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下大城

劉子超

還有什么比在湄南河上航行，

更能體驗這種時光穿梭呢？

1

無需揚帆，亦無號角，安納塔拉之歌號從曼谷的碼頭啟航了。

這是雨季來臨之前的曼谷，湄南河的水位還不高，卻依然浩蕩。浪花拍打著柚木船舷，像搖晃一件精致的玩具。我看到加拿大夫婦握住對方的手，臉在風(fēng)中漾滿笑容——那是船剛啟動時，風(fēng)與浪、動與靜、引擎的震顫、河水的氣息，共同營造的喜悅之情。

啟航是具有儀式性的一刻。在這艘由百年歷史的運米船改裝的游輪上，侍者一邊歡迎我們登船，一邊獻上冰鎮(zhèn)草本飲料。他們穿著淡黃色的制服，有泰國男人特有的溫柔神態(tài)。與之相得益彰的是船外的風(fēng)景：湄南河畔集中了曼谷大部分的高樓大廈、豪華公寓和涉外酒店?；窝弁?，這座21世紀的東方城邦，給人以一種簡樸版的曼哈頓之感。某種程度上，泰國的全部實質(zhì)——它的歷史、性格、態(tài)度也都體現(xiàn)在這條大河上。正是在這條河身上，泰國發(fā)現(xiàn)了自身的典型形象。

我在風(fēng)中喝著飲料，看著半島酒店和對岸的香格里拉酒店，旁邊是低調(diào)的文華東方酒店。康拉德、毛姆、約翰·勒卡雷、格雷厄姆·格林都曾在這家東方酒店里，一邊眺望河上的風(fēng)景，一邊啜飲苦金酒，消磨著亞熱帶漫長的夏日。

那是19世紀末。東亞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漢斯·安德森雇用了一位意大利設(shè)計師，將這個海員避難所改建成了酒店。當(dāng)年的曼谷一定不可避免地散發(fā)著舊日氣息。到處是中國人，密集的交通，永無休止的喧囂，而作家們相信只要再呆久一點，這座城市終究會交出自己的秘密，“終究會給你些能吸收的東西”（毛姆語）。他們來此尋找東方魅惑，卻不知暹羅的統(tǒng)治者正致力于將這里變成一座完全西化的都市。兩股潛流激蕩了一百年，而這幾乎構(gòu)成了泰國的近代歷史。還有什么比在湄南河上航行，更能體驗這種時光穿梭呢？

2

我們抵達黎明寺，又稱“鄭王廟”。它是曼谷最著名的寺廟之一，可追溯到大城帝國時期。我們將在這里稍作停留。

黎明寺之所以聲名遠播，是因為一座高82米的高棉風(fēng)格的佛塔。它靜靜地矗立在湄南河畔，表明吳哥美學(xué)曾經(jīng)多么深刻地影響過東南亞。但是對于泰國來說，更為徹底的影響始終來自緬甸和中國。

1767年4月7日，緬甸軍隊攻破暹羅古老的首都大城，摧毀了整座城市，只留下一堆瓦礫。暹羅國王也在逃亡途中餓死。一個叫達信（Taksin）的年輕將軍，成為了暹羅抵抗運動的領(lǐng)袖。他是華人父親和暹羅母親的一個兒子，卓越的領(lǐng)導(dǎo)才能、勇氣和視野使他脫穎而出。他率軍向東南進發(fā)，趕走緬甸軍隊。之后三年里，幾乎恢復(fù)了大城王朝之前的全部疆域。但他沒有選擇返回大城，而是在今天的曼谷營建新首都。黎明寺就是在那時被定為圣殿，并建起一座皇家宮殿和一座寺廟用于安放玉佛。

達信的血統(tǒng)，讓他贏得了華人的支持，也極大促進了暹羅同中國的貿(mào)易。我登上佛塔，看到那些花卉圖案的馬賽克，它們使用的是各種各樣的中國碎瓷片。越過圍欄，可以看到籠罩在薄霧中的曼谷。因為站在高處，喧囂和人群都被隔得很遠，好像肉身飄離了軀殼。想到戰(zhàn)爭竟然只是兩百多年前的事情，著實令人一陣恍惚。

達信將軍因其才華和功勛，受到泰國人的敬仰。他是現(xiàn)代泰國的締造者。在他統(tǒng)治的15年里，暹羅重新凝聚了統(tǒng)一的力量，也逐漸形成“暹羅人”的民族意識。黎明寺里供奉著達信的雕像，我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名字與泰國前總理他信的名字是相同的，于是我把這個發(fā)現(xiàn)告訴了向?qū)А?/p>

“他信曾經(jīng)欺騙民眾，說他就是達信的轉(zhuǎn)世，其實完全是胡扯，”華人女向?qū)б荒槻恍嫉卣f。

我差點忘了，曼谷可是他信反對派的大本營。正是這些反對者，使得他信不得不流亡海外，也讓他的妹妹——美麗的前總理英拉一籌莫展。

離開黎明寺，我們乘游輪來到相距不遠的皇家游艇國家博物館。這里堪稱曼谷最迷人的地方之一。博物館藏有許多裝飾華麗的鍍金船只，船頭雕刻精美，體現(xiàn)出精湛的手工藝。我看到那艘國王私人御用的平底船Suphannahongse。船建于1911年，以神話中的天鵝為原型，長46米，以一棵完整的大樹為船體。國王拉瑪九世在世時，每年都會帶著王室成員，乘坐這艘游艇巡游湄南河，接受兩岸人民的瞻仰和歡呼。

在泰國民眾心中，王室是無比神圣的。和達信一樣，泰國王室也擁有中國血統(tǒng)。在達信統(tǒng)治的最后時日，他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花費在祈禱、禁食和冥想上，希望通過這些方式達到在空中飛翔的目的。他讓僧侶承認他是神，拒絕服從者會被鞭打或發(fā)配做苦力。最終，一場政變結(jié)束了達信的瘋狂。達信的將領(lǐng)昭披耶·卻克里接受了王位，而達信被捆綁在天鵝絨袋中，以檀香木擊頸的方式處死。卻克里成為拉瑪一世，開啟了一個嶄新的暹羅。

3

回到船上，侍者早已準備好姜汁毛巾和冰水?！鞍布{塔拉之歌”號也漸漸駛離曼谷，溯流向大城而去。

船速始終保持在10公里/時，不疾不徐。經(jīng)過一座水上集市時，我發(fā)現(xiàn)晨時繁忙的景象已經(jīng)不在，但可以看到建在水上、有著紅瓦屋頂?shù)姆孔?，其間夾雜著生銹的鐵皮小屋。兩岸是煙樹田地，經(jīng)過某個村子時，村中佛寺的尖頂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我在甲板上休息，等待著船上的第一頓午飯。與我同船的除了那對加拿大夫婦，還有一個英國大廚和她的馬來西亞籍妻子，一個單身媽媽帶著剛會走路的孩子。加拿大男人獨自坐在船頭，神情憂郁。他的妻子坐在甲板后部，托腮望著河水。游輪大概更適合戀愛中的人們，而不是老夫老妻，所以看到獨自旅行的我，加拿大男人產(chǎn)生了惺惺相惜的錯覺。他主動告訴我，他是為了慶祝結(jié)婚紀念日來泰國旅行的。孩子們已經(jīng)長大成人，生活因此有了更多的余裕。他算是典型的加拿大中產(chǎn)階級，做投資生意，喜歡釣魚、打高爾夫，身材壯碩，膚色曬得很健康。他曾和生意伙伴來過北京，與一家錫礦公司商談。生意沒能談成，只記得每晚被對方宴請，喝酒，然后人事不省地回到酒店。

“有意思的經(jīng)歷，”他在多年后總結(jié)，時間的河流顯然已把那些不愉快的砂礫沉淀。他繼而感嘆加拿大華人的富裕。他住在溫哥華，鄰居有很多是近些年從中國來的移民。

“以前總覺得美國人有錢，現(xiàn)在看我那些中國鄰居花錢……”他搜尋著詞語，“真像糞土一樣?！?/p>

剛說到“糞土”，侍者已將餐具擺在桌子上。大家相繼就坐，喝起冰鎮(zhèn)的巴黎水。侍者端上鮮蝦春卷、黃咖喱羊肉和汁燒虎頭蝦，搭配雙色米飯和甜品。我們在河風(fēng)的吹拂下享用午餐。

此時，“安納塔拉之歌”正經(jīng)過暖武里省的陶瓷島。這里居住著泰國少數(shù)民族之一孟族。他們擅長用河里細膩的黏土制作陶罐。午飯后，加拿大夫婦和英國廚師回船艙睡覺。英國單身媽媽也回房了，因為孩子把她弄得精疲力竭。她離開時，加拿大夫婦的目光中充滿憐憫。甲板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我和馬來西亞太太。在這樣一艘船上，一旦與同船乘客相識，很難不發(fā)生交談。這正是游輪的特別之處，人們總是帶著一點社交性去的。不像在飛機上，即便比鄰而坐，也難得說上一句話。

馬來西亞太太已隨夫姓，改稱“布朗太太”。她在曼谷一家酒店集團工作，擁有馬來西亞和澳大利亞兩國護照。布朗先生雖生長在暗黑料理國度，卻主攻法國菜和意大利菜。他有一個大肚腩，因為篤信“瘦廚子無法取信于人——尤其是英國的”。他們在澳大利亞相識，布朗先生是廚師長，而布朗太太是酒店公關(guān)。這對跨國組合在獵人谷買了房產(chǎn)，準備退休后回去養(yǎng)老。

“我受不了英國的天氣，”布朗太太直言不諱。

“據(jù)說天氣不好是英國當(dāng)年海外殖民的主要動力，”我說。

離開澳大利亞后，布朗夫婦先后去了毛里求斯、馬爾代夫和泰國芭提雅工作。她顯然對跳槽頗有心得，對如何在工作中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同樣充滿智慧。如今，她在曼谷擁有非常好的薪水和待遇，這一切都是她精研合同條款、同酒店逐一討價還價的結(jié)果。在曼谷公關(guān)界，她已經(jīng)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有學(xué)校邀請她去開講座，為那些初出茅廬的學(xué)生指點迷津。

“學(xué)法律的知道自己將來會做律師，學(xué)金融的知道自己將來會進銀行，但學(xué)公關(guān)的都很迷茫，他們更需要得到人生和職業(yè)上的指導(dǎo)，”布朗太太說。聽上去似乎言之有理。

英式下午茶后，我們在巴吞孔嘉寺停留，給河中的鯉魚喂食。行程備忘錄上寫道：“于簡單的善事中修福積德。魚兒得到喂食，進而孕育生命，暗合佛教生命輪回之道?！庇谑侨藗兛犊匕汛髩K面包扔下去，引起鯉魚間的混戰(zhàn)，整片水域頓時像開鍋一樣。

日落時分，我們到達Samakkiyaram寺，將在此停泊過夜。夕陽下，古寺充滿滄桑之感。庭院里掛著僧人的袈裟，在風(fēng)中翩翩起舞。渾圓的落日沉入地平線之下，大河漸漸被夜色籠罩。船上沒有電視，沒有網(wǎng)絡(luò)。晚餐之后，我們坐到甲板上，喝著雞尾酒，望著久違的星空。最后，人們相繼回艙休息，甲板上只剩下我和侍者。當(dāng)然，還有頭頂?shù)囊惠喢髟拢瑑砂兜男切菬艋?。暮色中的河水如綢緞一般，微風(fēng)輕柔地拂過岸邊的水草。

晚上，我睡在船艙舒適的大床上。河風(fēng)透過百葉窗吹進來，讓人心曠神怡。船身不時輕輕晃動，可以聽到河水潺潺的聲音，以及從遠方隱隱傳來的汽船馬達聲。

這是湄南河的夜晚。

4

清晨早起，與寺中的僧侶一起祈福修德。泰國的佛教信徒相信，通過祈福修德，能夠獲取快樂、和平與輪回轉(zhuǎn)世的機會，為萬物帶來和諧的一天。對西方人來說，這是與東方神秘相遇的一刻，我則沒那么好奇。相比之下，我更喜歡斜倚在甲板的躺椅上，徐徐穿過泰國的鄉(xiāng)村，看著河上的生活場景緩緩漂過。

一頓地中海風(fēng)味午餐后，我們終于抵達大城。1350年至1767年，大城作為暹羅王國的都城長達417年。向?qū)дf，在泰國人心目中，大城王朝的地位猶如唐朝在中國人心目中的地位。

很多人稱這里為“大城”，但我始終覺得“阿瑜陀耶”這個名字更適合?！鞍㈣ね右笔氰笳Z，意為“不可戰(zhàn)勝的城市”。在鼎盛時期，大城吞并了素可泰王國，控制了以清邁為首都的蘭納王國，連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吳哥王朝也對它奈何不得。大城向中國皇帝獻供沉香、象牙和犀角，中國則回報以絲綢、瓷器和豐厚的商業(yè)利益。鄭和的艦隊兩次經(jīng)過這里，當(dāng)?shù)厝藶榇诵藿艘蛔?9米高的坐佛，供奉在三寶宮寺里。

來三寶宮寺朝圣的主要是泰國華人。他們的祖輩大多來自廣東和云南。我的向?qū)ё婕敝?，能講一口標準潮普。盡管是二代移民，卻還保留著中國人的思維方式。比如進來后，她堅持讓我拜一拜，因為這里“非常靈驗”。

“哪方面靈驗？”我問。

“你先拜，一會兒告訴你，”她神秘地一笑。

等從大殿出來，我才發(fā)現(xiàn)門外就是一個賣彩票的攤位。很多人拜完出來，都會買張彩票再走。

“非常靈驗，”向?qū)дf。

我買了一張，夾在書里。因為不懂泰語，一直沒有查閱結(jié)果。

從三寶宮寺出來，午后的陽光十分毒辣。我們乘車從一個遺址到另一個遺址，游覽了善佩寺、瑪哈泰寺、拉布拉納寺，而這只是大城原有的400座寺廟中極少的一部分。

漫步大城的遺址，到處是無頭的佛像和斷壁殘垣。我試圖在腦海中勾勒這座城市昔日的繁華，但我知道那一定超出我的想象。向?qū)Ц嬖V我，當(dāng)時很多佛像的身體里都藏著金葉或鑲著金箔，而這為大城埋下了禍根。為了得到這些金子，篤信佛教的緬甸軍隊在破城后，不惜將佛像斬首、將金箔融化后帶走。

緬甸與暹羅的角力綿延數(shù)個世紀。早在1569年，大城就被緬甸軍隊攻克過一次。在納瑞宣國王的領(lǐng)導(dǎo)下，又再次中興。那時正是東南亞的“商業(yè)時代”。依靠海上貿(mào)易起家的大城，成為東南亞的經(jīng)濟中心。在眾多游記中，大城被描繪為一座世界性都市。1780年代，大城的納萊國王和波斯、法國、葡萄牙、梵蒂岡的統(tǒng)治者互派大使。他熱衷于消費舶來品，從法國訂購了小望遠鏡、奶酪、葡萄酒和大理石噴泉。路易十四送給他一個地球儀作為禮物。納萊國王最有權(quán)勢的部長是個希臘人。這位名叫康斯坦丁·華爾康的冒險家，在國王死后參與了宮廷政變，最終成為政治的犧牲品。

我們來到邦芭茵夏宮，在這里重新登上“安納塔拉之歌”。在大城漫步了一下午，再次回到船上，令人感到愜意。我坐在甲板上，等待黃昏來臨。加拿大男人獨自坐在暴曬的遮陽棚外，仿佛只有那里絕對安全，不受侵擾。

“你干嗎不坐進來？”他太太問。

“我想曬日光浴，”加拿大男人說。他戴著遮陽帽、墨鏡，還用冰毛巾敷著脖子。

“你會得皮膚癌的?！?/p>

“不會，親愛的?！?/p>

雙方陷入長久沉默，而我想起菲利普·羅斯小說中的一段：

“他們結(jié)婚34年，最大的成就便是學(xué)會了互相容忍。他和妻子有一句格言：你可以通過舌頭上牙印的多少來判斷婚姻的健康狀況?！?/p>

5

在邦芭茵夏宮的后花園，有一座紀念拉瑪五世王后的大理石塔。1880年，王后在旅行歸來的途中溺水。侍衛(wèi)們看著王后在水中掙扎而死。當(dāng)時的法律禁止朝臣接近王后，沒人敢去救她。

溺水事件之后，拉瑪五世國王開始了改革。他或許意識到了一個古代帝國向現(xiàn)代轉(zhuǎn)變的過程中要付出多少代價——王后的溺水而亡，正是這個痛苦過程的隱喻。除了廢除上述荒謬的法律，拉瑪五世國王還廢除了奴隸和徭役制度，建立起薪水制的官僚體系和警察隊伍。他開始向西方學(xué)習(xí)現(xiàn)代化，并親自訪問歐洲。在歐洲旅行期間，他寫信給女兒。信件匯編成一本《遠離家門》，里面有不少對國家發(fā)展的洞見。曾幾何時，暹羅的精英們敬仰中國，但這種吸引力最終慢慢消失了。

這種價值觀上的轉(zhuǎn)向同樣體現(xiàn)在邦芭茵夏宮的美學(xué)風(fēng)格上。歐洲歸來后，拉瑪五世重建了大城帝國時代留下的宮殿。如今，除了一座中式風(fēng)格的宮殿外，這里還有羅馬臺伯河的復(fù)制品，維多利亞風(fēng)格的建筑，甚至哥特教堂風(fēng)格的佛寺——從外形看，完全是英國鄉(xiāng)間教堂的模樣，擁有彩色玻璃和甲胄騎士，當(dāng)我走進去，卻發(fā)現(xiàn)里面供奉的是佛陀！還有一個老和尚在打坐……

對于泰國人來說，這種混搭之風(fēng)是打動人心的。我看到不止三對新人在拍攝婚紗。白色的裙子，美麗的笑容，一陣照相機的咔嚓聲。在泰國，還有什么地方比這里，更能拍出身在歐洲的效果？或許，這也是拉瑪五世國王的夢想吧。

向?qū)Ц嬖V我，拉瑪五世登基時，泰國的國土面積是現(xiàn)在的兩倍。在他執(zhí)政的42年里，被迫放棄了45.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包括將如今的老撾和柬埔寨西部的馬德望、暹粒割讓給法國，把馬來半島的部分省份割讓給英國。

“但不管怎么說，他成功地維護了泰國的獨立。在整個東南亞，只有泰國沒有成為任何國家的殖民地。”

我們乘著“安納塔拉之歌”駛回曼谷。我坐在甲板上，望著兩岸的風(fēng)景，望著大城慢慢遠去。在這里，湄南河還是半透明的藏青色，就像那個曾經(jīng)的帝國，簡單而純凈。但我已經(jīng)知道它的命運。河水將一路流向曼谷，流向21世紀的城邦——任何緬懷都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