，王就是胖胖的……類似這樣，很多諸侯都在他的腦海里有了個模糊的形象。

不如做一系列漫畫來寫歷史？腦袋里跳出了這么一個想法。

陳磊回想起，很多次和公司的同事閑聊，大家都喜歡引經(jīng)據(jù)典，說些歷史典故，“一鳴驚人、問鼎中原……”似乎都能侃侃而談。但是一問到具體內(nèi)容，甚至這兩段歷史之間的關(guān)系，大家就不知所以了。

讓每個人都讀完一本歷史書，似乎不太現(xiàn)實，那就試試用漫畫這種輕松的形式來解說一下歷史吧。

一有想法就去做了，每個國家對應什么人，人與人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經(jīng)過一系列周密的設(shè)計，陳磊把東周想象成一個班集體，周王為班主任，各國諸侯即是學生，其他在歷史上有重要貢獻的人也紛紛有了新角色。

問鼎中原是阿楚調(diào)戲周老師；晉楚爭霸是阿楚和老晉約架；商鞅變法是小秦找家教……想法付諸現(xiàn)實，成了四集連載的《如果東周列國是一個班級，這事兒就好理解了》。

制造“混子曰”

此后陳磊停更了《一般不扯談》，在充滿笑料的漫畫里塞進“硬知識”。微博推了幾篇，陳磊發(fā)現(xiàn)這類有干貨的漫畫是奏效的，閱讀量明顯增加，觀眾今日讀完，明日還來讀一遍，不僅是一笑而過。

2014年11月9日，趕上微信公眾號紅利期，陳磊拾起自己荒廢了一年、只發(fā)了兩段文字和一張自拍的公眾號，在上面推出這些干貨型漫畫。

要做有內(nèi)涵的漫畫并不簡單，除了設(shè)計搞笑的內(nèi)容，還要花時間消化“硬知識”。理工男的思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陳磊把大部分知識點的聯(lián)系歸結(jié)為四個字——因為所以。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那樣。一級一級往上摸，再順下來的時候，知識的脈絡就清晰了。

“我不研究知識，我只是知識的搬運工?！彼喆罅縿e人的研究成果，自己去梳理脈絡。

“你必須得學到80分才能寫出一篇60分的文章?！标惱诖_定好歷史時期，先在網(wǎng)上搜集資料，再翻閱不同版本的書籍，按時間順序選擇大事件，理出它們的關(guān)系，消化掉80分的知識，去掉細枝末節(jié)，寫出一篇知識含量60分的文章。

做了五篇推文，閱讀量尚算可觀，但粉絲只有從微博轉(zhuǎn)來的一千多個。他偶爾還是會羨慕一下“李冰冰發(fā)一個微博8分鐘，就有180人評論”。

恰逢圣誕節(jié)將至，陳磊看到身邊的人都喜歡過圣誕節(jié)，那圣誕節(jié)到底是什么呢？他決定普及一下圣誕節(jié)的知識，就這樣做了第一個熱點解說。

陳磊上網(wǎng)查圣誕節(jié)的資料，彈出幾百萬條信息?！捌鋵嵑芏嘀R的獲取渠道都不難。”盯了整整一個上午的電腦屏幕，陳磊理出一條介紹圣誕節(jié)的線索，簡單列明需要的信息，加入一些段子，或者用輕松的語言去修飾。最后構(gòu)思漫畫，根據(jù)圣誕老人的特征設(shè)計人物。一天成稿。

趕在圣誕節(jié)前一天發(fā)出去，每隔幾分鐘，陳磊就點開一次后臺刷新數(shù)據(jù)，閱讀量幾千幾千地增加，粉絲量猛漲。意料之中，這篇《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圣誕啊！》在微信上火了。 “一天下來漲了九千多粉絲。”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三四天，超出了陳磊的預想。第一個快速漲粉浪潮襲來。

后來除了歷史，陳磊也選擇一些熱點來寫。他常在手機上看新聞，遇到讀不懂的熱點就成了他的選題。都說青蒿素，那什么是青蒿素呢？都說薩德，那什么是薩德呢？陳磊逐一解釋給讀者。

科普文的專業(yè)性比較強，也是循著“因為所以”的思路，為什么有青蒿素，是因為有瘧原蟲，為什么我們防瘧原蟲，是因為有瘧疾，各個知識點環(huán)環(huán)相扣，最終寫成《青蒿素》。寫完，陳磊還不放心，找來當醫(yī)學教授的親戚幫忙審查?？催^沒問題了才發(fā)出來。

2015年年初，一家門戶網(wǎng)站的編輯關(guān)注到了“混子曰”的公眾號，找到陳磊，商量用漫畫風格寫汽車，嘗試做汽車廣告。做了幾篇關(guān)于汽車的知識型漫畫，熱度很高，有汽車公司投了四萬，在“混子曰”平臺做廣告。

“原來這個平臺真的可以賺錢！”第一筆廣告讓陳磊有點激動。他有了跳出來創(chuàng)業(yè)的念頭，但眼前有能讓他在上海買車買房的薪水和穩(wěn)定的工作，創(chuàng)業(yè)是有風險的，現(xiàn)實又是要吃飯的，他陷入了兩難。

更重要的是，關(guān)起門來都是自己人說好，到底真的好嗎？陳磊也不確定。就在這時，一個機遇又撲了過來。

“今晚來吃個飯吧，我把泉靈姐叫來了?！?015年6月的一天，陳磊點開了這樣一條信息，驚得抖了抖手機。當晚，他滿懷期待來到飯店。

飯桌上，朋友和張泉靈都在聊投資項目，“也沒說要投我?！标惱谟悬c尷尬，只好埋頭吃海鮮。飯后這件事就淡下去了。

不料一個月后，陳磊收到了張泉靈的微信，“你這個事是不是可以商業(yè)化了？”陳磊又抖了下手機。

其實在張泉靈看來，“混子曰”這些知識型的漫畫，是典型的具有IP潛質(zhì)的項目?！昂鋈挥腥四贸鲆话俣嗳f來證明我干得好。”這筆147萬的投資給陳磊打了強心針，加上之前的組合拳，陳磊辭職了。他計算了一下，這筆錢大概夠花三年，“三年有很多變數(shù)的?！?/p>

果然，三年內(nèi)畫漫畫變成正職，陳磊變成老板，變成擁有190萬粉絲的混子哥。

“粉絲是衣食父母”

作為自媒體，陳磊和粉絲的關(guān)系是微妙的。

對于粉絲來說，“混子曰”不是一個冷冰冰的公眾號，混子哥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錯了馬上承認錯誤！”雖然推文發(fā)出前一秒都在“搶救”，但也有“搶救”不及的時候。在《祁廳長都快掛了，再不劃重點就晚了！》中出現(xiàn)了把領(lǐng)導位置放錯的情況，還被粉絲留言指出。陳磊馬上回復粉絲道歉。

有時候他也充當一下“和事佬”。一些文章出來，粉絲爭論激烈，見不對勁兒了，陳磊就現(xiàn)身勸和“都別吵了，大家都對?！被熳痈缫话l(fā)話，粉絲們也就不鬧了。對于時事熱點，陳磊只解說，不評論，“評論我們做不到那種程度?！?/p>

對陳磊來說，粉絲就是他的衣食父母，但他也不會完全應和他們。有些粉絲夸他，“可見作者的歷史底蘊比較深厚，才能寫得這么輕松”，他卻始終認為自己是門外漢。也有讀者認為“混子曰”漫畫的內(nèi)容太淺顯。陳磊的解釋是，淺嘗輒止比望而卻步要好。他認為自己是在做加法而不是減法，希望讀者通過趣味淺顯的漫畫，對某些知識產(chǎn)生興趣，進而深入學習。眾口難調(diào)，有時候笑點不夠，粉絲就不買賬了，“但是我這篇主要不是為了讓他笑啊?！?/p>

除了在平臺上樂開懷，也有粉絲走進了后臺。2016年陳磊的內(nèi)容團隊招募了16個人，全是“混子曰”的粉絲?！胺劢z非常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本身就經(jīng)過了一輪篩選。”

面試的時候，陳磊拋給應聘者一個與其專業(yè)毫不相關(guān)的題目，要對方一周內(nèi)用任何形式去解說這個題目給“學渣”陳磊聽。他的標準是，能把“學渣”都講明白了，大眾就能明白了。

十幾個粉絲組成的團隊，共同運營“混子曰”，每周都有選題會。會議桌前是一塊小白板。每周兩個人（一個負責圖一個負責文）自選一個題目解說。大家在下面提建議，陳磊來敲板，標準同樣是：讓“學渣”感興趣，把“學渣”講明白。

“就是喜歡他的接地氣?！币粋€關(guān)注了“混子曰”兩年的粉絲說。他認為“混子曰”的漫畫沒有拗口難認的詞匯，沒有刻意賣弄的文采，關(guān)注的點恰好是大眾想知道的，就像真有人拿著漫畫給你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