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國、跨國和全球視角——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研究的文獻述評*

劉燕玲

(暨南大學外國語學院　廣州 51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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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住國、跨國和全球視角——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研究的文獻述評*

劉燕玲

(暨南大學外國語學院廣州 510630)

[關(guān)鍵詞]美國華人；身份認同；跨國視角；全球視角

[摘要]本文從居住國、跨國和全球視角對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的部分相關(guān)文獻進行初步的梳理和歸納，并分析這三種研究視角的問題與不足，試圖探索當代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研究的理論范式，并指出其實證研究中應(yīng)該注意的問題。

Host Country, Transnational and Cosmopolitan Perspectives:

A Literature Review on the Chinese American Identities

Liu Yanling

(College of Foreign Studies, Jina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0, China)

Abstract：By reviewing the relevant literature on the Chinese American identities from three research perspectives-host country, transnational and cosmopolitan perspectives and pointing out their respective deficiencies, this paper aims to explore the research theories on contemporary Chinese American identities and make some proposals for its empirical studies.

關(guān)于美國華人的身份認同研究，近年來國內(nèi)學界出現(xiàn)了不少優(yōu)秀的研究成果，其中包括李其榮、潮龍起、吳前進等教授的著作和論文①請參閱李其榮《國際移民與海外華人研究續(xù)篇》，湖北人民出版社，2013年；《美國華人新移民第二代及其身份認同》，《世界民族》2012年第1期。潮龍起：《美國華人史(1848—1949)》，山東畫報出版社，2010年；《移民史研究中的跨國主義理論》，《史學理論研究》2007年第3期；《跨國華人研究的理論和實踐——對海外華人跨國主義研究的評述》，《史學理論研究》2009年第1期；《美國華人研究理論范式的變遷》，《史學理論研究》2010年第3期。周聿娥、代帆：《全球化進程中海外華人的文化認同》，轉(zhuǎn)自郝時遠主編《海外華人研究論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吳前進：《美國華僑華人文化變遷論》，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8年；劉宏主編《海洋亞洲與華人世界之互動》，華裔館出版社，2007年。陳奕平、朱磊：《美國華人的多元認同及中國民眾的反應(yīng)——以駱家輝為例的分析》，《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10期。。然而，由于美國華人學者長期生活在美國，其所占的“天時地利人和”優(yōu)勢和自身的經(jīng)歷使他們的研究更為豐碩和深入。因此，本文擬對美國華人學者在該領(lǐng)域的相關(guān)文獻進行初步的梳理和歸納，并分析其研究視角中存在的問題與不足，以探索當代美國華僑華人身份認同研究的理論范式及其對實證研究的啟示。

一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研究的三種視角：居住國、跨國與全球視角

從研究視角來看，移民身份認同的研究主要分為三種：一是居住國的視角，即從移民是否融入或同化于居住國社會文化的角度研究其身份認同，這是最常見和最傳統(tǒng)的研究范式；二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跨國視角，即研究者在關(guān)注移民融入或適應(yīng)居住國社會文化的同時，更強調(diào)他們與祖(籍)國千絲萬縷的聯(lián)結(jié)；三是全球視角，采用這種視角的研究者強調(diào)移民的“散居意識”和“去地域化”(deterritorialized)的網(wǎng)絡(luò)。下文就從這三個視角，初步梳理和歸納美國華人學者在該領(lǐng)域的相關(guān)研究。

1.居住國(美國)視角——從“落葉歸根”到“落地生根”

從居住國視角對美國華人進行研究的學者大都認為，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美國華人的身份認同存在著兩個歷史時期：第一個是二戰(zhàn)前的時期，美國華僑華人的身份認同模式主要是“落葉歸根”的模式。在這個時期中，大多數(shù)華僑華人懷著“衣錦還鄉(xiāng)、葉落歸根”的思想，只把美國當作臨時的客居地。美國主流社會也認為華人頑固保持著“古怪”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中國忠誠感，并永遠游離于美國主流社會之外，是美國社會中的“不可同化”者和“他者”。因此，學界的基本共識是早期的美國華人主要是“僑居者”，中國的家鄉(xiāng)認同和忠誠感是其主要的身份認同。第二個是二戰(zhàn)以后的時期，主要以“落地生根”的認同模式為主。在這個時期中，由于當時中美兩國的社會和政治情況發(fā)生變化，很多美國華人主動尋求融入主流社會，努力爭取平等的種族地位和公平的社會待遇，他們的身份認同也隨之逐漸轉(zhuǎn)變，“華裔美國人”(Chinese Americans)成為大部分人的身份標簽。很多學者認為，二戰(zhàn)期間是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的轉(zhuǎn)變時期。

“美國華人研究之父”麥禮謙先生所著的《從華僑到華人：二十世紀美國華人社會發(fā)展史》一書就是講述這段歷史的經(jīng)典之作。在書中，麥禮謙先生寫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美國華人遭受社會歧視，為了捍衛(wèi)并促進本身生存的權(quán)益，他們不得不團結(jié)起來。這種團結(jié)行動往往是以種族認同感作維護。‘大家都是唐人’是一句當時常聽見的口頭禪?！倍?zhàn)后，由于華人中產(chǎn)階級人數(shù)的增加和經(jīng)濟力量的增長，加上20世紀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民權(quán)運動的影響，美國華人逐漸認識到自己是美國民族的一部分，從而開始把美國當做自己的國家。而這種思想在二代華裔身上尤為濃厚。因此，美國華人的心態(tài)由“落葉歸根”發(fā)展到“落地生根”，他們由“旅美華僑”演變?yōu)椤叭A裔美國人”。

陳舍洪(音譯)(Shehong Chen)在《身為中國人，成為華美人》(Being Chinese，Becoming Chinese American)一書中也介紹了1911年至1927年美國華人的身份認同轉(zhuǎn)變歷史。作者認為從1820年至1924的一百年間，美國華人的身份認同非常明確。他們把自己當成“金山客”，是客居美國而終將回國的“華僑”。但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由于美國華人對怎樣建立現(xiàn)代化中國持不同的態(tài)度和意見，美國華人社會發(fā)生了分裂。同時，1915年當民國政府首次面臨日本入侵的威脅時，美國華人開始意識到中國民族主義的局限，華裔美國人的身份認同逐漸發(fā)展成型*Shenhong Chen，Being Chinese，Becoming Chinese American，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2002.。

宋靜宜(音譯)(Jingyi Song)在《建構(gòu)與重建華美認同——經(jīng)濟大蕭條和二戰(zhàn)期間的紐約華人》(Shaping and Reshaping Chinese American Identity——New York’s Chinese during the Depression and World War II)一書中也分析了20世紀三四十年代紐約華人身份認同的發(fā)展歷程。作者認為，排華法案的實施使早期的紐約華人形成了比其他族裔更加復(fù)雜的雙重身份認同，但這種雙重認同顯示出的不僅僅是華人和中國的密切聯(lián)系，更重要的是他們在美國安居樂業(yè)的強烈愿望。另外，與很多學者不同，宋靜宜認為二戰(zhàn)期間，美國華裔對中國抗日戰(zhàn)爭的大力支持不僅僅是出于自身的中國認同，而且是他們作為美國人在承擔維護世界和平和正義的責任，因此，他們得到了其他美國人的同情和支持，美國主流社會對華人的看法也隨之改變。作者指出，二戰(zhàn)中美國華人對美國表現(xiàn)出來的忠誠感，再次反映出他們渴望成為美國人的美國認同*Jingyi Song，Shaping and Reshaping Chinese American Identity——New York’s Chinese during the Depression and World War II，Maryland: Lexington Books,2010.。

佟本森(音譯)(Benson Tong)在《新美國人》(The New Americans)一書中也認為二戰(zhàn)是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的轉(zhuǎn)變時期。戰(zhàn)前，美國華裔青年陷入身份認同的困境和就業(yè)的“死胡同”，但二戰(zhàn)的爆發(fā)改變了他們的命運。由于華人在二戰(zhàn)期間積極參軍以及在軍事工業(yè)和相關(guān)行業(yè)中做出的杰出貢獻，也由于當時中美兩國的政治軍事聯(lián)盟，美國的主流社會逐漸改變了對華人的看法和態(tài)度。主流社會的接納和自身接受的美國教育使很多華裔青年完全認同美國。二戰(zhàn)后復(fù)雜的政治經(jīng)濟局勢更使美國華人的身份認同趨向復(fù)雜化*Benson Tong，The New Americans，Westport，Conn.: Greenwood Press，2000.。

宋李瑞芳在《美國華人的歷史和現(xiàn)狀》一書敘述了華人從19世紀40年代的第一批移民到20世紀70年代成為美國少數(shù)民族的歷史，試圖糾正美國社會對華人形象的歪曲丑化，并明確地指出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的狀態(tài)：“生活在美國的華人心里將永遠懷念自己的祖國，但這不等于說他們對美國缺少忠心或愛國精神……他們正在加入到美國生活的主流中來?！敝苊粢苍凇短迫私帧芬粫兄赋?，早期的美國華人主要是“苦力”和“臨時僑居者”，他們都只是夢想著衣錦還鄉(xiāng)，“根本不想被同化”，而1965年以后到達美國的新移民大多相反，“他們一到達美國，就力圖馬上被同化進美國的主流社會，想實現(xiàn)美國夢。”

對于不同歷史時期中美國華人的身份認同類型，王靈智教授做出了較好的歸納。他認為歷史上美國華人存在著5種不同的身份認同類型：第一種是19世紀中期以來就一直存在著的美國主流社會的觀點，即華人移民是“外國人”或“落葉歸根”的“僑居者”類型。第二種是完全同化的“斬草除根”類型。這種認同類型始現(xiàn)于20世紀初的華裔青年當中。一些華裔青年由于其成長過程中所受的美國學校教育和基督教會的影響，開始厭惡父輩的文化和傳統(tǒng)的習俗，認為中國文化代表著落后與壓迫。于是，這些華裔青年盡力遠離唐人街，拒絕中國文化，追尋美國白人同伴的生活方式，參加白人的活動和教會等。但是由于美國社會的種族歧視，這些華裔青年往往會因為自己無法成為真正的美國人而產(chǎn)生絕望的心理和身份認同的危機。第三種是調(diào)整適應(yīng)后的“落地生根”類型。1949年以后，由于政治和社會原因，很多華人被迫改變他們的“僑居者”心態(tài)和生活方式，努力融入美國社會，成為美國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第四種類型是“尋根問祖”的認同模式，它產(chǎn)生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民權(quán)運動，是美國少數(shù)族群尋求族裔驕傲感和族裔意識的體現(xiàn)。第五種類型是“失根群族”，這種類型主要是指那些非法移民、政治犯和在天安門事件后滯留美國的中國留學生。由于種種不同的原因，這些中國人或被迫或自愿地留在了美國，他們可能永遠都無法回中國探親或工作，因此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根。

關(guān)于20世紀80年代以后的美國華人和新移民的身份認同，有些學者側(cè)重于強調(diào)其“落地生根”的努力及其身份認同的不同類型和復(fù)雜性，有些學者則指出美國華人不斷增強的族裔認同和文化自信。例如，在《族裔性與企業(yè)家精神：舊金山灣區(qū)的華人新移民》(Ethnicity and entrepreneurship: the new Chinese immigrants in the San Francisco Bay Area)一書中，作者王保華教授以舊金山灣區(qū)的華人新移民為對象，重點研究新移民怎樣運用族裔資源和個人資源去實現(xiàn)在美國的經(jīng)濟適應(yīng)。他認為移民為了解決在美國定居時所面臨的問題，主動運用他們的非經(jīng)濟資源，即家庭、親屬、社區(qū)和文化價值觀等資源去跟主流社會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互動。族裔文化以前被認為是阻礙移民向上經(jīng)濟流動和高度融入主流社會的“包袱”，現(xiàn)在卻成為一種非常有用的經(jīng)濟資源。他指出在灣區(qū)的華人新移民中，至少存在4種主要的適應(yīng)類型：(1)完全同化(即“西化”)類型；(2)混雜類型(既保持中國文化的人文/人情思想，又吸收了美國的實用主義、技術(shù)和民主思想)；(3)保持中國文化和認同類型；(4)與海外華人交往，但對亞洲和族裔身份不關(guān)心。第一種類型的移民只有少數(shù)，大多數(shù)移民屬于第二種類型，而第四種類型的人主要是為了生活而疲于奔波的水手、學生和商人等。王教授指出，“落地生根”是大部分移民的夢想，而全球經(jīng)濟的轉(zhuǎn)型、美國經(jīng)濟的衰退和華人事業(yè)發(fā)展中的“玻璃天花板”導(dǎo)致了一部分人的跨國活動和回歸中國。

王保華教授對加州硅谷從事信息產(chǎn)業(yè)的專業(yè)技術(shù)華人進行了深度的訪談和觀察后，在《硅谷中的華人：全球化、社會網(wǎng)絡(luò)和族裔認同》(The Chinese in Silicon Valley: globalization，social networks，and ethnic identity)一書中進一步闡述了他之前就提出的觀點：大部分的華人移民并沒有持多國護照，既沒條件也沒打算擁有雙重國籍。相反，他們堅持不懈地在為經(jīng)濟、政治和社會文化的融入而奮斗著，大部分人都想“落地生根”，都希望能盡快融入或同化于美國主流社會。雖然在經(jīng)濟全球化的過程中，在世界經(jīng)濟秩序的重建中，有些華人移民加強了與中國國內(nèi)的聯(lián)系，并實踐經(jīng)濟、文化、社會方面的跨國活動，但他們的跨國活動主要是為了更好地融入當?shù)刂髁魃鐣?，是為了實現(xiàn)在美國社會的向上社會流動而采取的一種手段和策略。也就是說，他們的跨國活動并不是出于對母國的認同，而是為了自身在美國的生存和發(fā)展。在文化認同方面，王保華教授認為硅谷華人的文化保持與其他族裔一樣，豐富了美國當代的多元文化生活，而這種文化保持并非對祖籍國中國的忠誠感。因此，美國華人與其他族裔一樣，都應(yīng)該屬于地地道道的美國人。另外，由于硅谷華人來源地的復(fù)雜性和多樣性，很多華人并不參與中國國內(nèi)的政治活動，他們甚至刻意保持與中國大陸或臺灣的政治距離。但是，為了自身的利益，他們對美國的政治參與卻比較熱心。

鄺治中教授和夫人米塞耶維奇(Peter Kwong & Dusanka Miscevic)合著的《美國華人：美國最悠久新社區(qū)不為人知的故事》(Chinese America: The Untold Story of America’s Oldest New Community)一書對美國華人150年的歷史做了詳盡細致的描述。該書特別指出20世紀80年代以來，由于美國華人數(shù)量的增加和中國經(jīng)濟力量的增強，美國華人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認同也隨之增強。在華裔學生的要求和美國華人的“游說”下，美國各所大學紛紛開設(shè)亞裔研究課程，中文也成為很多學校的選修課，專門針對亞裔人的文化產(chǎn)品如報刊、雜志、電影、音樂等也得到迅速的發(fā)展和普及。

由于亞裔在美國是一個種族類別，也由于其相近的歷史、文化和社會地位，很多美國學者把亞裔作為一個群體進行研究。例如，衛(wèi)威廉(William Wei)在《美國亞裔人運動》(The Asian American Movement)一書中講述了20世紀6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美國亞裔人的“種族意識運動”。威廉指出，這場運動主要是亞裔中產(chǎn)階級為了爭取種族平等、社會公平和政治權(quán)益而發(fā)起的改革運動。這些土生土長的亞裔雖然已經(jīng)完全同化于美國的主流文化，但仍然被認為是“不可同化的僑居者”。因此，他們團結(jié)起來，重新解讀祖先的歷史，反抗美國社會強加于他們身上的“刻板形象”，建構(gòu)集體的亞裔文化和黃種人的族裔意識，發(fā)展起獨特的亞裔人身份認同。

總的來說，以上的研究文獻主要是對美國華人的歷史或現(xiàn)狀進行民族志式的詳細描述，大致上屬于美國族群研究中的一個分支，其研究內(nèi)容主要是華人在美國的活動和社會文化適應(yīng)形式，其研究視角都是以美國為中心的居住國視角，體現(xiàn)了“國家中心論”的特征。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文獻中，關(guān)于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的敘述部分往往只占了一小節(jié)或只是分散在各個章節(jié)中的聊聊幾筆而已。因此，美國學界關(guān)于當代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的專門研究還有待加強。

2.跨國視角

在國際移民學界中，移民研究的傳統(tǒng)理論模式是以居住國為視角的同化理論和多元文化主義理論，但到了20世紀90年代，隨著全球政治經(jīng)濟秩序的轉(zhuǎn)型，美國的人類學學者開始關(guān)注在祖籍國和居住國之間頻繁往返的移民，并開創(chuàng)了國際移民的研究新框架——移民跨國主義理論(immigrant transnationalism)。

隨著移民跨國主義研究的興起，有些美國華人學者也開始用跨國的視角解讀美國華人的歷史和認同。這些研究既強調(diào)了他們在美國的身份抗爭活動和適應(yīng)過程，也突出歷史上美國華僑華人與祖國家鄉(xiāng)的聯(lián)系和跨國經(jīng)歷。

例如，在《夢黃金，夢家鄉(xiāng)》(Dreaming of Gold，Dreaming of Home—Transnationalism and Migration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South China，1882-1943)一書中，徐元音(Madeline Yuan-yin Hsu)講述了19世紀末至20世紀上半期美國排華時期廣東臺山移民的跨國經(jīng)歷。帶著對家庭、家族和家鄉(xiāng)的責任和忠誠，很多臺山人在排華時期成功地突破美國政府的關(guān)卡，來到加州追尋美國的黃金夢。這些臺山移民在長時間的苦力勞動之余，常以賭博、嫖娼和吸鴉片為娛樂。同時，他們設(shè)法把從少得可憐的薪水中積攢下來的儲蓄寄給家鄉(xiāng)的親人，夢想著攢足錢財回家“光宗耀祖”。根據(jù)當時美國的法律和清政府的規(guī)定，這些臺山移民既“不在此處也不在彼處”，既非中國人也非美國人。然而，通過匯款等跨國活動，這些移民與臺山的家人仍然保持著緊密的連結(jié)，他們不僅自己認為，還仍然被臺山的當?shù)厝苏J為是家鄉(xiāng)的成員。作者認為，在努力融入全球經(jīng)濟和勞務(wù)市場的同時，在民族主義盛行的時代，這些臺山人根據(jù)自己的理性選擇，在太平洋兩岸建立起一個不受地理邊界和國界限制的移民社會。

同樣，在《華人的舊金山——一個跨太平洋的族群的故事，1850—1943》一書中，陳勇講述了1850年至1943年舊金山美國華人的跨國活動歷史。他指出在這段歷史時期，總體上美國華人在面臨著生存和融入當?shù)厣鐣@兩個問題的同時，文化上繼續(xù)認同中國，并通過多種途徑保持與祖國的緊密聯(lián)系。這些與祖國的紐帶最終成為華人移民加強自身文化認同的寶貴資源，成為他們賴以承受艱辛的日常生活的希望和力量的源泉。也就是說，跨太平洋的聯(lián)系增強了他們追求美國夢以及公民權(quán)利的力量。

陳素貞(Sucheng Chan)編輯的美國華人研究三部曲中的第三部《美國華人的跨國主義》(Chinese American Transnationalism: The Flow of People,Resources，and Ideas between China and America during the Exclusion Era)中的八篇文章記錄了美國華人在排華時期中，通過人員、經(jīng)濟資源和政治文化思想等方面的越洋交流與中國保持不同途徑的連結(jié)*陳素貞編輯的Entry Denied(1991)，Claiming America(1998),Chinese American Transnationalism(2006)分別從不同的角度研究美國華人的歷史和認同。第一部的8篇文章分別分析了排華法案對華人社區(qū)的影響和華人怎樣反抗歧視和美國法律對他們的限制，第二部的文章集中講述了華人怎樣把美國當作自己的家園和努力同化為美國民族的渴求。。陳素貞認為這些文章真實地反映出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的復(fù)雜性和多面性，因此，美國華人的歷史研究不能采取單一的理論。

另外，在《美國華人和種族文化政治》(Chinese Americans and the Politics of Race and Culture)一書的前言中，陳素貞指出，20世紀80年代以來美國華人研究學界存在兩個傾向——一是文化歷史，二是跨國主義及散居和全球化。在美國華人研究中，文化歷史一直充滿著爭議。排華的一派認為中國移民永遠忠誠于中國文化，所以不愿意或不能夠同化。另一派歷史學家們卻反復(fù)驗證說中國移民在很多方面的確同化了，而且他們對美國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的貢獻。但是，為了強調(diào)中國移民的同化，他們只能故意忽略華人對中國文化的保持和與母國的聯(lián)系。

令狐萍教授編輯的《美國亞裔人——新型社區(qū)的形成和邊界的擴張》(Asian America: Forming New Communities，Expanding Boundaries)一書收納了多篇研究美國亞裔新移民社區(qū)的佳作。在該書的第二章中，劉海銘教授分析了美國華人新移民的跨國家庭模式，指出這種跨國模式是華人移民為了生存和向上的社會流動而采取的“創(chuàng)造性”和“適應(yīng)性”策略。在《華人餐飲業(yè)及其文化認同》一文中，劉教授認為“華人餐館業(yè)的歷史本身就是一部跨國的歷史。”他說：“當中餐館、雜貨店及華裔的購物中心醒目地出現(xiàn)并扎根于南加州的圣蓋博谷地區(qū)時，華裔美國人的跨國文化認同已不再是一個抽象概念。”

美國華人學者孔秉德(Peter H. Koehn)和尹曉煌(Xiao-Huang Yin)在他們合編的《美籍華人與中美關(guān)系》一書中，指出100多年來美國華人“建立的中美之間的跨國交往與紐帶雖有變化，但卻持續(xù)不斷”。今天的美籍華人活動更跨越國界，遍及四方，“建成了一面多渠道、高強度的跨國關(guān)系網(wǎng)”。該論文集包括了華人跨國家庭、留學生、科技商務(wù)專業(yè)人員、文學、政治、報紙和企業(yè)等方面的研究。

加州大學圣巴巴拉分校政治系的連培德教授對美國華人的跨國主義研究也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在與克里斯特安·科里特(Christian Collet)合編的《亞裔美國人的跨國政治》(The Transnational Politics of Asian Americans)一書中，連教授指出美國的移民跨國主義理論主要是以拉美和加勒比海移民為研究對象，而針對亞裔移民的跨國主義研究卻相對缺乏。因此，連教授等人于2000—2001年開展了美國首項針對亞裔人政治跨國活動的綜合性調(diào)查(the Pilot National Asian American Political Survey——PNAAPS)。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與拉美移民一樣，積極參與祖籍國政治活動的亞洲移民只有較小的比例，但大部分人對祖籍國的新聞比較關(guān)心?？偟膩碚f，移民前在國內(nèi)就比較活躍地參政，移民后較為積極地參與亞裔政治活動和族裔社團的人在美國的參政也較為活躍。連教授的調(diào)查結(jié)果表明，移民的祖籍國政治參與和居住國參政可以同時共存，祖籍國的參政甚至可以強化其在居住國的參政意識。連教授深入細致的調(diào)查分析對美國華人的政治認同研究具有很大的啟發(fā)性*請參閱Christian Collet & Pei-te Lien eds.，The Transnational Politics of Asian Americans，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2009; Lien，Pei-te,“Homeland Origins and Political Identities among Chinese in Southern California”，Ethnic and Racial Studies,Vol.31，No.8，2008，pp.1381-1403；Lien，Pei-te,“Places of Socialization and (Sub)ethnic Identities among Asian Immigrants in the United States: Evidence from the 2007 Chinese American Homeland Politics Survey”，Asian Ethnicity,Vol.9，No.3，2008,pp.151-170；Lien，Pei-te，“Pre-emigration Socialization，Transnational Ties，and Political Participation Across the Pacific: A Comparison Among Immigrants from China，Taiwan，and Hong Kong”,Journal of East Asian Studies,Vol.10，No.3，2010，pp.453-482.。

3.全球視角

在華僑華人研究中，采用全球視角的學者傾向于把全球的華人看作一個“去地域化”的網(wǎng)絡(luò)或群體，其身份認同也不再局限于中國或居住國，散居、華人網(wǎng)絡(luò)、“華人性”(Chineseness)和后現(xiàn)代性(post modernity)是這類研究經(jīng)常重點討論的問題。

杜維明教授在《文化中國——從邊緣為中心》(Cultural China: The Periphery as the Center)一文中，提出了“文化中國”的概念。他認為“文化中國”包括三個部分：一個是中國大陸、臺灣地區(qū)、香港以及新加坡，一個是世界各地的海外華人社會，一個是與中國事物相關(guān)的國際學者、學生、政府官員、新聞工作者和商人組成的國際社會，包括非華人?！倍沤淌谡J為，“文化中國”的出現(xiàn)顯示了全球華人知識分子在種族和文化上作為“華人”的“共識”。在“文化中國”中，“華人”并沒有地理的中心，只有共同的祖先和文化背景。在全球語境下，臺灣、香港和北美等地的華人希望通過對共同文化的強調(diào)構(gòu)建起華人的跨國網(wǎng)絡(luò)。

在王愛華教授和諾尼尼教授合編的《無根帝國——現(xiàn)代華人跨國主義的文化政治》(Ungrounded Empires: The cultural politics of modern Chinese transnationalism)一書中，作者們指出華人身份認同的研究必須超越以地理邊界為基礎(chǔ)的社會科學理論的束縛，“領(lǐng)土”“地區(qū)”“國家”“族群”等概念都屬于前全球化時代(preglobal)。另外，當代華人的“中國性”不再是具有多少傳統(tǒng)的中國價值觀或道德，而是在全球資本和全球現(xiàn)代性的力量中與個人和群體之間的互動關(guān)系。王愛華和諾尼尼認為對于具有世界主義觀念的后殖民主體來說，身份認同是一種政治，而不是祖先的遺產(chǎn)。

在另一本經(jīng)典著作《彈性公民身份：跨國的文化邏輯》(Flexible Citizenship: The Cultural Logics of Transnationality)中，王愛華教授從分析香港回歸前很多人的“多護照”身份出發(fā)，指出在政治動蕩、人類遷移和千變?nèi)f化的全球市場中，護照所賦予的國家身份和個人認同越來越成為不同的實體。在全球的政治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中，移民日常的跨國實踐和跨國連結(jié)是具體權(quán)力語境中的一種文化政治形式。她指出，在全球化時代，政府及個人都發(fā)展了關(guān)于公民權(quán)和主權(quán)的彈性觀念，作為資本和權(quán)力積累的一種策略。因此，她提出了“彈性公民身份”的概念。

美國華裔學者茜爾維爾·范·澤格特(Sylvia Van Ziegert)在其博士論文基礎(chǔ)上出版的《中國文化的全球空間》(Global Spaces of Chinese Culture)一書中對美國和德國的華人社團文化和華人的身份認同進行了比較，從“全球景觀”的視角探索散居華人的文化，指出散居華人文化和身份認同的去中心化、建構(gòu)性、流動性和多重性*Sylvia Van Ziegert, Global Spaces of Chinese Culture: Diasporic Chinese Communities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Germany, New York & London: Routledge Publish Press, 2006.。

二文獻評析：問題與不足

綜上所述，無論是從以美國為中心的居住國視角，還是“腳踏兩只船”的跨國視角，或是以散居及華人網(wǎng)絡(luò)為基礎(chǔ)的全球視角，前人優(yōu)秀的研究成果既使我們能夠更加全面地了解歷史和現(xiàn)實中的美國華人，又為我們研究美國華人的身份認同提供了寶貴的方法和借鑒。然而，就當代美國華人的身份認同研究來說，這三種不同的研究視角仍然存在著一些問題與不足。

首先，在21世紀這個“天涯若比鄰”的“地球村”時代，人口的流動、觀念的開放和“四海為家”的心態(tài)已越來越普遍，單一的居住國(美國)研究視角也越來越顯得有些狹隘和片面。從這種研究視角出發(fā)，當代美國華人復(fù)雜多重的身份認同可能會被縮減為“非此即彼”的國家認同，其研究結(jié)果也難免體現(xiàn)出“國家中心論”的思想。當然，不可否認的是，在目前階段，國家政治和國家忠誠感仍然在現(xiàn)實中占有至關(guān)重要的地位，但是，移民的身份認同并不僅僅是國家認同，其建構(gòu)也不僅僅受到國家政治的制約。其實，在全球化時代下，移民及其后代的雙重認同或多重認同已是眾多研究者的共識，其身份認同建構(gòu)更受到全球社會、文化和經(jīng)濟等眾多因素的影響。

例如，在上述文獻中，王保華教授的研究對象是20世紀八九十年代“硅谷”地區(qū)的華人專業(yè)技術(shù)移民，他的研究深入細致，是美國華人研究中不可多得的佳作。然而，王教授的研究主要就是從居住國(美國)的視角，其關(guān)注重點是華人移民如何利用族裔資源和族裔文化在美國生存和發(fā)展。但是，自20世紀末以來，國際政治經(jīng)濟新秩序正在形成，中美兩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政治地位也正在發(fā)生變化。那么，在這些新的國際形勢下，在這種新的社會文化中，融入美國主流社會和成為美國人是否還是21世紀的美國華人所關(guān)心的主要問題？國家認同是否還是困擾當代美國華人的中心問題？這是采用居住國研究視角所應(yīng)該考慮的問題。

相反，強調(diào)散居和網(wǎng)絡(luò)的全球視角卻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民族國家在現(xiàn)階段的地位和作用，而且過分強調(diào)了身份認同的“去國家中心化”。其實，在全球化進一步深入的同時，民族國家并沒有消亡，國家對國民身份認同的控制仍在繼續(xù)，甚至在某些方面得到加強?，F(xiàn)在，很多移民接收國都通過移民準入、法律身份和社會福利等國家政策實施對移民身份的控制，并通過民族國家建設(shè)和愛國教育等手段對移民的認同產(chǎn)生影響。另一方面，當代的移民輸出國政府也經(jīng)常通過情感“呼喚”、經(jīng)濟優(yōu)惠政策和政治動員等各種手段爭奪本國海外移民的認同偏向。此外，海外華人身份認同研究中的全球視角還似乎有夸大“單一的華人散居者”認同之嫌〗。如果全球的華人都被當作一個由相同血統(tǒng)和文化等紐帶連接在一起的“散居華人”群體，那么，海外華人“內(nèi)部的差異性、特殊性和分裂性”就被抹殺了*Ien Ang，On Not Speaking Chinese: Living Between Asia and the West，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2001.。其實，海外華人社會是一個極其復(fù)雜多元的社會，這也是學界和很多民間人士的共識。來自不同地區(qū)、不同階級背景的華人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分界線，形成不同的次族裔群體。這些不同的次族裔群體之間有各自的交往圈子和社會組織，其身份認同也遠非同質(zhì)單一。

相比之下，采用跨國視角研究當代美國華人的身份認同，在現(xiàn)階段應(yīng)該相對客觀，也比較符合其實際情況。但是，目前移民跨國主義理論仍處于發(fā)展完善的階段，也由于其在多學科多領(lǐng)域的廣泛運用，所以至今為止，國際移民跨國認同研究仍然存在以下兩個問題，這也是當代美國華人研究中應(yīng)該注意的問題：

第一，在跨國主義理論的建構(gòu)過程中，移民的跨國活動和跨國連結(jié)等表面現(xiàn)象是眾多學者的關(guān)注焦點，而較深層次的移民身份認同卻往往受到忽略。學者們曾經(jīng)就移民跨國主義的新舊問題展開過激烈的討論，但他們往往忽略了一個重要方面：以前的移民很多是被動性移民，加上當時封閉的社會環(huán)境和人們相對落后的思想觀念，很多地方的排外思想和種族主義較為嚴重，所以以前很多移民都保留著母國認同，“落葉歸根”的心態(tài)也較為普遍。而現(xiàn)在，隨著社會的開放和人們思想的進步，很多移民早已不再固守一地，“擇良木而棲之”的實用主義心態(tài)更為普遍。因此，跨國認同應(yīng)該是當代移民跨國主義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是最能體現(xiàn)跨國主義理論作為一種新型框架的一個方面。但遺憾的是，與經(jīng)濟、政治、社會文化等移民跨國活動的研究相比，主觀意識上的移民跨國認同研究卻遠遠不足，很多文獻對其往往只是一筆帶過，略微提及。

另外，移民跨國認同的概念仍然模糊不清，指代不明。例如，在全球化理論和國際關(guān)系學術(shù)界中，跨國認同經(jīng)常用來指代超越民族國家界限的全球認同。而在族群研究領(lǐng)域，很多學者常常把跨國認同等同于單一的祖(籍)國認同。因此，在大力加強當代美國華人跨國認同研究的同時，學界應(yīng)該對跨國認同的涵義和指代作相應(yīng)的理論界定。

第二，跨國認同的個案研究對象與選取也存在著不可忽略的問題。在當代華人跨國主義的研究中，頻繁跨越國界的“太空人”或“降落傘兒童”(parachute kids)往往是學者關(guān)注的對象。然而，這些具有“彈性公民身份”的跨國移民在當今世界的移民人口中究竟占有多大的比例？其實，除了成功的商人、跨國公司的高層經(jīng)理或各行業(yè)的明星等富裕精英階層外，大部分的普通移民并沒有足夠的資源和條件擁有多國護照，或在多國有家。相反，雖然很多移民可能在思想或認同上具有高度的流動性，但大多數(shù)人還是屬于在一地工作或安家的“定居者”(settler)。因此，個案研究對象的選取是當代美國華人身份認同實證研究中所必須注意的問題。

結(jié)語

本文從居住國、跨國和全球視角對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研究的部分相關(guān)文獻進行初步的梳理和歸納，并分析這三種視角的問題與不足。本文認為，在全球化時代下，居住國視角顯得過于狹隘和片面，而全球視角又有“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之嫌。相比之下，跨國視角是現(xiàn)階段比較符合客觀事實的研究范式。但是，由于移民跨國主義理論仍處于發(fā)展完善的階段，移民的跨國認同研究存在著概念不清、指代不明和個案研究對象選取不夠全面等問題。因此，學界應(yīng)該在大力加強美國華人身份認同理論研究的同時，盡可能地開展田野調(diào)查和實證研究，盡量補充和豐富不同的研究個案，并根據(jù)不同地區(qū)、階級、代際等對美國華人群體進行細分，才能使研究結(jié)果更加細致和全面。

【注釋】

[1]麥禮謙：《從華僑到華人：二十世紀美國華人社會發(fā)展史》，香港：三聯(lián)書店(香港)有限公司，1992年，第469頁。

[2]〈美〉宋李瑞芳：《美國華人的歷史和現(xiàn)狀》，商務(wù)印書館，1984年，第271頁。

[3]周敏：《唐人街——深具社會經(jīng)濟潛質(zhì)的華人社區(qū)》，商務(wù)印書館，1995年，第108頁。

[4]L. Ling-chi Wang，“Roots and the Changing Identity of the Chinese in the United States”，in Tu Weiming ed.，TheLivingTree，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pp.197-211.

[5]Bernard Wong，Ethnicityandentrepreneurship:thenewChineseimmigrantsintheSanFranciscoBayArea，Boston: Allyn and Bacon，1998，pp.223-227.

[6]Bernard Wong，TheChineseinSiliconValley:globalization，socialnetworks，andethnicidentity，Lanham: Rowman and Littlefield，2006，pp.219-221，pp.223-227.

[7]Peter Kwong & Dusanka Miscevic，ChineseAmerica:TheUntoldStoryofAmerica’sOldestNewCommunity，New York: The New Press，2005，pp.363-375.

[8]William Wei，TheAsianAmericanMovement，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3，p.1.

[9]Madeline Yuan-yin Hsu，DreamingofGold，DreamingofHome—TransnationalismandMigrationBetweentheUnitedStatesandSouthChina，1882-1943，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p.3-5.

[10] 陳勇：《華人的舊金山—一個跨太平洋的族群的故事，1850—1943》，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7-8頁。

[11] Sucheng Chan & Madeline Y. Hsu eds.，ChineseAmericansandthePoliticsofRaceandCulture，Philadelphia: Temple University Press，2008，p.Ⅸ.

[12] Haiming Liu，“Ethnic Solidarity，Rebounding Networks，and Transnational Culture: The Post-1965 Chinese American Family”，Huping Ling ed.，AsianAmerica:FormingNewCommunities，ExpandingBoundaries,Rutgers University Press，2009，p.60.

[13] 劉海銘：《華人餐飲業(yè)及其文化認同》，《北美華僑華人新視角——華僑華人研究上海論壇文集》，中國華僑出版社，2008年，第39頁。

[14] 〈美〉孔秉德、尹曉煌：《美籍華人與中美關(guān)系》，新華出版社，2004年，第4頁。

[15] Tu Wei-ming，“Cultural China: The Periphery as the Center”，Tu Wei-ming ed.，TheLivingTree:TheChangingMeaningofBeingChineseToday，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pp.13-30.

[16] Aihwa Ong & Donald Nonini eds.，UngroundedEmpires:TheCulturalPoliticsofModernChineseTransnationalism，New York: Routledge，1997,pp.3-27.

[17] Aihwa Ong，F(xiàn)lexibleCitizenship:TheCuturalLogicsofTransnationality，Durham & London: Duke University Press，1999，p.2，p.6.

[18] 王賡武：《單一的華人散居者？》，劉宏、黃堅立主編《海外華人研究的大視野與新方向——王賡武教授論文選》，美國：八方文化企業(yè)公司，2002年，第3-21頁。

[19] 〈美〉塞繆爾·亨廷頓著，程克雄譯《誰是美國人？——美國國民特性面臨的挑戰(zhàn)》，新華出版社，2010年，第6頁。

【責任編輯：郭又新】

*本文實證部分的研究工作得到了廣東省華僑職業(yè)技術(shù)學校/廣東省華文教育培訓(xùn)學院相關(guān)部門領(lǐng)導(dǎo)的大力支持，特別感謝該校學生科陳澤維科長和國際部李志立主任給筆者提供的多次深度訪談的機會，也感謝該校團委副書記陳愛娟和華僑學生馬憶津的信息分享。

Keywords:Chinese Americans；Identity; Transnational Perspective；Cosmopolitan Perspective

[基金項目]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十二五”規(guī)劃2015年度青年項目“僑務(wù)公共外交的效果評估研究——以華裔青少年‘中國尋根之旅’(廣東)夏令營為例”(GD15YHQ01)。

[作者簡介]林逢春，廣東工業(yè)大學管理學院講師、經(jīng)濟師，暨南大學國際關(guān)系學院國際關(guān)系專業(yè)2011級博士生。

[收稿日期]2015-05-07

[中圖分類號]D634.37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6099(2015)06-006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