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新特點與新趨勢
——以2016年大選為例的分析

金正昆 孫冰冰

（中國人民大學 國際關系學院，北京 100872）

近年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新特點與新趨勢
——以2016年大選為例的分析

金正昆 孫冰冰

（中國人民大學 國際關系學院，北京 100872）

美國華人；美國大選；政治參與；華人參政；少數(shù)族裔

論文梳理了近年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主要背景、路徑與方式，并以2016年美國大選中華人參政現(xiàn)象為例，分析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新特點、新趨勢，探討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局限與瓶頸，以期形成對美國華人政治參與未來發(fā)展的規(guī)律性認識。論文認為美國華人參政的未來趨勢主要表現(xiàn)在：第一，美國華人政治參與仍將保持強勁勢頭，但政治弱勢地位也將長期存在；第二，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基本模式初步形成并將長期發(fā)揮影響；第三，美國華人族群是否團結，將成為能否保持參政上升態(tài)勢的重要決定因素。

海外華人政治參與，是這一群體愈益融入住在國主流社會，逐漸提升權力訴求，彰顯政治地位的主要形式與基本路徑之一。美國華人的政治參與尤為引人注目。21世紀以來，伴隨美國華人群體規(guī)模的逐漸壯大與構成的巨大轉變，華人對住在國政治生活的參與逐漸加深，呈現(xiàn)出了鮮明的時代特征。加強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研究，可以以美國華人這一重要少數(shù)族裔群體為個案，研究移民參與美國國內(nèi)政治生活的方式、特征與進程，從而加深對美國國內(nèi)政治運作模式的認識；同時，美國華人在中美關系中具有特殊重要的作用，“他們的生存與發(fā)展，與中美關系的發(fā)展狀況密切，而中美關系在中外關系中則更具有重要性、復雜性和多變性?！保?］，因此，研究美國華人政治參與對助力建構中美新型大國關系，開展對美僑務公共外交具有積極意義。

美國華人參政問題一直受到學術界廣泛關注。國外學者對華人參政的研究，主要從層次分析法出發(fā)，探討這一群體作為利益集團如何影響美國國內(nèi)政治；或從多元主義視角出發(fā)，研究美國華人作為少數(shù)族裔如何影響美國選民結構，等等。［2］國內(nèi)學者的研究方興未艾，取得了不少成果。［3］現(xiàn)有研究主要從中國移民歷史進程探討美國華人參政狀況的變遷，并將華人問題置于中美關系大格局中，探討華人參政與中美關系互動影響。其中，萬曉宏關于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研究成果豐碩，特別是提出美國華人精英政治參與的理論模型，并持續(xù)推進對選舉政治參與、非選舉政治參與及重大歷史事件對華人政治參與的影響等方面的研究，很有啟發(fā)意義。

本文意在以上述研究為基礎，聚焦近年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實踐，從美國華人政治參與演進變遷的主要背景出發(fā)，著重探討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主要路徑、方式與成效，密切聯(lián)系2016年美國大選中華人政治參與的階段性成果，分析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新趨勢、新特點和新問題，以期形成圍繞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趨勢性研判與建言。

一、近年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主要背景

伴隨著美國廢除《排華法案》，允許華人加入美國國籍，華人在美國的合法地位得到了承認，為華人參政掃清了法理上的障礙。1965年是美國華人移民史上的重要年份。這一年，美國國會《移民與國籍法修正案》正式通過，美國華人受惠于該移民法，開始享有真正意義上的公民權力，這成為華人移民大量涌入美國、華人參政意識日漸覺醒的重要背景。此后，美國本土華人中熟練使用英語、具有一定經(jīng)濟基礎、在主流社會具有一定活動能力的精英分子開始通過個人奮斗進入美國政壇。 “從1970年代開始，舊金山、洛杉磯和紐約等美國華人聚集地區(qū)，華人就開始在政府中擔任要職，到80、90年代，隨著華人社區(qū)的進一步擴大和華人影響力的增強，華人擔任公職人員的層次明顯提高。”［4］這一時期，涌現(xiàn)出了許多耳熟能詳?shù)娜A人參政精英，如陳香梅曾任白宮出口委員會副主席，胡少偉任美國商務部副部長，吳元黎任國防部助理副部長，陳立琬、吳仙標、胡紹基、駱家輝等相繼當選市長、參議員、副州長、州長等地方要職?？梢哉f，從聯(lián)邦政府高級官員、軍界高層到州市要員，華人參政實力展露鋒芒。2001年，趙小蘭出任交通部長則達到了美國華人參政的歷史新高度。

21世紀以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取得了不斷刷新歷史的顯著成績，主要背景如下。

首先，美國華人數(shù)量迅速增長，新移民大量涌入，美國華人社會的結構性變化成為推動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重要基礎。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移民潮經(jīng)久不衰，美國作為最重要的移民輸入國之一，美國華人數(shù)量不斷快速增加。根據(jù)美國人口普查最新數(shù)據(jù)顯示，美國華人已超過450萬人，成為亞裔中的最大族群，成為美國第二大少數(shù)族裔。［5］“團結一致的移民族群的規(guī)模，常常是外來移民政治精英進入主流政治的強大動力和強有力的支持系統(tǒng)....21 世紀以來，美國華人的參政意識空前高漲、政治參與佳績屢創(chuàng)新高，這與華人數(shù)量的迅速增加密不可分。”［6］值得關注的是，美國華人新移民數(shù)量不斷攀升，這些技術精英（技術移民）和財富精英（投資移民）更傾向于融入主流社會，更樂于將個人事業(yè)發(fā)展與融入主流社會的程度結合看待，因此，也為美國華人的政治參與提供了更強勁的動能。在加州、紐約州、馬里蘭州等華人聚居地區(qū)，華人選民已成為可能左右選舉的關鍵票倉。因此，民主黨和共和黨爭相開展華人選民的工作，這也逐漸成為美國選舉政治中的新常態(tài)。

其次，美國華人參政意識不斷高漲，對美國華人政治參與起到積極的政治動員作用。美國華人曾被稱為“啞裔”，這一刻板印象正伴隨著美國華人政治意識覺醒而被改寫。美國華人越來越認識到，如果在政壇上沒有聲音，將很難為自己申訴權利，甚至會受到不公平待遇。而今，美國華人的參政意識和政治影響力越來越強，如參加選舉登記的越來越多，民選及獲得任命的官員人數(shù)不斷增加、華裔捐款和華裔組織也在增加，參加政黨活動及華裔精英和當選官員的參政動員也越來越強。［7］華人參政意識的勃興與以下兩方面因素密切相關：一是美國華人經(jīng)濟水平和受教育水平不斷提升。據(jù)統(tǒng)計，從受教育程度、家庭收入水平等參數(shù)考量，美國華人無疑是名列前茅的族裔，從美國平均水平觀之，華人受教育水平同比高20%，家庭收入水平同比高30%。［8］根據(jù)2010年美國人口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有工作的美國華人平均年收入為5萬美元，高于整個亞裔美國人（4.8萬美元）和全美平均水平（4萬美元）。［9］二是隨著信息社會與公民社會的交織發(fā)展，美國華人的認同發(fā)生了根本變化，從“落葉歸根”向“落地生根”轉變，更加關注美國國內(nèi)民主政治制度，更加熟悉美國公共政治生活的運作模式，這也有效促進了美國華人對美國政治進程的參與。

最后，中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的提升，成為包括美國華人在內(nèi)的海外華人政治參與的助推力。中國以全球經(jīng)濟總量第二的強大實力，在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等眾多領域對世界產(chǎn)生了越來越大的影響。以建立新型大國關系為歸依，中美戰(zhàn)略合作不斷深化，美國華人群體必然受到來自住在國和祖（籍）國更多的關切。習近平總書記在2015年訪美時曾專程出席美國僑界歡迎招待會，勉勵華僑華人要 “發(fā)揮學貫中西、融通中美的優(yōu)勢，為中美互利合作牽線搭橋，為中美關系增加正能量”。［10］與此相對應，美國華人也逐漸感知到伴隨著中國崛起，其在美國眾多少數(shù)族裔之中的地位處境也在發(fā)生變化，已成為美國政治生態(tài)和中美關系中不可忽視的力量。中國國家實力快速提升以及相伴而生的美國華人社會地位所呈現(xiàn)的積極變化，與這一群體更加有效參與美國國內(nèi)政治形成某種程度的正相關關系。

綜上，美國華人數(shù)量增加與參政意識強化，構成美國華人實現(xiàn)有效政治參與的堅實基礎；中國綜合國力與國際地位的提升，構成美國華人實現(xiàn)有效政治參與的積極外部條件。這些因素構成近年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實現(xiàn)突破的主要背景。同時，伴隨著特朗普政府上臺對美國國內(nèi)政治生態(tài)產(chǎn)生的較大沖擊，及未來美國國內(nèi)政治可能出現(xiàn)的一系列新態(tài)勢，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背景更展現(xiàn)出相當顯著的現(xiàn)實性。

二、近年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路徑與方式

根據(jù)萬曉宏的研究，當代美國華人的政治參與主要表現(xiàn)為“在美華人或華人社團運用各種方式影響美國各級政府決策和社區(qū)公益分配，維護和增進華人民權的政治活動”。［11］經(jīng)筆者梳理，美國華人政治參與主要可歸納為以下的路徑與方式。

第一，美國華人精英作為關鍵少數(shù)以直接參選或接受委任等方式參與到美國政治生活中。美國公民政治參與內(nèi)容十分寬泛，形式多樣，其中最主要的是參政，即參加美國議會和地方各級政府公職的競選是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重要途徑。從直接參選來看，一是競選國會議員。如2009年7月，趙美心當選為聯(lián)邦眾議員，成為美國建國史上首位華人聯(lián)邦女議員。在競選州政府職務及州議員方面，活躍著越來越多華人的身影，而且趨于年輕化，如舊金山灣區(qū)華人參政再次締造新歷史，代表舊金山選區(qū)的邱信福和丁右立、圣他克拉拉縣選區(qū)的朱感生和羅達倫紛紛當選，其中，羅達倫時年僅31歲。二是競選市議員和市長方面，美國華人也展現(xiàn)出了扎實的社會基礎和強勁的競爭優(yōu)勢。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在2010年前后，美國各中小城市當選的華人市長有50多位。［12］其中，加州市長沈時康、舊金山市長李孟賢等都較為知名，此外，2016年波士頓首位華人議員吳彌當選為該市首位亞裔市議長。從接受委任來看，美國華人憑借與美國執(zhí)政黨或政府官員的良好關系，被執(zhí)政黨委任要職的人數(shù)不斷增加。以奧巴馬政府為例，就有商務部長駱家輝（后任美國駐華大使）、美國國家安全部法律總顧問方富宇、美國能源部長朱棣文、美國公共聯(lián)絡部主任陳遠美、美國白宮內(nèi)閣秘書盧沛寧，等等。

第二，美國華人政治性社團作為政治動員平臺以提升華人參政意識和參政能力的方式參與美國政治生活。當前，海外華僑華人社團已發(fā)生功能性轉變，從傳統(tǒng)上以“地緣、血緣”為主向“業(yè)緣”轉變，即向承載著經(jīng)濟、政治、文化等特定功能的專業(yè)性社團轉變。與此相伴而生，美國也出現(xiàn)了不少鼓勵華人參政的團體，除了老牌華人政治精英團體如“百人會”以外，美國亞裔80/20促進會、亞美協(xié)會、紐約美國華裔選民協(xié)會等政治性團體正逐漸崛起。這些團體作為幫助美國華人更好適應美國公民社會和政治生態(tài)的政治活動組織，在加強公民教育、培養(yǎng)公民參政意識、做好選民登記、培養(yǎng)華裔候選人等方面發(fā)揮著凝聚、培養(yǎng)和動員作用。一方面，這些政治社團致力于厚植華人社區(qū)的民意基礎，集合華人社區(qū)的選票，是華人候選人贏得選戰(zhàn)的重要支持；另一方面，這些政治性社團活動也逐漸引起了美國主流社會的關注，有利于為華人爭取更多權益。此外，華人政治性社團還積極推行一些計劃，如一系列華埠社區(qū)的學校、交通、基建等公共建設項目，切實為選民辦實事、謀福利。華人候選人的當選離不開華人社團的支持，而只有讓更多華人通過選舉進入政界，才能讓美國主流社會認識華人的影響力，這已成為華人政治性社團，甚至是廣義上華人社團的普遍共識。

第三，非選舉政治參與作為選舉政治參與的重要補充，以展示族裔形象、維護族裔權益的姿態(tài)參與美國政治生活。當代美國華人參與非選舉政治的主要方式有個人接觸、游說、法律訴訟、抵制、不合作、加入?yún)⒄F體、利用大眾媒體進行政治表達、游行、示威、抗議和請愿等，［13］而非選舉政治參與行為主要以反對各種形式的種族歧視和不公正待遇，維護和增進美國華人的合法權益與尊嚴為目標，在實踐中達到了直接或間接影響美國各級政府決策和社區(qū)公益再分配的效果。伴隨著美國華人政治意識日漸覺醒，特別是對美國民主政治程序理解加深，華人非選舉政治參與正在不斷增強，而且呈現(xiàn)出行動力強、規(guī)模大、見效快、影響遠等特點。美國華人近年來組織多次維權大游行，比如2013年反對美國ABC吉米·基梅爾脫口秀節(jié)目辱華事件的大游行、2016年聲援華裔警察梁彼得和首次攜槍“反暴力、要安全”大游行，這些行動既有地方范圍的，又有全美范圍的，展示出了華人齊心協(xié)力維護權益的群體形象。此外，一些政治性活動與維護祖籍國的主權與領土完整密切相關，如2008年、2012年美國各地華人分別舉行“支持奧運、反藏獨”游行和捍衛(wèi)釣魚島主權游行等。

由此可見，近年來美國華人的政治參與和政治表達，仍然以少數(shù)華人精英以直接選舉或者接受委任的方式為主要渠道，與此同時，華人政治性社團不斷涌現(xiàn)，在積極調(diào)動華人參政方面努力；非選舉性政治參與逐漸興起，并在維護華人權益方面發(fā)揮作用，這些成為我們觀察美國華人特別是草根階層政治參與的新重點。

三、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新特點、新成效和新問題

2016年成為美國華人參與美國大選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年份。一方面，長期以來華人政治參與夯實的基礎于此次大選中厚積薄發(fā)；另一方面，隨著華人參政的不斷推進，華人在美國國家公共政治生活中所發(fā)揮的作用也得以展現(xiàn)。2016年大選也體現(xiàn)出美國華人參政的新特點、新成效與新問題，成為研究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重要剖面。

首先，投票人數(shù)增加、參政動能增強。華人成立“北美華裔特朗普助選團”等助選團，通過各種方式鼓勵華人提前投票。大選當天投票人數(shù)是上一次選舉的3倍。近年來，一些針對華人的種族歧視事件激發(fā)了華人提升族群話語權的政治期待，“梁彼得案后，通過聯(lián)成公所登記成為選民的華人數(shù)量激增20%?！保?4］因此，2016年成為華人投票率最高的年份。此外，全美各地涌現(xiàn)出越來越多的華人參選人士，包括聯(lián)邦議員，州長、副州長，州參議員、州眾議員，郡長官、郡議員，以及市長、副巿長、市議員及學區(qū)委員，等等。在本次大選中，有的“00后”華裔高中生開始加入助選義工團隊， 如父母來自香港的Alisa Leung及Heidi Leung姐妹還在讀中學，她們在選舉日擔任投票所義工，她們表示，這次有機會提前“觀摩”是很好的經(jīng)驗，很期待18歲后可以投票。［15］這些均表明，美國華人在本次選舉中展現(xiàn)出了參與政治的強大內(nèi)在動能，不僅展示了當前美國華人遠高于以往的參政熱情，更預示著華人參政的一個顯著趨勢，即除資深參政人士仍然活躍在政治舞臺外，新移民參政力量在迅速成長，參政年齡呈現(xiàn)出年輕化特征，華人參政的梯隊格局初步顯現(xiàn)。

其次，華人參政多有斬獲。本次大選后，趙小蘭應邀入閣出任交通部長，成為本屆政府華人參政的最大斬獲。根據(jù)華盛頓亞太美國研究所國會研究中心最新數(shù)據(jù)，2016年大選年全美有121位亞太裔參選聯(lián)邦、州及地方民選官員，涵蓋28個州，其中華人參選人超過四分之一。［16］伊利諾伊州民主黨聯(lián)邦眾議員譚美·達克沃斯當選聯(lián)邦參議員，成為自夏威夷州鄺友良之后第二位華裔國會參議員。孟昭文、趙美心、劉云平連任國會眾議員，賀錦麗當選加州參議員、馬靜怡成為伊利諾伊州議會首位華裔眾議員、牛毓林當選紐約州眾議員。

除接受委任的情況外，華人當選與選區(qū)內(nèi)的華人數(shù)量直接相關，關鍵選區(qū)內(nèi)的華人數(shù)量眾多構成華人政治參與的關鍵優(yōu)勢和重要資源。同時，另一個不可忽視的變量在于，借助政治動員而實現(xiàn)有效政治參與的華人群體，能夠對與華人群體存在密切關系的亞裔族群構成相當顯著的牽引性影響，一定程度上成為其勝選“加分項”。如南加州的兩位國會議員—趙美心和劉云平當選，主要源于選區(qū)內(nèi)華人數(shù)量多。趙美心主要在洛杉磯縣，亞裔居民比例高達37%，超過其他種族；劉云平的選區(qū)亞裔位居第二。［17］

再次，政治傾向分野日趨明顯，政治黨派認同逐漸形成。傳統(tǒng)上，美國民主黨的支持者中，少數(shù)族裔、女性、年輕人是基本盤。過去，華人群體作為少數(shù)族裔，從投票情況來看，更傾向支持民主黨。根據(jù)民調(diào)顯示，2012年，民主黨的奧巴馬獲得了73%的亞裔選票，只有27%亞裔投票給共和黨候選人。［18］華人作為亞裔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大選投票傾向基本與上述比例相近。在共和黨和民主黨都對華人選民增強了拉選攻勢的情勢下，2016年美國大選和以往華人選民一邊倒支持民主黨的情況相比，顯著不同之處在于，有不少華人選民選擇支持共和黨。如北美華裔特朗普助選團（創(chuàng)始人為王湉）集中代表了一部分華人的政治選項，該團體通過有力的政治動員，爭取更多華人支持特朗普，從而對特朗普的成功當選發(fā)揮了積極作用。

表1 北美華裔特朗普助選團相關情況

北美華裔特朗普助選團中絕大多數(shù)是第一代移民即新移民，王湉也多次表示，支持特朗普的華人九成是第一代移民。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本次大選中華人群體在政黨認同方面呈現(xiàn)出的顯著區(qū)隔，即支持民主黨的多是老移民，而支持共和黨的則多是新移民，這部分華人最關注的子女教育、自身安全和公平正義，與共和黨傳統(tǒng)的價值觀十分接近。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此次大選也出現(xiàn)了余波累及華人的情況。由于諸如“北美華裔特朗普助選團”等支持特朗普的華人群體高調(diào)張揚，到處集會拉票，租用飛機為特朗普展示助選廣告等，使得主流社會注意到了華人的聲音。特朗普當選后，一些地區(qū)爆發(fā)示威游行，有的演變成騷亂，反對特朗普的抗議者認為是華人的選票將特朗普送上總統(tǒng)寶座，將憤怒焦點發(fā)泄到當?shù)厝A人身上，一些社交媒體出現(xiàn)反華言論，這使得美國大選首次出現(xiàn)波及華人的情況，華人成為種族主義宣泄憤怒的靶子。特朗普當選后，美國社會出現(xiàn)了撕裂與種族主義抬頭的趨勢，在此背景下，華人維護族裔權益、反對種族主義的訴求勢必增強，選舉政治參與和非選舉政治參與作為少數(shù)精英與普羅草根表達政治訴求的主要途徑，必將同時推進、互為補充，共同促進華人群體的權益、安全與福祉。

四、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局限與未來趨勢

總體上看，美國華人的政治參與雖然取得了一定的實質(zhì)性突破，但仍然面臨諸多困難和挑戰(zhàn)。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局限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點。

從美國華人群體的少數(shù)族裔身份來看，他們是美國基本政治制度確定以后才到美國的，是美國社會，特別是美國政治生活的后來參與者，雖然華裔族群一直努力爭取包括政治資源在內(nèi)的國內(nèi)公共利益分配在各族裔之間趨向合理均衡，然而，長期以來得以全面掌控美國政壇的多數(shù)是白人，白人至上主義意識極大限制了少數(shù)族裔對美國政治生活的有效參與?！?014年美國人權記錄》指出，“少數(shù)族裔等群體的投票權受到壓制。美國的選舉權受到經(jīng)濟收入、種族等因素的限制，很多公民被排除在外。”［19］美國仍在施行的選民身份法將許多選民特別是少數(shù)族裔選民隔離在選舉程序之外。

從美國華人群體的內(nèi)源性制約來看，一是美國華人地理分布上的不均衡。數(shù)據(jù)顯示，“美國華僑華人主要聚居在西部與東北部地區(qū)，這兩個地區(qū)的華僑華人分別占美國華僑華人總數(shù)的49%和26.4%，南部和中西部分別為15.7%和8.9%?！保?0］華人在一個選區(qū)參政勝選率與該選區(qū)內(nèi)的華人人口密集度成顯著正相關性，因此，華人在地理分布上的不均衡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華人在政治參與能力及勝選率方面的差異。二是美國華人政治利益訴求日趨多元，較難統(tǒng)一，體現(xiàn)在政治立場和政黨認同方面，獨立選民、支持民主黨還是共和黨，都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美國華人群體在政治上的隔閡。三是美國華人整體族群形象有待提高。相較于其他少數(shù)族裔，華人群體容易給人留下“一個人是條龍，一群人是盤散沙”的印象，美國華人群體一定程度上也存在關鍵時刻不抱團或互相拆臺的現(xiàn)象，這對于一切依靠選票的選舉政治而言，容易削弱華人在票源上的聚合力。

囿于上述局限，美國華人政治參與可謂在曲折中探索前行。從長期來看，美國華人政治參與已展現(xiàn)出值得進一步關注的趨勢性特征。

第一，美國華人政治參與仍將保持強勁勢頭，但政治弱勢地位也將長期存在。美國華人數(shù)量、經(jīng)濟和政治地位與影響力仍處于快速上升態(tài)勢，美國華人政治參與也將呈現(xiàn)較好發(fā)展，諸如參政意識加強，參選人數(shù)增加，參選層級全方位覆蓋，政治社團影響力提升，候選人年輕化等優(yōu)勢還將繼續(xù)保持。然而，受各種因素影響，美國華人在美國政治和社會中所應具有的潛力仍然沒有完全釋放和發(fā)揮。［21］美國華人政治參與度和投票率仍然不高，與其群體規(guī)模和影響力并不匹配。加上華人群體往往具有明哲保身、中庸之道、遠離政治等價值取向，雖然華人對政治冷漠的“啞裔”情況已有所改觀，但真正改變在政治上的弱勢地位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第二，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基本模式初步形成并將長期發(fā)揮影響。正如前文所述，美國華人政治參與形成了獨特模式：以維護族裔利益、提升族裔話語權為主要訴求，以關鍵少數(shù)華人精英參與選舉政治為主角，以眾多華人政治社團積極參與為助力，以非選舉性政治活動為補充，通過不斷培養(yǎng)參政意識，調(diào)動參政動能，積累參政經(jīng)驗，凝聚參政共識，逐漸使美國華人政治參與成為美國復雜激烈的族裔政治中的亮麗風景?？梢灶A期，在未來相當長時期內(nèi)，這種政治參與模式將保持相對穩(wěn)定性并持續(xù)發(fā)揮影響力。與此同時，新媒體和社交網(wǎng)絡在政治動員領域正在發(fā)揮越來越重要的影響，作為華人政治參與模式的一個微觀側面，值得深入研究和長期關注。

第三，美國華人族群是否團結，將成為能否保持參政上升態(tài)勢的重要決定因素。一般而言，美國族裔群體若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需要形成在關鍵問題上的組織和動員能力，而這種能力往往與該族裔的團結程度和凝聚力等因素密切相關。面對特朗普上臺后，美國國內(nèi)政治生態(tài)更加復雜的嚴峻形勢，華人族群在關鍵問題和重大事件面前，能否團結協(xié)作，能否具有凝聚力和組織能力，是美國華人在族裔政治現(xiàn)實博弈中能否得到更多關注、更多支持、更多話語權的重要基礎。美國華人政治利益越來越多元化，分歧與沖突未必是壞事，華人目前最應該關注的，不是政治立場是否統(tǒng)一，而是每一種立場背后，有沒有一個敢于發(fā)聲、積極行動的群體。

總之，21世紀以來，在美國華人社會規(guī)模逐漸壯大與構成發(fā)生巨大轉變、華人參政意識不斷覺醒和中國國家實力快速提升等多元背景下，美國華人政治參與在以少數(shù)精英直接選舉或接受委任為主要方式的選舉政治參與、以調(diào)動參政動能為導向的華人政治性社團發(fā)展、以維護族裔群體利益為目標的非選舉政治參與等多個層次均取得了重要進展，2016年美國大選充分體現(xiàn)了上述進展，但也顯示出華人政治認同日漸分化等新問題以及選舉政治參與同非選舉政治相互影響、相互交織的新形態(tài)。未來，美國華人若要在政治參與上取得更大突破，就要著眼于改變長期以來政治上弱勢的狀況，其中更為重要的是，美國華人如何更加團結、更加積極，共同展示整個族群的良好形象將是一個嶄新命題。展望未來，伴隨著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的不斷深入及整體族群凝聚力的持續(xù)提升，美國華人作為中美關系之間不可忽視的獨特力量，將在構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溝通中美人文交流等方面彰顯更大作為。

［注釋］

［1］ 郭玉聰：《美國華僑華人在中美關系中的重要作用》, 《世界歷史》2004年第3期。

［2］ Yung-Hwan Joe( ed.)，Political Participation of Asian American: Problems and Strategies，Chicago，1980；Don. T. Nakanishi，The UCLA Asian Pacific American Voter Registration Study，Los Angeles: Southern California Asian Pacific American Legal Center，1986； Yen Le Espiritu，Asian American Participation :Bridging Institutions and Identities, 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2； William Wei，The Asian American Movement，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3；Pei-te Lien，The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of Asian Americans: Voting Behavior in Southern California，New York: Garland Publishing Inc，1997.

［3］ 較突出的研究成果有，莊禮偉：《百人會在美中關系及華裔權益問題上所起的作用》，《東南亞研究》2003年第5期，以及《美國華裔社群的生存環(huán)境與參政路向》，《社會》2001年第9期；陳奕平：《當代美國亞裔參政問題分析》，《世界歷史》2005年第4期；梅偉強：《世紀之交的美國華人：從漠視政治到積極參政》，《華僑華人歷史研究》1997年第4期；萬曉宏：《當代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研究（1965-2012）》，《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14年第2期；羅俊翀：《移民的政治參與：美籍華人與美中關系研究》，暨南大學出版社，2015年3月；等等。

［4］ 莊國土：《從移民到選民：1965年以來美國華人社會的發(fā)展變化》，《世界歷史》2004年第2期。

［5］ 人民網(wǎng)：《美人口普查局：美國華人已逾450萬系亞裔最大族群》，http://world.people.com.cn/n/2015/0502/ c1002-26937084.html，2015年5月2日。

［6］ 宋全成：《論21世紀歐美國家華人的政治參與—以美國和英國的華人政治參與為例》，《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3期。

［7］ 陳奕平：《當代美國亞裔參政問題的分析》，《世界歷史》2005年第4期。

［8］ 見美國人口普查局官方網(wǎng)址：http://www.census.gov/。

［9］ 潘亞玲：《亞裔美國人游說與中美關系》，遼寧人民出版社，2014年。

［10］ 新華網(wǎng)：《習近平：希望華僑華人為中美友誼大廈添磚加瓦》，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5-09/24/ c_1116668632.htm，2015年9月24日。

［11］ 萬曉宏：《當代美國華人政治參與研究（1965-2012）》，暨南大學出版社，2013年。

［12］ 洛杉磯華人資訊網(wǎng)：《在美華人參政意識蘇醒 50個華人任中小城市市長》，http://www.chineseinla.com/f/ page_viewtopic/t_8979.html，2008年2月4日。

［13］ 萬曉宏：《當代美國華人的非選舉政治參與—以2013年全美華人抗議“ABC辱華言論”為例》，《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16年第1期。

［14］《華裔選民覺醒 展現(xiàn)參政熱情》，［新加坡］《聯(lián)合早報》2016年11月11日。

［15］ 中國僑網(wǎng)：《不再當“沉默少數(shù)” 美大選年華人刷出“存在感”》，http://www.chinaqw.com/hqhr/2016/11-10/112129.shtml，2016年11月11日。

［16］ 見美國國會亞太研究所網(wǎng)站：http://apaics.org/。

［17］《美國大選年華人有何作為》，《南風窗》2016年4月15日。

［18］ 中國網(wǎng)：《民調(diào)：超7成亞裔選民投票給奧巴馬關注經(jīng)濟議題》，http://www.china.com.cn/international/txt/ 2012-11/09/content_27058698.htm，2012年11月9日。

［19］ 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網(wǎng)站：http://www.scio.gov.cn/，2016年12月20日。

［20］ 陳奕平、宋敏鋒：《美國華僑華人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新形勢及對我國政策建議》，《八桂僑刊》2014年第3期。

［21］ 白玉廣：《美國族裔政治發(fā)展與華僑華人在中美關系中的作用》，《國際論壇》2014年9月。

［責任編輯：李斌斌］

《世界華商發(fā)展報告（2017）》出版

中國與全球化智庫（CCG）理事長兼主任王輝耀教授與中國與全球化智庫（CCG）世界華商研究所所長康榮平研究員聯(lián)合編著的《世界華商發(fā)展報告（2017）》，于 2017 年 3月由中國華僑出版社出版。全書由總報告、評選篇、地區(qū)篇、企業(yè)篇和附錄五大部分構成。

總報告總結了華商群體發(fā)展的特點，并指出近年來出現(xiàn)的新變化，對華商與中國經(jīng)濟的互動提出建議。評選篇是基于一定的指標，設計出一套華商評價體系，并最終通過定量和定性分析，選出“世界十大華商”和“十大華商公益人物”。地區(qū)篇是對不同區(qū)域范圍的華商群體進行具體研究，匯集了華商研究專家的文章，詳細分析了東南亞、日本、美國、歐洲的華商及海外閩商和溫商的發(fā)展路徑及特征。企業(yè)篇是研究華商的典型企業(yè)，反映華商發(fā)展的歷程和特點，收錄的文章包括《華人跨國公司的成長:1918—2008》《華人大企業(yè)的先驅——黃仲涵總公司》《金獅集團與鐘氏家族》《趨勢科技：無母國型華人跨國公司》《郭樂兄弟與永安集團》《紅豆集團：“一帶一路”建設中的華商力量》。附錄部分介紹了從事華商研究的數(shù)位著名學者及若干華商研究機構。該書的出版為世界華商、華商研究者和政策決策者提供了實踐指導、學術資料和決策參考。（賈俊英）

New Characteristics and New Trends of Chinese Americans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in Recent Years—An Analysis Based on the 2016 US Election

JIN Zheng-kun SUN Bing-bing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Chinese Americans; the US election;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of overseas Chinese; ethnic minorities

This paper summarizes the main backgrounds, paths and methods of the recent years Chinese Americans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It analyzes the new characteristics and new trends of Chinese Americans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in the 2016 US election, and discusses the limitations and bottlenecks in Chinese Americans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so as to form regular knowledge of Chinese Americans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in its future development. According to this research, the future trends of Chinese Americans participation in politics are mainly manifested in the following factors: First, the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of American Chinese will remain strong, but the unfavorable political position will exist for a long time. Second, the basic pattern of Chinese Americans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is initially formed and will play an important role for a long-term impact. Third, whether the Chinese Americans unite or not will be determinant to the situation of their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D634.371.2

A

1002-5162（2017）02-0027-08

2017-03-07；

2017-04-17

金正昆，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孫冰冰，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外交學專業(yè)2011級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