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服曾文正，治兵有本源

摘要： 齊魯長勺之戰(zhàn)，是春秋時期諸侯之間規(guī)模不大的一次戰(zhàn)爭，但它卻在政略、戰(zhàn)略和策略上體現(xiàn)了樸素的軍事辯證法思想，給人們以深刻的啟迪。毛澤東在《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這一著作中，對長勺之戰(zhàn)的戰(zhàn)法給予過很高的評價，說戰(zhàn)爭中魯國"采取了敵疲我打的方針，打敗了齊軍，造成中國戰(zhàn)爭史中弱軍戰(zhàn)勝強軍的有名戰(zhàn)例"。

關鍵詞： 毛澤東 長勺之戰(zhàn) 湘學

毛澤東曾說："愚于近人，獨服曾文正。"從軍事淵源來說，曾國藩創(chuàng)辦、胡林翼等人襄贊其中的湘軍及湘軍在鎮(zhèn)壓太平軍的過程中鍛造出來的湘軍精神給了毛澤東深刻的影響。而湘軍推崇士氣的立軍取勝之基，吸納了長勺之戰(zhàn)蘊含的兵家之道。

一

毛澤東對長勺之戰(zhàn)的關注，可以追溯到他在青少年時代對這一著名戰(zhàn)事的最早接觸。毛澤東曾經(jīng)回憶少年時代讀過《四書五經(jīng)》等儒家經(jīng)典，見于《春秋》的長勺之戰(zhàn)也應該給他留下初步的印象。毛澤東對長勺之戰(zhàn)產(chǎn)生更深刻的認識，應該來自曾國藩的著述。這要從毛澤東自我表述的"獨服曾文正"說起。

曾文正即曾國藩（1811～1872），是近代著名的軍事家、理學家、政治家、文學家，晚清散文"湘鄉(xiāng)派"創(chuàng)立人。而他影響最大的"千秋功罪"，是率領湘軍撲滅了太平天國。湘軍將帥廉勇，軍紀嚴格，是其勇猛善戰(zhàn)的重要原因，亦使湘軍威震天下。

1917年8月23日，毛澤東給黎錦熙寫的長信中寫道：

今之論人者，稱袁世凱、孫文、康有為而三。孫、袁吾不論，獨康似略有本源矣。然細觀之，其本源究不能指其實在何處，徒為華言炫聽，并無一干豎立，枝葉扶疏之妙。愚意所謂本源者，倡學而已矣。惟學如基礎，今人無學，故基礎不厚，時懼傾圮。愚于近人，獨服曾文正，觀其收拾洪楊一役，完滿無缺。使以今人易其位，其能如彼之完滿乎？天下亦大矣，社會之組織極復雜，而又有數(shù)千年之歷史，民智污塞，開通為難。欲動天下者，當動天下之心，而不徒在顯見之跡。動其心者，當具有大本大源。……夫本源者，宇宙之真理。天下之生民，各為宇宙之一體，即宇宙之真理，各具于人人之心中，雖有偏全之不同，而總有幾分之存在。今吾以大本大源為號召，天下之心其有不動者乎？天下之心皆動，天下之事有不能為者乎？天下之事可為，國家有不富強幸福者乎？

李銳從治學方法、探求本源、修養(yǎng)之道、勤儉刻苦、文章氣象，直到帶兵打仗等方面，對毛澤東為何"獨服曾文正"這一點有詳細的述評。

洪秀全用來動員群眾的，是他從西方傳教士那里道聽途說來的天主教教義，再由他加以中國化而成的"拜上帝教"，這在中國并沒有根基。曾國藩以保衛(wèi)名教作號召，動員士大夫階層和"鄉(xiāng)野老實之人"，參軍參戰(zhàn)。一場滿漢之間的民族戰(zhàn)爭，一場地主農(nóng)民之間的階級戰(zhàn)爭，被曾國藩說成是一場維護名教，也就是保衛(wèi)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戰(zhàn)爭了。毛澤東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以后，是看到了這一點的。1926年，他在廣州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講課時說："洪秀全起兵時，反對孔教提倡天主教，不迎合中國人的心理，曾國藩即利用這種手段，撲滅了他。這是洪秀全的手段錯了。"

毛澤東十分重視梁啟超的意見。梁啟超評論曾國藩："吾以為使曾文正生今日而猶壯年，則中國必由其手而獲救矣。"毛澤東的外婆家在湘鄉(xiāng)，他8歲以前一直住在外婆家，16歲時又在湘鄉(xiāng)東山高小讀過半年書。曾國藩就是湘鄉(xiāng)人。毛澤東在湖南省立第一師范的國文教員袁仲謙和修身課教員楊昌濟，都是服膺曾國藩的。楊昌濟也曾勉勵毛澤東以曾國藩為榜樣。毛澤東當時的聽課筆記本《講堂錄》記錄了《曾文正公家書》、《曾文正公日記》等書中的材料。例如曾國藩家書中的治軍觀點："治軍總須腳踏實地，克勤小物，乃可曰起而有功。"

毛澤東當年讀過的《家書》，系光緒年間傳忠書局的木刻本，現(xiàn)韶山紀念館尚收藏有該書的第四、六、七、九卷，每卷的扉頁上都有毛澤東手書的"詠芝珍藏"。"年輕時留下的印象是這樣的深，后來在延安，他還向一些干部提議閱讀《曾文正公家書》。"

而對毛澤東而言，對于長勺之戰(zhàn)的更為直接的提示則是來自曾國藩編纂的《經(jīng)史百家雜鈔》一書?！督?jīng)史百家雜鈔》卷二十二錄有《左傳齊魯長勺之戰(zhàn)》。

曾國藩的時代，社會上流行著兩部有名的古文選本，一部是康熙年間吳楚材、吳調(diào)侯編纂的《古文觀止》，一部是乾隆年間姚鼐編纂的《古文辭類纂》?！豆盼挠^止》是供學塾使用的讀本，所選文章偏重文彩，偏重通俗，但也收錄了齊魯長勺之戰(zhàn)。姚鼐是清代桐城派文章家，以為治學有義理、詞章、考據(jù)三個方面，即以此為線索編成《古文辭類纂》。書首有序目，略述各類文體的特點、源流及其義例。《經(jīng)史百家雜鈔》是曾國藩繼姚鼐《古文辭類纂》之后編纂的一部古文選本，同《古文辭類纂》相比，《經(jīng)史百家雜鈔》改變了《類纂》偏重對古文的研讀、模習和應用，選文與政事結合，使讀者了解歷代治亂興衰、典章文物、學術思想和經(jīng)國濟民之道。也就是說，《雜鈔》里不僅有"文"，而且有"道"，是"文"與"道"結合的一部書，表現(xiàn)了當時的時代要求?！督?jīng)史百家雜鈔》從清末到民國，在社會上流傳很廣、影響較大。

對于《經(jīng)史百家雜鈔》一書，毛澤東評價甚高，在1915年9月6日致蕭子升的信中說："顧吾人所最急者，國學常識也。昔人有言：欲通一經(jīng)，早通群經(jīng)。今欲通國學，亦早通其常識耳。首貴擇書，其書必能孕群籍而抱萬有。干振則枝披，將麾則卒舞。如是之書，曾氏《雜鈔》其庶幾焉。是書上自隆古，下迄清代，盡掄四部精要"。"國學者，統(tǒng)道與文也。姚氏纂《類纂》畸于文，曾書則二者兼之，所以可貴也。"

近代湖湘兵學是以曾國藩治湘軍形成的兵學思想為主要內(nèi)容。曾國藩軍事思想主要是從鎮(zhèn)壓太平天國而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的。曾國藩說："湘軍之興，威震海內(nèi)。創(chuàng)之者羅忠節(jié)公澤南，大之者公也。"這是說，羅澤南是湘軍的創(chuàng)始人，而發(fā)揚光大者則是李續(xù)賓。

錢基博先生指出："羅澤南、李續(xù)賓、王錱，三人者，披堅執(zhí)銳以當太平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未享成功。而胡林翼、曾國藩、左宗棠三公，則知人善任使，指揮若定，幕府畫嘯，而坐享其成；身兼將相，爵至通侯。顯晦不同，勞逸亦殊。然其困心橫慮，裕以問學，以憂患動心忍性，而不以憂患喪氣墮志，一也。"

湘軍正是從羅澤南的練勇而來。咸豐二年（1852），太平軍進軍長沙，湖南戒嚴。王珍開始倡行團練并輔佐知縣朱孫治"懲治奸民"，羅澤南助之，李續(xù)賓等相繼加入。是年十二月，武昌被太平軍攻克，為加強長沙防守，湖南巡撫張亮基調(diào)勇至省城防御，曾國藩就任團練大臣，"于是始治兵長沙。命羅澤南、王珍等領軍三營，仿明戚繼光束悟成法，逐日操練。是為湘軍創(chuàng)立之始"。郭嵩燾說："曾文正公初募湘軍，專依羅澤南、王珍。"羅澤南以理學治軍，注重加強軍隊的思想教育。曾國藩稱其"矯矯學徒，相從征討，朝出鏖戰(zhàn)，暮歸講道"。羅澤南培養(yǎng)出了李續(xù)賓、李續(xù)宜、王鑫等一批書生起家的湘軍悍將。羅澤南是一個理學家，主張"靜"的修養(yǎng)。錢基博綜述羅氏兵學大要：

或問制敵之道，曰："無他，熟讀《大學》'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數(shù)語，盡之矣?！蹲笫稀?再衰三竭'之言，其注腳也。"亦本周敦頤主靜察機之說。其治軍以不擾民為本。而視東南安危，民生冤苦，如饑溺之在己，與其所注《西銘》之指相符。軍行所至。士民歡躍，或輸敵情，或訴所欲，饋肉餉飯，如家人父子。得道多助，屢破大敵，而善以寡擊眾。鄉(xiāng)人化之，荷戈從軍，蔚成風氣。時為之語曰："無湘鄉(xiāng)，不成軍。"藉藉人口。而不知無澤南，無湘軍。惟澤南以宋儒之理學治兵，以兵衛(wèi)民，皎然不欺其志。此湘軍所以為天下雄，而國之人歸頌焉。

錢基博綜述曾氏兵學大要：

常誡諸將曰："寧可數(shù)月不開一仗，不可開仗而毫無安排算計。凡用兵之道，本強而故示敵以弱者多勝，本弱而故示敵以強者多敗。敵加于我，審量而后應之者多勝。漫無審量，輕以兵加于敵者多敗。兵者不得已而用之，常存一不敢為先之心，須人打第二下，我打第一下。'夫戰(zhàn)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余于數(shù)語，常常體驗。大約用兵無他謬巧，常存有余不盡之氣而已。孫仲謀之攻合肥，受創(chuàng)于張遼；諸葛武侯之攻陳倉，受創(chuàng)于郝昭；皆初氣過銳，漸就衰竭之故。惟荀罃之拔逼陽，氣已竭而忽振；陸抗之拔西陵，預料城之不能下，而蓄養(yǎng)銳氣，先備外援以待內(nèi)之自敝。此善于用氣者也。愿學陸抗，氣方銳而厚蓄之；不愿學荀罃，氣已竭而復振之。愿算畢而后戰(zhàn)，不宜且戰(zhàn)而徐算。與悍賊交手，總以能看出他的破綻為第一義。若在賊者全無破綻，而我昧焉以往；則在我者必有破綻，被賊看出矣。毋乘以躁氣，毋搖以眾論，自能覷出可破之隙。若急于求效，雜以浮情客氣，則或泰山當前而不克見。昔作有《得勝歌》云：'起手要陰后要陽，出隊要弱收隊強。初交手時如老鼠，愈打愈狠如老虎。'雖粗淺之言，而精意不外乎是。大抵平日非至穩(wěn)之兵，必不可輕用險著；平日非至正之道，必不可輕用奇謀。穩(wěn)也，正也，人事之力行于平日者也；險也，奇也，天機之湊泊于臨時者也。軍事如槍法，門戶宜緊；如拳法，有伸有縮。若入之太深，則有伸無縮矣。"

毛澤東對胡林翼也非常推許。1945年重慶談判期間，毛澤東與國統(tǒng)區(qū)著名作家張恨水會面，談到自己的名字。毛澤東笑說："我以前常用的'潤之'一名，便是在湖南一師時，楊懷中先生為我取的。有一次，我在給楊先生的信中署名'毛學任'，楊先生問我何故？我說學一學梁任公。楊先生便給了我一部《胡文忠公全集》要我讀。我反復閱讀后，覺得胡林翼確實值得學習，胡字'潤之'，我就改為'學潤'。楊先生對我說：'司馬長卿崇拜藺相如改名相如。你既然尊敬胡潤之，就干脆改成潤之吧。'以后，師長和好友們多叫我'潤之'。"

翻讀《胡文忠公遺集》可以發(fā)現(xiàn)，胡林翼論兵之際，對士氣之重要特別在意。而在鎮(zhèn)壓太平軍的過程中，胡林翼的多封信札，基于對長勺之戰(zhàn)歷史經(jīng)驗的總結，特別強調(diào)士氣的作用。試舉二例：

咸豐十年（1860）正月二十二日的一封信中說："十九之挫，不可尤人，只應自立。其過在山外失約，而亦自失地步也。千言萬語，貴于審機審勢，占山占險，尤須與湘軍聯(lián)成一氣，乃不單薄。賊本乘隙而始出戰(zhàn)，賊知彼竭我盈之機，而官軍則始患其輕，終無力量，亦可慨也。須煩實力董戒，小挫正以成人之美，不可灰心。"

同月二十六日的一封信中則寫道："二十三四等日之書，均已奉到。大計總須從上打下，從西打下。兵家之事，賊伏不動，則我軍不宜急戰(zhàn)。來函謂賊山谷不出。欲攻壘賊，未易得手；欲攻山賊，馬隊難以施展，步隊未能一律，誠為至計。只可從容持重，先立不敗之地為要。正二月之內(nèi)，弟決不催促，可請從容籌畫，以期一鼓蕩平。山內(nèi)一軍，尚須移營。金逸亭信鈔上，并望傳之各營為要。"

二

李銳指出："曾國藩的軍事活動經(jīng)驗，對后來毛澤東的戰(zhàn)爭生涯也不是毫無關系的。大家都知道的，另一位有名的湖南人蔡鍔，于1911年編有《曾胡治兵語錄》，就是一本毛認真讀過的書。"

1911年，蔡鍔就任云南新軍協(xié)統(tǒng)之時，受鎮(zhèn)統(tǒng)鐘麟同委托，編一部"精神講話"，蔡鍔摘錄湘軍創(chuàng)始人曾國藩、胡林翼剿滅太平天國的一些治兵言論，分類編成《曾胡治兵語錄》一書，用作云南講武堂教材。《曾胡治兵語錄》全書分12章，1.4萬字。前十章為：將材、用人、尚志、誠實、勇毅、嚴明、公正、仁愛、勤勞等，主要是有關治軍問題的言論；后兩章為兵機和戰(zhàn)守，是關于戰(zhàn)略戰(zhàn)術的言論。編者在每章后加有評語，以闡發(fā)編者的觀點。

近代軍事教育中研習中國古代戰(zhàn)例，不失為兵學要道。作為著名戰(zhàn)例的長勺之戰(zhàn)進入兵學視野也就順理成章了。例如，早年為國軍名將后來和平解放北平的傅作義對長勺之戰(zhàn)也多有留意。"1915年，傅作義到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五期步兵科深造。從此他精心鉆研軍事理論和戰(zhàn)略戰(zhàn)術，立志要做一個胸歲萬卷的軍事家，為國出力效勞。對于孫子兵法十三事篇，他尤反復閱讀，精心研究。同時對古代著名戰(zhàn)役也頗為留意。如齊魯長勺之戰(zhàn)，晉楚城濮之戰(zhàn)，齊魏馬陵道之戰(zhàn)，新漢昆陽之戰(zhàn)，東晉秦苻淝水之試……，他都仔細閱讀，刻意體會。"

而與傅作義不同的是，蔡鍔與曾、胡均是湖南人?！对伪Z錄語錄》實際上是近代湖湘兵學的一個扼要總結。

《曾胡治兵語錄》第十一章《兵機》：

夫戰(zhàn)，勇氣也。再而衰，三而竭。國藩于此數(shù)語，常常體念。大約用兵無他巧妙，常存有余不盡之氣而已。孫仲謀之攻合肥，受創(chuàng)于張遼；諸葛武侯之攻陳倉，受創(chuàng)于郝昭。皆初氣過銳，漸就衰竭之故、惟荀罃茵之拔逼陽，氣已竭而復振；陸抗之拔西陵，預料城之不能遽下，而蓄養(yǎng)銳氣，先備外援，以待內(nèi)之自斃。此善用氣者也?！陨显Z

該條摘自曾國藩給李次青的信。曾國藩在鎮(zhèn)壓太平軍的過程中，對長勺之戰(zhàn)表現(xiàn)了更為直接的推許。

咸豐六年（1858）五月初二日，曾國藩給李元度（1820～1887，字次青）的信中寫道："接惠書，知渡河截剿援賊獲勝，欣慰！欣慰！足下與秀三、彌之圍攻之師，兵力頗厚，惟屢次為槍炮傷我壯士，逾數(shù)百人，銳氣暗損，最為兵家所忌。"夫戰(zhàn)，勇氣也，再而衰，三而竭。"國藩于此數(shù)語常常體驗。大約用兵無他謬巧，當存有余不盡之氣而已。孫仲謀之攻合肥，受創(chuàng)于張遼，諸葛武侯之攻陳倉，受創(chuàng)于郝昭，皆初氣過銳，漸就衰竭之故。惟荀罃之拔逼陽，氣已竭而忽振，陸抗之拔西陵，預料城之不能遽下，而蓄養(yǎng)銳氣，先備外援，以待內(nèi)之自敝，此善于用氣者也。足下忠勇內(nèi)蘊，邁往無前，惟猛進有余，好謀不足。吾愿足下學陸抗氣未用而預籌之，不愿學知罃氣已竭而復振之。愿算畢而后戰(zhàn)，不宜且戰(zhàn)而徐算，至囑！至囑！"

《曾胡治兵語錄》第六章《嚴明》：

兵，陰事也，以收斂固嗇為主。戰(zhàn)，勇氣也，以節(jié)宣提倡為主。故治軍貴執(zhí)法謹嚴，能訓能練，禁煙禁賭，戒逸樂，戒懶散。……以上胡語

該條摘自胡林翼給多都護的信。咸豐十年（1860）五月初四日，胡林翼給多都護的信中寫道："直夫?qū)④姷接⑸?，馬隊應如何分撥之處，惟麾下請將軍酌行，弟無成見也?；羯奖鞠狄?，不宜空虛；麾下籌畫周詳，至為欽佩！夫兵，陰事也，以收斂固嗇為主。戰(zhàn)，勇氣也，以節(jié)宣提唱為要；老兄治軍有法，謹嚴切實，能訓能練，禁煙禁賭，戒逸樂，戒懶散，異日大勛之成，屬之閣下矣。"

胡林翼在《致嚴渭春觀察論人才》中也申述此意："夫戰(zhàn)，勇氣也，當以節(jié)宣蓄養(yǎng)提振為先。又陰事也，當以固塞堅忍蟄伏為事。"

1920年6月23日，毛澤東《湖南改造促成會復曾毅書》寫道："嗚乎湖南！鬻熊開國，稍后其封。曾、左吾之先民，黃、蔡邦之模范。（今）一蹶不振……"把曾國藩、左宗棠和黃興、蔡鍔并列為湖南近代史上值得后人效法的楷模人物。毛澤東最早接觸《曾胡治兵語錄》，至少可以追溯到他參與黃埔軍校的創(chuàng)建之時。

《曾胡治兵語錄語錄》于1917年由上海振武書局刊行。1924年，中國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在廣州東南黃埔島創(chuàng)辦，史稱黃埔軍校，蔣介石擔任校長。蔣介石十分服膺曾國藩、胡林翼，將《曾胡治兵語錄語錄》確定為黃埔軍校教材，并增補"治心"一章，以《增補曾胡治兵語錄》為題出版。蔣介石為增補版寫了序。序中說："余讀曾胡諸集既畢，正欲先摘其言行，可以為后世圭臬者，成為一書，以餉同志，而留纂太平天國戰(zhàn)史于將來。不意松坡先得吾心，纂集此《治兵語錄》一書；顧其間尚有數(shù)條，為余心之所欲補集者，雖無治兵之語，治心即為治兵之本，吾故擇曾胡治心之語之切要者，另列一目，兼采左季高之言，可為后世法者，附錄于其后，非敢擅改昔賢之遺集，聊以增補格言之不足耳。"

黃埔軍校是國民黨、共產(chǎn)黨聯(lián)合創(chuàng)辦的。創(chuàng)校之初，毛澤東是上?？紖^(qū)的主考官。"1924年4月28日，黃埔軍校第一期學員錄取考試放榜，正取學員350名，其中的第一名為湖南籍考生、后來被稱作'黃埔奇才'的共產(chǎn)黨員蔣先云。而蔣先云報考黃埔軍校的介紹人，正是毛澤東。""蔣先云填寫的調(diào)查表，其中寫明他是由毛澤東等介紹投考黃埔軍校的。國民黨'一大'結束后，毛澤東就不遺余力地投入到黃埔軍校的初創(chuàng)工作中，與惲代英一起秘密負責上?？紖^(qū)的招生工作。這從一個側面表明，黃埔軍校的創(chuàng)建，亦有著我軍的締造者--毛澤東的一份特殊功勞。"

蔡鍔在云南講武堂的學生中就有朱德。朱德雖然沒有進入黃埔軍校學習，沒有擔任過軍校的教官，但實際上卻同黃埔軍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朱德利用黃埔資源創(chuàng)辦的軍官教導團，從中后來誕生了三位元帥一位大將。朱德的軍事思想來源于黃埔并經(jīng)過了改造，被稱為"朱德式黃埔將官軍事藝術"，朱德的朋友、戰(zhàn)友甚至敵手也出自黃埔。從這兩方面來所，朱德對《曾胡治兵語錄》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周恩來1924年回國后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曾胡治兵語錄》在他的視野之中。

說到這里，我們不妨看看在蔣介石的一些言論。長勺之戰(zhàn)中"一鼓作氣"的兵法，在蔣介石的軍事生涯中也是常常述及的話題。這表現(xiàn)在各個時期與共產(chǎn)黨的對決中，也表現(xiàn)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的言論中。

例如，在與紅軍的對決中，蔣介石提出："打仗完全在精神，臨陣的時候若能夠一鼓作氣，戰(zhàn)無不勝，如果自己心里動搖，志氣頹喪，作戰(zhàn)無把握，就無論我們有多大的力量，亦必要打敗仗！"

抗日戰(zhàn)爭時期，蔣介石說："至于此次全會閉幕之后，我對于各位的希望，就是要一致實行決議，而且實行必須快當。尤其是從今天起兩周以內(nèi)，必須將以后一年內(nèi)應進行的工作，即行決定，應派各地宣傳考察的高級干部，現(xiàn)在就要決定人選，限期出發(fā)。俗語說："趁熱打鐵"，我們無論辦什么事情，總要一鼓作氣，持久貫徹，不可稍有松懈，一松懈就沒有結果！希望大家要明白這個道理，格外緊張，格外努力，來達到這次全會的目的！"

解放戰(zhàn)爭時期，蔣介石說："須知所謂攻擊力，決不是說我們用多少兵力，一鼓作氣的蠻攻，以致自己犧牲慘重，就算是盡了攻擊的責任。我們所謂攻擊力，乃是指部隊持續(xù)進攻，直至敵人徹底崩潰為止的一種威力。"

參考文獻：

1.毛澤東：《致黎錦熙》，《毛澤東早期文稿》，湖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7月版，第83頁。

2.李銳：《毛澤東早年讀書生活》，萬卷出版公司2005年6月版，第183～199頁。

3.梁啟超：《新民說·論私德》。

4.咸豐八年正月十四日《致九弟·治軍總須腳踏實地》。

作者簡介：

張春慧（1971-），女，山東泰安人，泰山學院歷史與社會發(fā)展學院副教授，歷史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