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美
吃餃子,是我從小到大家里最隆重的儀式。
我爸把吃餃子這個儀式發(fā)揮到了極致——不見餃子不算過節(jié),不見餃子不算迎貴客,不見餃子不算過生日和過各種紀(jì)念日……他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做遍各種餡料后再自創(chuàng),煮出一堆令人匪夷所思的餃子。
“愛你的人,總關(guān)心你吃什么?!蔽疑钜詾槿唬驗槲野志褪沁@樣。
每次來機場接我,他見我的第一句話都是:“你想吃什么啊?我回去給你做?!?/p>
我總是擺出一副好養(yǎng)活的樣子說:“什么都好?!毙睦飬s想,“反正不管我想吃什么,你都要包餃子。”
偶然點了幾次菜,不管我說吃什么,我爸都會補一句,“再包點餃子”。
然后,我倆就在一片祥和的氣氛里討論吃什么餡兒,再延展到各種亂七八糟的話題。有時話不投機,各自生氣,暫停一會兒,又找話題從頭來過。
有次在家休假,我媽在微信上跟我說:“你明天晚上別再跟別人吃飯了?!?/p>
“為啥?”
“你爸跟我說了好幾遍,有一個地方的羊肉串好吃,一定要帶你去?!?/p>
“行,這幾天我都在家里吃。”
我知道我爸是一個特別不愛出去吃飯的人,他實在是看不到我的人影了,所以想拿羊肉串來引我見一面。
在我爸眼里,我還是一個貪吃的小孩子。
來德國之前,我假公濟私,跟我爸唱過一次KTV ,借著酒精發(fā)酵,我唱了趙薇那個賣萌的《撥浪鼓》??粗柙~,我邊唱邊哭,直至涕泗橫流。原來,離愁是那么充沛而又扎實。
小時候,每年我爸都會在我們并不滿意的眼神里笨拙地給我們梳辮子,牽著我們爬犁,走冰雪路,帶上我們姊妹三人去買年貨,買紅彤彤的綢子,再給我們?nèi)齻€買一樣丑的新衣服,還跟我們打撲克,贏了錢就在我們的嚎叫聲中棄牌跑路……
太多情緒消化不了,我哭得不能自已,不管不顧地蹭在我爸懷里抹鼻涕。
那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跟我爸那么親近。
離家前的最后一頓飯,也有餃子。每次我出遠(yuǎn)門,我爸都不像我媽那么勇敢,可以把我送到機場。他更愿意接我,在第一時間看到我。
臨分別,我走到了樓梯口,旋即又跑回去,我爸還站在走廊上亦步亦趨,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說:“爸爸,我愛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