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夢瑤
[摘 要]《史傳》篇為劉勰所作,它是我國最早的史學史及史學理論研究專論,也是第一個較為系統(tǒng)的史學史及史學理論研究專論,主要是儒家體系下的產(chǎn)物,有著豐富的意義。
[關(guān)鍵詞]《史傳》;劉勰;得失;功用;儒家
[DOI]10.13939/j.cnki.zgsc.2017.15.098
《文心雕龍》一書為南北朝時期劉勰所作,它是我國古代第一部系統(tǒng)的古代文學理論著作,共50篇,分為文體論、創(chuàng)作論、作家論、批評論,《史傳》篇在文體論中。在南北朝時期駢文迅速發(fā)展的背景下,劉勰汲取魏晉以來駢儷偶語的經(jīng)驗,將駢文的說理藝術(shù)發(fā)展并運用到此書中,這本書所展現(xiàn)出來的文學史觀即文學的發(fā)展受到當時社會政治和時代的影響,文學的發(fā)展不是獨立的。而在《史傳》篇中,劉勰則將對史學的批評發(fā)展到一個新的高度。
筆者細數(shù)了史學發(fā)展脈絡(luò),并就劉勰對史書評價的得失進行探討。
1 先秦時期
劉勰對史學的發(fā)展是從黃帝開始追述的,他認為最早的史官就是倉頡,隨后提到記載唐虞、夏商時期歷史的《尚書》,認為至周公制定了記載歷史的原則之后,歷史發(fā)揮了其“彰善癉惡”(南朝梁)劉勰著,范文瀾著:《文心雕龍注》卷四《史傳》,第283頁。的作用,劉勰在寫到《春秋》之時,才開始對史書進行評價。
他認為《春秋》“褒見一字,貴逾軒冕;貶在片言,誅深斧鉞。”(南朝梁)劉勰著,范文瀾著:《文心雕龍注》卷四《史傳》,第284頁。體現(xiàn)出其微言大義的特色,但提到它的主旨不明顯,文本也太過簡約。他認為自周平王東遷之后,原本的法制和道德敗壞,因此《春秋》就有著以史為鑒的功能。劉勰認為左丘明為《春秋》作傳,開啟為經(jīng)書作傳的先河,把孔子的微言大義傳達出來。而《戰(zhàn)國策》是秦始皇統(tǒng)一七國時期的歷史簡冊集合而成的書,沒有進行編次。
2 漢代《史記》《漢書》
劉勰對《史記》中本紀、傳等的來源進行了說明,而對于對《史記》中“本紀”體例是否來自《呂氏春秋》的結(jié)構(gòu),范文瀾認為:“本紀之名,劉勰謂取式《呂覽》,恐非?!妒酚洝ご笸饌髻潯穬裳浴队肀炯o》,正遷所本耳?!保铣海﹦③闹段臑懼骸段男牡颀堊ⅰ肪硭摹妒穫鳌?,第292頁??梢?,劉勰在追溯《史記》所本之源時也有著因相似隨即附會的弊病,而并未找到真正的源頭,但他分析了本紀、列傳等的起源問題,具有很大的參考價值。從此可以看出劉勰的一個重要思想就是尋源頭,從史官的起源到史記的起源,他的思想中有一種近似“繼承與發(fā)展”的觀點,即作者作書的觀點一定是有所本的,而在根源和養(yǎng)料的基礎(chǔ)上進行創(chuàng)新。
劉勰品評《史記》,除了從二史體入手之外還認為它“實錄無隱之旨,博雅弘辯之才,愛奇反經(jīng)之尤,條例踳落之失,叔皮論之詳矣?!保铣海﹦③闹段臑懼骸段男牡颀堊ⅰ肪硭摹妒穫鳌?,第284頁。肯定了司馬遷堅持實錄的做法與他的才能,并且贊同班彪對司馬遷的評價,在《后漢書·班彪列傳第三十上》中,有“至于采經(jīng)摭傳,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疏略,不如其本,務(wù)欲以多聞廣載為功,論議淺而不篤。其論術(shù)學,則崇黃老而薄《五經(jīng)》;序貨殖,則輕仁義而羞貧窮;道游俠,則賤守節(jié)而貴俗功:此其大敝傷道,所以遇極刑之咎也。然善述序事理,辯而不華,質(zhì)而不野,文質(zhì)相稱,蓋良史之才也”。(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卷四十《班彪列傳第三十上》,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325頁。班彪從多個方面分析了司馬遷作《史記》的優(yōu)劣,但班彪之言實則頗有爭議。對于司馬遷愛黃老而忽視經(jīng)書的這一點,是因為司馬遷當時仍舊是在一個以黃老思想為主的社會,且《史記》當中也沒有對漢武帝提倡儒學作詳細的記載,直到《漢書》中才有:“孝武初立,卓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jīng)》?!保h)班固撰:《漢書》卷六《武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212頁。在司馬遷的時代經(jīng)學的影響也必然不及班固之時,至漢元帝時期,儒學才真正大盛,班彪之愛黃老而薄《五經(jīng)》的批判是站在后代人的角度上的見解,而且司馬遷作《史記》的貫穿的思想正如《報任安書》中言,為的是“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保h)班固撰:《漢書》卷六二《司馬遷傳》,第2735頁。而班彪是站在完全的儒家立場上。對于“愛奇反經(jīng)”這一點,揚雄《法言·君子篇》當中,也稱:“仲尼多愛,愛義也;子長多愛,愛奇也?!保ㄇ澹┩魳s寶撰,陳仲夫點校:《法言義疏》十八《君子》,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507頁。司馬遷在《史記》多記敘一些奇事,如《鄭世家》:“當武王邑姜方娠大叔,夢帝謂己:‘余命而子曰虞,乃與之唐,屬之參而蕃育其子孫。及生有文在其掌曰‘虞,遂以命之?!保h)司馬遷撰,(南朝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jié)正義:《史記》卷四二《鄭世家》,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772頁。司馬遷記載奇事的原因,一是他對于天命思想的認同,二則因紀實,如果當時的傳說或者是材料記載中確有奇事,那么記此奇事也是紀實所需,同時也有著古時巫史不分影響。至于《史記》當中的《貨殖列傳》,自然受重農(nóng)抑商的影響,班彪之評也符合常理。司馬遷與班彪的史學觀念本有不同,事情的評價要置于當時人生活的背景下,超前或者落后不宜認清事實。
劉勰認為《漢書》借鑒司馬遷《史記》很多成分,而尤為推崇《漢書》十志,《漢書》十志的影響極大,至于后代史書也多列“志”,劉勰認為《漢書》“贊序弘麗,儒雅彬彬,信有遺味?!保铣海﹦③闹?,范文瀾著:《文心雕龍注》卷四《史傳》,第284頁。缺點在于有“遺親攘美之罪,征賄鬻筆之愆?!保铣海﹦③闹段臑懼骸段男牡颀堊ⅰ肪硭摹妒穫鳌?,第284-285頁。言班固在《漢書敘傳》中沒有記載班彪作書之功和班固曾接受賄賂蓄意篡改,這兩件事在范文瀾先生的書中已有證明,即:
《漢書》贊中數(shù)稱司徒掾班彪云,安得誣為遺親攘美?《北周書·柳虯傳》:“虯上疏言:漢魏以還,密為記注,徒聞后世,無益當時;縱能直筆,人莫之知,何止物生橫議,亦自異端互起。”故班固志致金之名,陳壽有求米之論。(南朝梁)劉勰著,范文瀾著:《文心雕龍注》卷四《史傳》,第295頁。
劉勰在論及《史記》和《漢書》時,對其中呂后能夠入本紀一事十分不屑,他列舉伏羲以來的事實作為證據(jù)“牝雞無晨,武王首誓;婦無與國,齊桓著盟;宣后亂秦,呂氏危漢。”(南朝梁)劉勰著,范文瀾著:《文心雕龍注》卷四《史傳》,第285頁。認為女人參政則國家混亂失常。
關(guān)于劉勰所言“宣后亂秦”是不恰當?shù)模鶕?jù)史書記載《史記》:“昭王少,宣太后自治,任魏冄為政?!保h)司馬遷撰,(南朝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jié)正義《史記》卷七二《穰侯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323頁。歷史上的宣太后實則是一位很有才能的政治家,多次平定了秦國混亂的政治局勢,她的兒子昭襄王以帝王的規(guī)格為她下葬也是在側(cè)面上承認了這一點。呂后也確實曾臨朝稱制:“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稱制”(漢)司馬遷撰,(南朝宋)裴骃集解,(唐)司馬貞索隱,(唐)張守節(jié)正義《史記》卷九《孝文本紀》,第412頁。,實際上呂后曾是漢代實際的掌權(quán)者,因此,將她們二人列入本紀也不應(yīng)過多苛責。
劉勰忽視了宣太后、呂后本人的確是曾掌管國事,與他提倡的秉筆直書的原則是相互違背的,關(guān)于婦女參政的事前史中也并非沒有,在《左傳·桓公十三年》中:
十三年春,楚屈瑕伐羅,斗伯比送之。還,謂其御曰:‘莫敖必敗。舉趾高,心不固矣。遂見楚子曰:‘必濟師。楚子辭焉。入告夫人鄧曼。鄧曼曰:‘大夫其非眾之謂,其謂君撫小民以信,訓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于蒲騷之役,將自用也,必小羅。君若不鎮(zhèn)撫,其不設(shè)備乎!夫固謂君訓眾而好鎮(zhèn)撫之,召諸司而勸之以令德,見莫敖而告諸天之不假易也。不然,夫豈不知楚師之盡行也?楚子使賴人追之,不及。楊伯峻:《春秋左傳注》桓公十三年,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36-137頁。
楚子夫人在政治上的見識曾輔佐楚子。劉勰提出的婦女不參與國事而不應(yīng)記入本紀是在儒家所提倡的正統(tǒng)之下的一種失實的表現(xiàn)。
在東漢史書當中,劉勰認為袁山松、張瑩、薛瑩、謝承之書都不可取,而司馬彪的《續(xù)漢書》、華嶠的《后漢書》則準確精當,寫得比較好。
3 三國魏晉
三國史書之中,劉勰只推崇《三國志》一本,稱贊其文辭內(nèi)容清晰,認為可以將它與《史記》和《漢書》同列。
晉代史書頗為繁雜,多有失處,劉勰推崇的有干寶《晉紀》,認為它“以審正得序”(南朝梁)劉勰著,范文瀾著:《文心雕龍注》卷四《史傳》,第285頁。,孫盛《晉陽秋》“以約舉為能”(南朝梁)劉勰著,范文瀾著:《文心雕龍注》卷四《史傳》,第285頁。,考察《春秋》的經(jīng)傳都有一定的編寫條例,鄧粲《晉紀》則取法殷周,皆有一定的可取之處。
可以看到,盡管魏晉時期的史書創(chuàng)作非常豐富,但是能在歷史上得到肯定且流傳下來的并不多。
劉勰品評先前各朝代史書的得失,為后世修史提供了多個可供借鑒的范例。
參考文獻:
[1](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2](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3](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注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4](南朝宋)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