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嶺，春日梯云尋夢

若荷

一幅色彩鮮明的立體版畫

篁嶺以梯田而著名，周圍山上皆綠樹環(huán)抱，梯田環(huán)繞，梯田上面種有密密麻麻的油菜花。每年3月下旬，油菜花兒次第開放，花團簇簇，熱烈奔放，遂成一片油菜花山、花海，遠遠看去，整個山野一片金黃，就像一幅色彩鮮明的立體版畫，雕刻在這片淺春深綠的大地上，彰顯著篁嶺的山水秀色，自然美景。行走在悠遠空靈的景區(qū)，你會感覺到陣陣浮動的花香。

我對徽州文化一向充滿了敬意，曾去過安徽黃山等地，也只是匆匆。讀過有關(guān)西遞宏村的文字，期待有一天可以一游，但終因事務(wù)繁忙，難以成行。誰知沒有計劃，勝似計劃，初春時節(jié)，竟意外有了一個機會讓我不顧一切地前往，這真是“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明代戲劇家湯顯祖的千古絕唱，應(yīng)驗在自己的身上。湯老先生一生向往人間仙境，可做夢也沒有夢到，當(dāng)有一天來到徽州，竟然發(fā)現(xiàn)他所期盼的人間仙境，原來就在徽州?？梢韵胂?，當(dāng)年老先生一腳踏上徽地，舉目而望，原來徽州之美，才是僅憑想象抵達不到的地方，那一刻，他是怎樣一種心醉神迷的驚喜？！

篁嶺給我的印象也是一份欣喜。篁嶺古名“篁里”，是個擁有170余戶人家的村莊，已有五百多年的歷史，居住著從安微歙縣遷移而來的望族曹氏，也就是清代父子宰相曹文埴、曹振鏞的故里。篁嶺山多田少，整個村子依山而建，高低錯落，重重疊起，遠遠看去，如同掛在山坡。而篁嶺之下，則是層層梯田，彎曲回繞，使村莊顯得更加恬適、安詳，故稱為“梯云人家”，又名“天街”，是個“隔篁竹，聞水聲”的幽靜之所。

踏進篁嶺，目力所及之處皆是上下的石階，平坦光滑的青石板路，狹窄而悠長的街道上，布滿時光的痕跡。房屋則多是粉墻黛瓦，雕梁畫棟，極為精美，頗有先民留下來的古風(fēng)遺韻。從鋪滿青石板的街道上走過，抬頭是古老雕花的木制門窗，檐下懸掛著大紅燈籠，到處散發(fā)著古舊的氣息，讓人從歲月滄桑的縫隙里，觸摸到了濃縮的徽州歷史。

游賞五桂堂，觀瞻春和樓

最有代表性的是“五桂堂”，建于清乾隆年間，因先祖生有五子，于是主人選種五棵桂樹于庭院中間，寄寓枝繁葉茂、子孫滿堂之意，故取名“五桂堂”。“桂”是“貴”的諧音，也暗示房屋主人不同尋常，是個顯赫之家?！拔骞鹛谩贝u雕門樓，魚池庭院，前后天井，前堂后廳。居室為二層建筑，一樓是主人與長子居住，二樓屬于閨房。抬頭望去，天井上沿，一圈木欄斜倚，據(jù)說即是傳說中的美人靠。門窗上的木雕更是精美大氣，端莊繁麗。

有意思的是院中的坍池，不像北方的池塘或方或圓，它只有一半，不圓滿。所謂此消彼長、物盛則衰，是萬物發(fā)展的一種規(guī)律，故而稱作“半池”。從半池的意思去看，出自《周易·豐》中的“日中則昃，月盈則食”之意，體現(xiàn)了徽州人的謙遜與智慧，以及淡泊、達觀的處世理念。此屋原主人曹廷啟，是曹文埴的生父。曹文埴，字近薇，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進士，官至戶部尚書。顯貴之后為不忘孝親，出巨資興建了這座“五桂堂”送給父親曹廷啟，以報生身之恩。

微州人家高墻如山，廳堂與天井合二為一，崇尚“上善若水，上德若谷”，信奉“智者動，仁者靜”，認(rèn)為山川不會重樣，宅院也不應(yīng)重樣，所以設(shè)計精心，風(fēng)格考究。在這多變的房屋間，卻有一份不變的鄭重。八仙桌、太師椅、條案、兩座一幾，中堂、對聯(lián)、匾額、條屏等，這些物件象征著主人待客的綱常，對待客人的禮節(jié)，所以必須擺放得規(guī)規(guī)矩矩，有條不紊。

正堂廳上除了八仙桌，還有兩張半邊桌，各靠在左右墻邊。此桌一般不用，除了當(dāng)做休憩依靠的地方，基本閑置在家，成了別具一格的裝飾。原來，徽州男子多半出門在外，或做官或經(jīng)商，女人獨守在家，等到男主人回到家中，這兩個半桌才可以并到一起，名為“合歡桌”。所以，我們看到的半桌，很少在廳堂中相依。以這種方式代表那份不變的敬愛之情，可見微州人的用意之深，更不失為家居巧妙的設(shè)計。

若說篁嶺的每間樓閣都是一座觀景臺，那么篁嶺的每扇窗就是一面畫屏，站在任意一扇窗前，都能看到村外的景色，池塘，毛竹，野生的花叢，參天的古樹，沿著山路，綿延銜接。雨后的篁嶺別有一番韻致，遠近的山林被雨水濡染，在迷蒙的雨霧里如煙似黛，在這樣的天氣里倚坐窗前，逐一品讀對面云霧繚繞的青山，蔚然壯觀。

邁進“春和樓”，就如同邁進篁嶺二十四節(jié)氣的長廊，周圍墻壁上繪有以各節(jié)氣為主題的圖解，配以“立春天氣暖，雨水送肥晚”、“涼蟄決耙地，春分犁不閑”、“懵懵懂懂，清明下種”等的簡明農(nóng)諺，展示出婺源人的春種秋收和每個季節(jié)里踏實勞作的景象，同時還以情景故事，立體雕塑的形式，生動活潑地再現(xiàn)婺源民間婚嫁的風(fēng)俗文化。

漫步水口林，沉浸老樟樹香氛

從“春和樓”出來，逐一走向夏耘亭、秋實亭，不遠就是水口林。水口林，當(dāng)?shù)厝撕喎Q“水口”，是篁嶺百姓心目當(dāng)中的風(fēng)水之地，居于村落入口和出口處。篁嶺地形呈U字形，俯瞰下去，這里的地形有如一把太師椅，村頭和村尾剛好是這個村子的兩個扶手，據(jù)說這樣的地形對居民頗為有利，聚氣、生財。為了使風(fēng)水更加斂集，先民們便在這里種植了許多樹木，其中不乏一些珍稀的樹種，比如紅豆杉、香樟、香楓、翠柏、桂花樹、香榧樹等等，栽植密集，枝冠參天，濃蔭遮天蔽日。一棵紅豆衫有五百年樹齡，一棵楓香樹，竟然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樹齡。走進這里，就像走進一個安詳靜謐之地，神秘之地，讓人不由伸展雙臂去環(huán)抱那些大樹，追溯它們生命的根系，為風(fēng)雨歲月干百年的歷史浮想聯(lián)翩。

在傍晚的篁嶺天街行走是愜意的，在篁嶺的林間小道行走更是令人心情舒暢、心曠神恰。傍晚在樹林中散步，一陣風(fēng)來，忽而聞到一股濃濃的香味，這股香氣就是香樟樹散發(fā)出的氣息。在篁嶺，古老滄桑的香樟樹隨處可見。香樟，是當(dāng)?shù)仄毡榉N植的一種樹木，屬于常綠喬木，它高可達30米，枝葉茂密，氣勢雄偉，木材堅硬美觀，是制作家具的好材料。只要有樹的地方，就能看到它們的身影。這里有一個風(fēng)俗，如果誰家生了女兒，這家人家就要在家居旁邊或院子里種上一棵樟樹，等女兒長大，這棵樹也正好長成大樹，便可用來為適齡的女兒做嫁妝了，這便是有名的樟木箱。在江西一帶，樟木箱還有一個名子叫“女兒箱”，自古以來，人們沿襲著這個風(fēng)俗，使其充滿了神秘與溫馨。在水口林中散步，不時有樟樹的氣息飄然而來，隨風(fēng)浮動，行走其間如沐浴香風(fēng)。

微州人講究村莊的風(fēng)水，他們認(rèn)為在水口種植樹木，能給村莊“藏風(fēng)聚氣”，使人脈興旺發(fā)達。在這里，隨便找出一株大樹，都有數(shù)百年樹齡。村民們堅信砍掉了樹木就是破壞了風(fēng)水。篁嶺的村民保護樹木有個默守的村規(guī)，誰殺一棵樹，村人就去殺那家人家的一口豬。在過去，豬往往代表著徽州人的財富。我曾在墓碑上看到這樣的碑刻：“前朝山水秀，后代子孫賢。”可見篁嶺人保護自然環(huán)境的意識根深蒂固，由來已久，他們不但活著保護自然生態(tài)，遺言還要作為家訓(xùn)囑托后人，這種福佑子孫的行動值得我們借鑒。

窗銜墉嶺千葉匾，門聚幽篁萬畝田

徽州境內(nèi)山多田少，有“七山半水半分田，二分道路和莊園”的說法，盡管村民對山地進行了較大范圍的開墾，但他們早就適應(yīng)了這種往高處居住的觀念。他們的房屋大都二至三層，房屋坐落無論是朝南還是面北，讓人感覺設(shè)計的都那么合理，對于土地絲毫沒有多余的侵占和浪費。現(xiàn)代漢語的本義，篁為竹子的意思，篁嶺的竹生長得十分茁壯，竹以最常見的生活用品走進篁嶺人家的生活，從竹笛、竹簞、竹床、竹椅、竹席到曬秋用的竹匾。竹林外圍為茂密的樹林，山頂才是村落的中心。村落里，到處流水潺潺，石罅中流下的水聲不斷地拍擊在耳邊，流水附近，綠蘿垂掛，五顏六色的蝴蝶蘭芬芳四溢。景區(qū)里有許多古色古香的店面，和許多旅游景區(qū)一樣，經(jīng)營一些裝飾品和小吃店。渴了，你可以去米奶吧買一杯米奶；餓了，你可以在汪一挑飯館吃一碗混沌；累了，你可以靠在查氏酒坊聽一曲店主的笛奏，嘗一口查氏酒坊精心釀制的桂花酒……

飲食文化一直是篁嶺民俗文化的傳神之筆，因此品嘗天街的特色小吃，也是瀏覽篁嶺體味微州文化的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篁嶺美食可謂囊括了整個徽氏餐飲的所有品類，它以微菜為根源、以婺源飲食文化為精神，以篁嶺民俗、民情為基準(zhǔn)而獨成體系。這些美食都以自獵、自養(yǎng)、自種以及有機生態(tài)無污染而著稱。登上天街食府的二樓，全景落地式的窗戶視野開闊，面朝對山的自然風(fēng)光，農(nóng)家房屋以及梯田美景一覽無余，正應(yīng)了“窗銜墉嶺干葉匾，門聚幽篁萬畝田”的景致。這里可以嘗到婺源特色小吃“蒸汽糕”“灰汁果”，更可觀賞農(nóng)家老人制做“清明果”。

在篁嶺的四五天里，春雨一直跟隨著我們。淋漓盡致地傾灑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上午天氣初晴，太陽便亮晃晃地從云縫里躍出來，萬束光芒直透薄云，把整個篁嶺照射得金碧輝煌。對面的山峰云霧繚繞，變化多姿，隨風(fēng)浮動。云霧漫上村莊，霧中的街巷、房屋、水池、渠道，如幻如夢，融為一體。窄窄的小巷，縱橫交錯，高低迂回。微雨的天氣里，一柄柄雨傘在夾道里打開，從低矮的屋檐下一掠而過，宛如天街上盛開的花朵，加上游客流動著的鮮艷的服飾，整個篁嶺被打扮得嫵媚俏麗。傳說中有一個美麗的世外仙境叫桃花源，而篁嶺的秀美脫俗，絕非桃花源所比擬。

曬秋，是篁嶺景區(qū)獨有的農(nóng)俗景觀。篁嶺地勢崎嶇，房屋層疊，為了不占地方，人們在自家的屋檐上固定一排三四米長的木棍，用竹匾既晾曬收獲下來的農(nóng)作物，又可晾曬衣物，久而久之，便成了農(nóng)家生活的一部分。紅紅的辣椒，白色的筍干，青色的蘿卜，在碩大的篩匾上鋪展，五顏六色，旖旎溫馨。他們曬茶葉、曬茄子、曬豆角，曬稻谷、曬大豆、曬蕨菜，隨著不同的季節(jié)，所曬之物也在不斷地變換。

古典的民居，秀麗的景色，豐富多彩的曬秋文化，讓這里更加散發(fā)出古老、親切、古樸的韻味，古老別致的徽派房屋、華蓋遮天的古楓樹和樟樹，還有高聳入云的紅豆杉以及密密匝匝的次生林，讓人從心里流淌出一抹綠蔭。古老雕花的木制門窗、懸掛在屋檐下的一串串大紅燈籠，都能讓人生出一種濃濃的鄉(xiāng)愁。那些樹木，那些草地，那些毛竹，就像生在美人眼睛上的睫毛，無須刻意近觀，只要輕輕地、緩緩地回一回頭，它們就在你有意無意間清晰可辨。

篁嶺的春天，眼神明媚，腰身婀娜，淙淙潺潺。水流積蓄下的池塘可是她的眸子？窄窄的石橋可是她的裙帶？滿坡的紫云英可是她的披肩？

在悠長狹窄的街巷安然地漫步，享受一個人的悠閑時光，精美別致雕刻著“福、祿、壽”的明清民居是悠閑的，沿街鋪成的青石板路是悠閑的。在密密匝匝的森林、古樹以及大片草甸的地方大口地呼吸，盡享著從那濃濃綠洲之間氤氳出來的清爽的空氣，便覺一股青嫩的生機融入歲月滄桑了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