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其
相 遇
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小小的一片水域,沉靜而神秘。水中剪影般地出現(xiàn)交錯迷亂的樹影,和為枝條所分割的藍色的天空,天空飛過的鳥痕……
一些美麗的影子,在水中閃爍而過,然后蹤跡全無。
這是一只巨大的敞口玻璃杯,里面卻有另一個自己。應(yīng)該說是另一只自己,像昆蟲一樣,小小的,蹲在杯子里,正抬頭仰望著上面的我。是一只青蛙嗎?那上面的這只可是飛來飛去的鳥兒?可那分明就是自己,那的確是另一個自己。是否要將她打撈出來呢?我伸出手,她也伸出手,我笑笑,她也笑笑……可是我們永遠不能在一起,除非我化作水滴,跌落下去,像納希瑟斯神話中的情節(jié)一樣,處于永劫不復(fù)中?
我就這么停在一個奇異的空間里,看著出現(xiàn)在這場視覺游戲中的兩者。上面的那只像鳥兒一樣歡聲喜悅地邀請水中的那只,你不想跳出來看看么?水中的那只說:我靜靜坐在這兒。
那么,她只能呆在下面,而我必須呆在上面,飛向明凈開闊的世界。你看,她分明望著我,她分明也在困惑,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
好吧,鳥兒,空間迷向的諸神。影子這樣說的時候,突然變小,像一件細小人兒雕塑的縮影,帶著著脆弱的固執(zhí),靠在杯底,然后漸漸隱身在杯沿巨大的陰影中。
醒來后,我在想:我和我,相遇了嗎?相遇了。相遇了么?沒有相遇。如果相遇,抵達也將遙遙無期。納希瑟斯在向精神的湖泊投去那致命的一瞥,正是因為他相遇了自己,并執(zhí)意抵達。
夢與現(xiàn)實一岸之隔。那一瞥在水中留下的痕跡,已化身為美麗的水仙,奇異的植物和綠色的昆蟲,正在安靜的水面下擴散,蔓延,直達腹地。下弦月孤寂地掛在深藍色的夜空,明亮的星子陪伴著它。它不犯錯,只是提醒你,與生命對應(yīng)的另一個空間的存在。那里,有另一個自己。那里,是你無邊的鄉(xiāng)愁。
此刻,我坐在這里,用眼睛,用想象中的手指,伸進紙張和文字的空間,這是一條通道,生命自己開鑿的。我的手指越伸越長,試圖打撈水中的自己。
飛 翔
夏季的雨,一直沉甸甸地伏在山頂。阿莎坐在室內(nèi)幽微的弱光中,她正對著烘鞋機烘鞋子。她自己的,阿發(fā)的。
阿發(fā)靠在沙發(fā)上喝茶,把腳擱在茶幾上,悠閑的樣子。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起初討論的是雨霧問題。一個說是這樣,另一個說是那樣。在無法得出任何結(jié)論的境況下,他們繼續(xù),持續(xù)地望著前方的雨簾,和夜。夜為什么這么黑呢?阿發(fā)和阿莎覺得有必要轉(zhuǎn)移下話題,之后關(guān)于夜黑的問題又被分解成無數(shù)的小問題,似乎還是難以得出一致的結(jié)論。沉默一會兒,阿莎和阿發(fā)又覺得剛才的討論沒有多大意義,然而他們又不愿意放棄彼此交談的機會。
所以,在烘鞋機呼呼呼聲中,他們的交談還是緩慢而荒誕地持續(xù)下去。甚至有時候阿莎會嘻嘻笑一會兒,阿發(fā)會哈哈笑一會兒。
天氣確實不好,阿發(fā)和阿莎的鞋子總是濕而重。這幾個雨夜,阿莎一直在烘鞋子,阿發(fā)一直在喝茶,然后聊天,迷迷糊糊睡去。
在一些模糊不定的時間里,阿莎會想起一只鳥,這真是怪異的事。比如說此刻,雨將山上所有的聲音,都吸入雨的節(jié)拍。在天空和大地之間,景物消失,一條一條的雨線織成一個巨大的蜘蛛網(wǎng),阿發(fā)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烘鞋器呼呼呼響著,鞋子的水汽一點一點蒸發(fā),阿莎就會想鳥為什么會飛這樣的問題。
鳥兒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阿莎的視線里,對著她進行口語練習,或僅僅是想試一試它的嗓音。總之無論鳥在說些什么,都傳遞出它在看到阿莎時的喜悅。它的歌聲仿佛于生活的另一重空間,阿莎聽到那歌喉中流淌著的各色聲音中最精彩的細節(jié)。于是阿莎很想學(xué)鳥語,到鳥城去看看。
阿莎就對著烘鞋機發(fā)呆了。她手中的鞋子會不會突然長出一雙翅膀?馱著她飛出屋子,穿越雨簾,尋找,或是成為那樣的一只鳥兒?她怔怔地笑了。
與此同時,阿發(fā)也在夢中騎著他的一只大水杯飛走了,他聽到另一支妙不可言的歌,來自一片模模糊糊的水域。并且,阿發(fā)從夢中天真地笑出聲,醒了。
雨后來停歇了。阿發(fā)和阿莎都躺在床上,一個木質(zhì)牢固狹小的共同地帶。他們似乎都意識到了什么。所以在室內(nèi)幽微的弱光中對望了一下,他們又一次,幾乎是,同時笑了。
聲 音
方匣子閃著光。那里有無數(shù)扇門,每一扇門只需手指輕輕點觸,便會從門縫里飛出許多許多閃爍的事物:千百只會唱歌的鈴鐺和鐘;散發(fā)著香氣的鈴蘭花、著天鵝絨裙子的蘑菇;小蘋果們可以跳舞,雪白而豐腴的毛毛蟲棲息在大棕櫚葉上……就像我們這兒“U”型山谷里鋪天蓋地洶涌的花草,傳遞著危險與福祉并存的信息,一抬腳就能跌進去。
我的眼睛追不上這些光斑,變化,便一扇一扇關(guān)閉。
后來,我尋到了一個安靜地方。這個地方因為有大片大片的綠陰庇護,看上去似乎涂上濃濃的保護色。我的房間在某一條古老長廊不起眼的角落,這條長廊在歲月的流逝中依然光影閃爍,人和風景絡(luò)繹不絕。
小房在長廊中是以退讓的姿態(tài)安坐在整個建筑稍后一丈的位置,光線并不好,窗戶很窄。不過我不怕黑,也喜歡小窗,我覺得房屋的眼睛越小,穿越外面的視線就會越專注,越清楚。
我領(lǐng)到了一塊門牌號,并且小心掛上。這里的人們都有的,我也當有一塊,表示在此的合理性。我自然是認得自己的房間,可不自禁會抬頭看看那塊門牌號,一個尋常的阿拉伯數(shù)字,面朝門外。哦,我并不希望被聲音拋棄,那么沉重的安靜會讓我難以承受。我也許期待,在某個夕陽款款而來的黃昏,有腳步聲從長廊響起,穿越一個又一個門,駐足我的門牌號下……
角落,等待的是一個無限漫長的時刻。
它們的確來了。三兩只謹慎而優(yōu)雅的貓,會唱歌的小鳥雀,被風吹來的帶翼的種子——其中有一些種子完成了自己的奇跡綻放。后窗外就有一株漂亮的佛珠蓮,它每天看我坐著,站著,或者推門出來。有時,我站在窗口喝水,吹風,佛珠蓮的綠色蔓簾便和我的長發(fā)一起迎風飄拂,仿佛一道柔軟的螺旋形波紋,沖上藍天。
有次我推門出來,發(fā)現(xiàn)門框下有幾顆漂亮光潔的小栗子,我猜是某一兩只可愛的白足鼠悄悄給我送來的禮物。我小心撿起來,在休息的時候,我會握在手心看一看,摸一摸,似乎把友好與輕松放入指尖。我歡迎這樣的禮物,友善的白足鼠。
在眾多沒有標記的日子里,我時常會低頭編織一件毛衣,用的是很柔軟的藍綠絲線。我完全以自己為出發(fā)點創(chuàng)造它,就像在做一件浪漫主義的藝術(shù)品。我將毛衣編織好的那天,正值驚蟄時分。窗外的事物都顯現(xiàn)出一種善意的冒犯和介入,包括空氣和風。即使在夜里,我一樣嗅到帶著濕土和新土的香味。
但我一無所知,沒有感覺到近一段時間窸窣長廊外那迫在眉睫的沉默力量。
那個夜里,我聽到了那聲音。不是我手中的金屬勺碰撞杯子的悅耳回響,不是小雀唧啾,不是風吹枝蔓悅耳的聲息,也不是我等待的腳步聲及隨之而來的古琴彈撥樂音。那是我從未聽過的聲音,陌生,有力,粗糲,渾厚,從遠及近,由弱變強。我懷疑是遙遠冰層下傳來的轟鳴聲,那聲音不是從我的門牌號下走進來的,也不是從小窗飄進來的,我感覺到它正是從我房間地板底下的砂石泥土中沖撞出來,自顧自地填滿了我的房子,所有遮擋光的物體和物體的背面都被這聲音照亮了。
那聲音在流動,帶著畫面,帶著音響,還帶著一片藍色水域中重新靚麗如初的色彩……我安靜地坐在聲音中,像星光下一枚海水中的扇貝。我想我哭了出來。
這聲音后來消失了,就像潮汐退去。我記得自己還回頭看了看小床上的孩子,她睡得很好,咂咂嘴,翻個身,夢里有羊群在藍天下吃草。
夜晚恢復(fù)了平靜,之后是鳥鳴或是蟲語。
“那聲音有沉默的外形,有嗅覺,嗅出了你,并且制造了動靜。這是我對那聲音的理解。你一定看見他了。”
“是的,我看見了那聲音。我們與諸物與白晝黑夜,與古老的節(jié)氣更替和平共處。即便有一刻站在神奇的秘密邊緣。”
那片園子
前些時,我常常會去探訪一片園子。早先朋友推薦的,朋友說起過園子里的一些藥草,耐心講述它們的名字、形狀、藥性,應(yīng)對癥狀。我的朋友與園主人曾共同分享過某種非常深沉的東西,他認為我若走去,一定也能心領(lǐng)神會那些草木的妙處。去看看吧。若需要,向園主要一兩株回來也可以的。
小鎮(zhèn)已是春來到,只是山林經(jīng)年積下的潮濕不是一季的春風可吹散盡的。我時常感覺自己就像陷在一灘濕地,而我的朋友們已經(jīng)邁開步子,輕快出行了。甚至一位要好的女同事也在冰與火的路上,她在簡短的留言中,用冰火署名,試圖證明,所謂的自由和燃燒是有可能的。
我正在閱讀博爾赫斯,同時我的手邊還有一本莫奈的畫冊。如我的女同事那般一腳抬起,熟悉的落腳點被命運迅速抽去,是我不敢想象的壯舉和危險。在博爾赫斯目盲的黑暗迷宮里絕望之后,我或許會眷愛起莫奈的蓮在沉睡之水的生命中表現(xiàn)出溫柔服帖的曲與直。我有一些簡單安靜的歡樂,有一些流散不定的心緒——有時我甚至能感受到一種隱約顫動的氣流慢慢從我的弧形足弓部蔓延,沿著身體向上爬行,撞在自己的胸壁,又落下去……它們輕微地弄疼我,讓我憂傷,讓我生長。
朋友給過我一張紙片,上面標有前往那片園子的路線,箭頭和門牌號。我看了看園名:草木子。字符里似乎有一種微渺而又無邊無際的感覺。我不知道為什么,就像詩歌的嘆息,一陣氣流。
我希望自己嘗試去那兒走走,就像探訪樹木探訪一片莊稼那樣,懷著安靜和禮貌,去看看那片草木。
我本沒有想過遇到它們,但是偶遇的歡樂是不容想的。恰如合適的光線遇見合適的風景。
在我剛步入那片園子的時候,在諸多標記著嚴謹學(xué)名的藥草的間隙處,我看見了一叢叢,一簇簇零星的銀白色的花兒,枝葉細瘦,花從劍形細葉子伸出,沒有憂郁和掙扎,滋味天成,閃閃爍爍如樂符,在風中像草豎琴一樣鳴響。
這些花草的身形如此纖小,植株下又都沒有分科屬性的學(xué)名牌子。也許因此阻礙了許多目光的探視吧?是哦,我們都知道命名的魔力。愛這些散碎草木的人,一定沒有愛已列入疑難雜癥處方的藥草的人多,的確少而又少。朋友推薦的也不是它們,藥草才是這里的重點,中心思想。當然啦,我知道,中藥的療效是極緩慢的,得了病的人又總是那么著急,沒耐心,所以多半藥草離開園子,也難以改變什么吧。
我應(yīng)該不是來尋藥草的。體內(nèi)的濕氣令我時常覺著涼冷,卻因長時間的相處已經(jīng)彼此融合,相互眷戀?;蛟S我對陰影的需要比對日照的渴望更強烈?設(shè)若有一天體內(nèi)的苔被清除干凈,我不知道自己在輕松明快之余是否會生出一種沒有遮蔽的惶恐?我想起自己少年時曾陪母親一次次去藥鋪子的情景,那些排列整齊的藥材小抽屜,那個關(guān)心男人腎虧和女人月虧,提筆滿紙煙云的老中醫(yī),站在柜臺后面,拿著一桿精巧的秤,他神秘又講中庸。老中醫(yī)的目光帶電,他后來坐下來,用眼神,用手指,對我尚還年輕的母親進行望聞問切,并且一點一點說出我母親的身體秘密。然而我不喜歡,甚至不安。
我喜愛這些無科目無所作為的動人生命。這片園子充滿間隙,修葺得并不齊整,甚至顯得隨意任性,銀白色的小花草從縫隙處生長出來,還在生長,呼吸順暢。我俯下身,觀賞它們的身姿、葉片,摸摸花瓣絨毛,似乎草葉的聲波會傳到我的手指和腳部,有長句,有短句,噓噓聲,吸氣聲,平靜而低沉的咕嚕聲……也許是這片土壤自己在選擇語言符號,這樣自顧自,這樣無染,這樣自由而精微。如果博爾赫斯站在這里,將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灰影吧?
“當然,它們是護身符,但無力對抗
我無法名狀的黑暗
我不可名狀的黑暗
……”
——博爾赫茲
在后來的數(shù)次探訪時,我看望的還是這些銀白色的花草,并奇異地覺著它們是這片園子的敏感點。這些花草如此符合我的趣味,與我親近,讓我有了相遇的喜悅并充滿幻想——它們正是我神往的種植:只與美有關(guān),與土壤的激情,縫隙的呼吸有關(guān),使生命不會枯竭。
我是唯一看見它們的人嗎?當然不是。園主人在或不在,園門卻無需關(guān)閉,自在放松得很。有次前往,他正悠閑地蹲在一叢銀白色花草間,和他的徒兒聊著愉快的話題,轉(zhuǎn)過臉來看見我了,親切地微笑起來,點點頭表示友好歡迎。
嗯,我們是朋友了。
最后一次前往,園子里的草木已愈見蔥郁,簇葉的密度,就像合上的書本的密度。園主人,我應(yīng)該稱他朋友,他正從草木間側(cè)著身子穿走,手指頭夾著的香煙在冒煙,風把煙霧吹向天空。他和緩真誠地與我說著話,似自言自語,又像是與我,與許多看不見的朋友,一起分享他的草木,知識,自由,還有詩歌。
“我記下這些名字:遠志,當歸,知母,竹茹,麥冬,半夏,合歡花,夜交藤……這些名字在一起,就像一首詩,引我進入夢境。我熬藥的時候,看著突突突冒出的水汽,念著這么一串名字,好像練習詩歌的學(xué)童……”
我嘗試記下這些名字。然而不知為什么,我感覺到一片漫不經(jīng)心的陰影慢慢地從我的四周漂浮。
“像中醫(yī)一樣,必須深知世間每一物的藥性,你必須深知每一詞心跳,才能聽見詩歌的聲音?!彼粗强|煙霧,目送它遠去。
是一種穿越深草叢、悄悄地從矮樹枝中間溜過來的柔軟的聲息——我?guī)缀鯌岩勺约郝牭搅松叩穆曄ⅲ鴪@主人的聲音似乎也漸漸地沿著植株融合到地面的陰影之中……我小心看了看那片陰影,又什么都沒有。那里正傳來窸窸窣窣的翅膀的聲息,繼而是草木間傳來昆蟲響亮有力、持續(xù)不斷的音符。
夢魘。不會有更合適的詞匯了——我的視聽尾隨自己的內(nèi)心陰影幻化出的一種柔軟而可怕的事物。
或許這里的確有一條蛇?作為種植園的主人,我的朋友熟悉自己的領(lǐng)地和物種,植物和蟲類都是他園子里的鮮活生命,它們?nèi)恳砸环N被容納在對方空間里的方式生長著,并以自己的方式安置自己,它們和人一樣擁有在世的時間。看看那些奇異的銀白色花草就知道——盡管他從不正式莊重介紹,只是嘮著家常一般稱它們是零散的碎銀子,但他愛“碎銀子”并不少于那些有著古老譜系的藥草芳名吧?一條陰涼草叢里的美麗危險的生靈,他是否也會不以為然地笑笑?或許他知道怎么殺死一條蛇——但是他不會這么做。他一定懂得哨聲,詩歌一般的哨聲,蛇沿著自己散步的路線,回到洞穴……
我的視覺就這么停在那片陰影里,思考著眼前的一切,并虛構(gòu)起我身邊這個人的內(nèi)心活動。定神看看園主人,他在怡然地抽著煙,世界秩序井然地存在。從他指尖飄出的煙,那可能更像是一陣和風,是那種能讓人安寧的東西。
顯然他對我正在經(jīng)歷的小小瘋狂毫無覺察,當我懷揣著自己無法言說的不安和脆弱,倉促道別的時候,園主人感到吃驚,但他很快理解并尊重我的奇怪言行。在風與花香中,他向我伸出手,這樣的和善誠懇,是我少遇到的,讓我溫暖又歉意深重。
風很軟,貼面過,樹木簇擁著漫天光束。回來的小路上或有一支半截子的煙頭,一個玻璃球,一只脫了線頭的手套,小半支失去水分和油脂的管裝顏料,接近灰燼,幾乎又回到礦物質(zhì)狀態(tài)……是一些離開的語境,散碎黯淡。它們沒有名字,不會被懷念。
我從口袋里掏出那張紙片,在“草木子”邊上寫下:碎銀子。這是我所能知道的關(guān)于那些奇異的銀白色草木的綜合名字。命名的魔力,也許是讓那些美好的名字在記憶里產(chǎn)生回聲,甚至是腔調(diào),吟唱。我想我會懷念那些碎光一般的名字。它們曾與我的夢想,自由,愛,友誼,憐憫的空間有關(guān),是記憶沿循著倒影和深度的辯證法,陰影中看見的點點微光。莫奈懂得它的色溫和慈悲,博爾赫茲已經(jīng)看見了上帝。而我時常在已經(jīng)離開的語境中,懷著感謝,回望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