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艾特瑪托夫與納博科夫的神話創(chuàng)作

摘要：艾特瑪托夫與納博科夫都受到兩種文化的影響，神話是其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文以兩位作家的六篇小說為對象，主要從神話創(chuàng)作的背景及作品分類兩大方面，分析其異同之處，以更深入地探究其筆下的神話世界。

關(guān)鍵詞：艾特瑪托夫；納博科夫；神話；神話創(chuàng)作的背景

艾特瑪托夫·欽·托（Айтматов·Чингиэ·Торекулович， 1928-2008）是前蘇聯(lián)著名的吉爾吉斯族作家，用吉爾吉斯語和俄語進行創(chuàng)作。艾特瑪托夫認為“每個作家都應與自己的土地相連接”；[1]“從兩種民族文化中吸取養(yǎng)分”[2]，由此可見，艾特瑪托夫的創(chuàng)作吸收了俄羅斯、吉爾吉斯兩種文化傳統(tǒng)。弗·弗·納博科夫（ВладимирВладимировичНабоков， 1899-1977）俄裔美籍作，用俄語和英語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通過閱讀兩位作家的作品，本文筆者發(fā)現(xiàn)兩位作家筆下的神話特點十分突出，那么，兩人神話創(chuàng)作有何異同之處呢？本文主要從神話創(chuàng)作的背景及作品的分類進行分析。

一、神話創(chuàng)作的背景

艾特瑪托夫的早期文學創(chuàng)作皆用吉爾吉斯語寫成，1966年，他的首部俄語中篇小說《永別了，古利薩雷》出版，由此，開始了他的俄語文學創(chuàng)作，學界通常認為這是他中期創(chuàng)作的開始，艾氏先后寫出了《白輪船》、《花狗崖》等小說。這與納博科夫的創(chuàng)作歷程有所不同，納氏早期以俄語創(chuàng)作為主，但在1940年，開始停止用俄語進行創(chuàng)作。所以，艾特瑪托夫的神話創(chuàng)作開始于中期，而納氏則始于早期。

艾特瑪托夫認為：“傳說和神話是人民的記憶，是他們生活的結(jié)晶，是用神話—幻想形式表達出來的哲學和歷史的結(jié)晶，是人們對后代的遺訓”[3]196神話傳達著一個民族的歷史，是人們生活經(jīng)驗的寫照。吉爾吉斯的神話歷史傳說是其創(chuàng)作的源泉，如《白輪船》（Белый пароход， 1970）中，有關(guān)長角鹿媽媽的傳說，這是典型的吉爾吉斯神話，小說主要講述了布古族（吉爾吉斯的一個民族分支）起源的故事，長角鹿媽媽是該族的救主與圣母，她孕育著這個民族的發(fā)展。長頸鹿救了兩個瀕臨死亡的布古族孩子，并用自己的乳汁將其喂養(yǎng)長大，自此，該族又開始繁衍生息。“布古族人將長頸鹿媽媽尊為圣母，布古人的帳篷門口上方都有鹿角的標志”。[4]然而，人類的貪欲與虛榮心促使人們背棄了長角鹿，開始肆意地捕殺鹿群，故事到這里并未戛然而止，作者將神話與現(xiàn)實結(jié)合起來，以一個小男孩的自殺，說明了人類背棄自然，必然受其懲罰，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具有一定的生態(tài)文學意義。

納博科夫的神話創(chuàng)作又具有怎樣的背景呢？納氏善于綜合運用世界各國的神話，在其筆下，既有對本民族斯拉夫神話、古希臘羅馬神話的描寫，又有對日耳曼、挪威等神話的描寫。如短篇小說《雷神》就是取材于斯拉夫的傳統(tǒng)神話，雷神是眾多神話中的重要形象之一，筆者在本文主要分析斯拉夫神話中的雷神形象，斯拉夫神話中的雷神就是先知伊利亞，他代表著豐收之意，是人們的保護神，保護人們一切平安，遠離疾病與災難。與艾氏不同，納博科夫并未直接引用雷神的神話故事，而是對其進行變形，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的雷神形象。

通過對上述兩位作家神話創(chuàng)作背景的簡要分析，筆者認為，納氏的神話創(chuàng)作先于艾特瑪托夫，而后者的神話世界更傾向于傳統(tǒng)的神話，納博科夫則的創(chuàng)作是傾向于新神話。

二、神話作品的分類

“古老的神話和傳說幫助我們用現(xiàn)代的眼光去看我們遙遠的祖先……傳說、神話、民歌，所有它們的結(jié)構(gòu)都在幫助我這種多層次、多節(jié)奏的表現(xiàn)方式”[5]146艾特瑪托夫不僅善于運用吉爾吉斯族的傳統(tǒng)神話，也通過寓言、民歌、圖騰崇拜、宗教神話等來構(gòu)建自己的神話世界，而納博科夫筆下的神話世界也是豐富多彩，既有民間傳說，又有基督教神話。兩位作家筆下的神話世界是包羅萬象的，筆者主要從圖騰崇拜和宗教神話兩大方面進行概述，以描述二人作品中的神話特點。

（一）圖騰崇拜

圖騰，代表著某個原始部落群體的標記。弗雷澤寫到：“圖騰崇拜是半社會半迷信的一種制度，它在古代和現(xiàn)代的野蠻人中最為普遍。根據(jù)這種制度，部落或公社被分成若干群體和氏族，每一個成員都認為自己與共同尊崇的某種自然物象—通常是動物或植物存在血緣親屬關(guān)系。這種動物，植物或無生物被稱為氏族的圖騰，每個氏族成員都以不危害圖騰的方式來表示對圖騰的崇敬。”[6]在兩位作者的筆下，圖騰崇拜在其神話創(chuàng)作中占有一席之地，那兩者的圖騰崇拜有何特點呢？

吉爾吉斯族（突厥人）是典型的游牧民族，狼是該民族最為崇拜的動物之一，狼本性兇殘，喜歡群居生活，它們之間配合默契，這些都是人類對其有著敬畏之心。自古以來，突厥人都將狼視為榮譽與權(quán)力的象征，將狼作為自己的族徽標志。艾特瑪托夫的小說《斷頭臺》，通過對母狼阿克巴拉及其家庭被人類所獵殺，草原狼開始了對人類的報復，而這實質(zhì)上是人類自食惡果，一切都源于人們自私、貪婪的本性。與此同時，小說細致的描寫了母狼對于小狼的那種母性情懷，這在小說的結(jié)尾描寫的淋淋盡致，當小狼在河邊飲水，不小心失足落水時，母狼奮不顧身地跳進河里，這種狼之母愛的偉大，亦如人類一般，這是人與狼的相通之處，也是二者能夠和諧相處的契合點。有學者認為，《斷頭臺》是前蘇聯(lián)生態(tài)文學的經(jīng)典之多，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guān)系，即人必須尊重自然，保護自然，如對大自然過分地索取，終將自食惡果。

納博科夫的短篇小說《龍》（Дракон，1924）講述的是一條近千歲的龍爬出洞穴來到現(xiàn)代社會因不能適應現(xiàn)代生活而回到洞穴中，最終暴斃身亡的故事。納氏在小說中塑造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龍形象：既有斯拉夫民間傳說中的惡龍形象，又有呆板稚氣的龍形象。

小說中的龍形象與原始社會的龍圖騰崇拜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在我國古代傳說中，龍能夠興云布雨、騰云駕霧，化身為具有人形的龍王，為人們施雨造福，受到人們的尊崇。隨著時代的變遷，現(xiàn)代文明的進步，龍身上的王權(quán)和神性逐漸弱化，而演變?yōu)橐环N具有祥瑞之兆的象征?？傮w來說，我國的龍形象體現(xiàn)了天人合一、陰陽交合、多元文化并行的文化觀，是民族文化的象征。而在西方的神話重，龍通常都是形如蟒蛇、力大無窮、殘害人類的惡神，由此，在西方人眼中龍象征著邪惡，這都是東西方文化對龍圖騰的不同見解。

本文筆者通過對《斷頭臺》和《龍》中圖騰崇拜的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兩篇小說都具有人文思想，注重人與自然之間關(guān)系的發(fā)展，需要指出的是，圖騰崇拜并不只限于動物，也包括植物，如納博科夫的小說《小鬼》，描寫的就是樹之崇拜。

（二）宗教神話

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并稱為世界三大宗教。宗教神話亦是人類寶貴的精神財富，如《圣經(jīng)》中的創(chuàng)世紀、伊甸園等都是耳熟能詳?shù)纳裨挕１疚囊园噩斖蟹虻摹痘ü费隆罚ě抱支鸳讧?пес，бегущий краем моря，1977）和納博科夫的《詞語》（Слово， 1923）為例，分析其宗教神話特點。

“從地下寫到天上，從現(xiàn)今寫到遠古和未來，從人類寫到宇宙，多層次結(jié)構(gòu)與象征、意識流等手法相融合，現(xiàn)實線索、神話線索、幻想線索相交織”[7]415艾特瑪托夫的藝術(shù)手法是多樣的，結(jié)構(gòu)是多重的，如在《花狗崖》中，既有對漁女故事的描寫，又有對野鴨造陸地故事的敘述，后者與《圣經(jīng)》中的創(chuàng)世紀神話頗為相似。在《創(chuàng)世紀》中，上帝耶和華為了懲戒作惡多端的人類，計劃用洪水消滅壞人，但他發(fā)現(xiàn)，一個叫諾亞的好人，于是他讓其造了一艘方舟，帶著家眷、鳥類等動物帶入方舟，當洪水退去之后，諾亞一家人與動物們走出方舟，如此，一個新的世界便誕生了?！痘ü费隆分幸傍営米约旱挠鹈ǔ闪艘粋€窩，在水上一直漂浮，直到他到達新的陸地，而這個小窩就如同諾亞方舟，帶著人們的希望，迎接新的生活。

《圣經(jīng)》中對天堂即耶路撒冷城的描寫不勝枚舉，如“城市四方的，長寬一樣，墻是碧玉造的，城是精金的，”[8]而《詞語》的天堂卻更像一個世外桃源：“明鏡的天空，不尋常的山區(qū)里完全是金黃色……大簇的花朵像裝滿陽光會飛的酒杯從樹上落下，鳥兒們怡然自得地發(fā)出尖細金屬般的叫聲。”[9]主人公在睡夢中來到這里，正巧看見一群正準備參加天堂節(jié)日的天使，他想向天使訴說：曾經(jīng)最美麗的祖國已淹沒在黑暗之中，這實際上正是作者本人想說的話語，與其流亡經(jīng)歷密切相關(guān)：雖漂泊于德國，但心中仍不舍祖國，自1917年俄國革命后，俄國經(jīng)濟、社會等方面都陷入了困境之中，作者認為這是祖國的黑暗時期，而此時的歐洲宗教文學十分繁榮，眾多作家都借助天堂等宗教形象來開導人們，如但丁的《神曲》等，納博科夫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這一思想的影響，來表達其內(nèi)心的感受。

筆者通過對上述兩篇小說的分析，艾特瑪托夫與納博科夫筆下的宗教神話主要以基督教神話為主，特寫是對《圣經(jīng)》中的諾亞方舟、天堂意象的描寫，但兩位作家有所不同的是，艾氏的方舟是對諾亞的變形，而納氏則是直接運用了圣經(jīng)中的天堂形象，這是表現(xiàn)手法的不同之處。

三、小結(jié)

本文主要選取了《白輪船》、《雷神》、《斷頭臺》、《龍》、《花狗崖》、《詞語》六篇小說，從神話創(chuàng)作背景和分類對艾特瑪托夫和納博科夫的神話創(chuàng)作特點進行分析。兩者的相同之處在于：同時受到兩種文化的影響，善于運用神話傳說，具有一定的人文關(guān)懷；不同之處主要是第一，創(chuàng)作階段的差異，艾氏的神話創(chuàng)作始于中期階段，而納氏始于早期；第二，神話創(chuàng)作手法的不同，艾氏善于直接運用神話、民間傳說，即直接性，而納氏則對傳統(tǒng)神話進行變形，是新神話；第三，神話作品的體裁不同，艾氏傾向于中篇小說，而納氏則偏愛短篇小說。

由此，可以大致兩位作家筆下的神話世界。

參考文獻：

[1]Точка присоединения.Чингиэ Айтматова 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 в трёх томах.М.1984.с.400.

[2]Взаимосвязь традиций.Чингиэ Айтматова 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 в трёх томах.М.1984.с.392.

[3]史錦秀.艾特瑪托夫在中國[M].河北：人民出版社，2007.

[4]艾特瑪托夫，力岡譯.艾特瑪托夫小說集（中卷）[M].外國文學出版社，1986.

[5]艾特瑪托夫，陳學迅譯.精神之柱：對文學與藝術(shù)的思考[M].烏魯木齊：新疆大學出版社，1987.

[6]海通.圖騰崇拜[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7]李毓榛主編.20世紀俄羅斯文學史[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8]圣經(jīng)[M].南京：中國基督教協(xié)會，2013.

[9]НабоковВ.В.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 русского периода[M].СПб.Симпозиум ， 2000.

作者簡介：張麗（1991.8–），女，吉林人，哈爾濱師范大學，研究方向：俄羅斯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