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品牌國際化：中國中車境外工會應對及啟示

張勇 張景云

工會問題是中國企業(yè)“走出去”過程中必須直面的問題。隨著中國中車進一步融入世界，在全球各地建立本土化制造基地或維修基地，工會問題也成為“走出去”過程中必須妥善處理的問題。本文闡述了中國中車近年來開展國際化過程中遇到的工會問題及應對方式，重點介紹了在美國和德國開展的涉及工會應對的案例，幾點啟示供國際化企業(yè)借鑒。

一、中國中車境外企業(yè)及工會情況

到目前為止，中國中車仍然以產(chǎn)品輸出為主，即在中國境內制造出成品，交付給用戶。在純粹以產(chǎn)品輸出的區(qū)域，不涉及雇用當?shù)貑T工，因此不涉及工會問題。

隨著從產(chǎn)品輸出發(fā)展到技術輸出、資本輸出和產(chǎn)業(yè)鏈輸出邁進，中國中車需要在境外雇用一定比例的工人，這就產(chǎn)生了工會問題。目前，中國中車境外雇工存在三種情況。

第一類，新設制造類企業(yè)。這一類主要存在于中國中車在美國、南非、土耳其、印度等地的制造基地，這些制造基地均為新建，由中國中車直接管理，需要雇用當?shù)貑T工，需遵照當?shù)毓砷_展工作。

第二類，新設非制造類企業(yè)。這一類主要存在于中國中車的境外公司（非制造）中，這類公司為了自身的市場拓展（如中車巴西公司）雇用當?shù)貑T工，或依據(jù)當?shù)胤杀仨毠陀靡欢ǖ漠數(shù)貑T工，這類情況因雇工達不到要求不牽涉工會問題。比如印度要求員工總數(shù)達到20人就應當成立工會，目前中車在印度的公司當?shù)貑T工人數(shù)不到20名，尚未成立工會。中車在南非的工廠尚未大規(guī)模本土化，招聘當?shù)貑T工有限，并未涉及工會問題，但是根據(jù)當?shù)胤?，需要聘用當?shù)貑T工，尤其是青年、婦女和技能水平不高的黑人。馬來西亞對企業(yè)沒有成立工會的強制性要求，目前中車在馬來西亞的公司并未組建工會，但參照國內工會的一些工會活動做法，組建了籃球協(xié)會、足球協(xié)會等，組織員工開展一些文化活動。

第三類，并購企業(yè)。最近幾年，中國中車先后收購了英國丹尼克斯、德國博戈（BOGE）、德國E+M、英國SMD、澳大利亞代爾克等公司，這批并購公司延續(xù)當?shù)毓芾碇贫群凸鹘y(tǒng)，并沒有新的工會問題產(chǎn)生。不過，在并購實施過程中，需要贏得當?shù)貑T工和工會的支持。

二、中國中車國際化中工會問題的實踐

（一）中國中車在美工會應對

美國是中國中車走向高端市場的代表，目前中國中車在美國馬薩諸塞州春田市（Springfield）和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市（Chicago）建立了軌道交通車輛制造基地，需要聘用一定數(shù)量的員工，因此涉及到工會問題的處理。

1.中國中車在美業(yè)務開展狀況

自2014年10月首次在美國獲得訂單以來，中國中車已經(jīng)先后與美國馬薩諸塞州交通局、芝加哥交通管理局、洛杉磯交通管理局簽下總計1194輛地鐵銷售合同，這兩批地鐵將分別服務于波士頓、芝加哥和洛杉磯。中國中車為波士頓提供的地鐵車輛，將行駛在波士頓紅線和橙線地鐵線路上，?？烤秘撌⒚墓鸫髮W和麻省理工學院。在芝加哥取得的市場訂單高達846輛，是迄今為止中國地鐵走向發(fā)達市場最大的訂單。為洛杉磯提供的地鐵車輛，則連接著名的好萊塢。

2015年9月3日，中車春田工廠正式動工興建，將于2017年完工并投產(chǎn)，2018年為波士頓提供首列地鐵；2017年3月16日，中車芝加哥工廠正式動工興建，將于2018年建成投產(chǎn)。

根據(jù)“購買美國法”要求，中國中車在美國當?shù)亟◤S，實現(xiàn)車輛生產(chǎn)60%以上的本地化。為此將增加美國當?shù)夭少?，?chuàng)造就業(yè)崗位和稅收，造福當?shù)?。比如，中車春田工廠將為當?shù)貏?chuàng)造150名就業(yè)崗位，中車芝加哥工廠將為當?shù)貏?chuàng)造169名就業(yè)崗位。

2.美國工會法律特征

根據(jù)北京市總工會勞動關系代表團，王麗明（2005）的研究，美國工會是多元化的，大約有100多個全國性工會，在規(guī)模、結構、經(jīng)濟來源、權利范圍和政策主張等方面各不相同。勞聯(lián)——產(chǎn)聯(lián)于1955年合并而成，是全美最大的全國性工會聯(lián)合會。美國工會的主要工作是集體談判、游說議員以影響立法和參與議員競選。①

集體談判合同在美國興起較早，早在18世紀末美國出現(xiàn)第一個行業(yè)工會，便開始了勞資雙方的集體談判。1933年頒布的《全國產(chǎn)業(yè)復興法》、1935年頒布的《國家勞資關系法》、1947年頒布的《國家勞動管理關系法》等法律，是美國集體談判制度的法律依據(jù)?！秶覄谫Y關系法》第一條規(guī)定：“本法宣布，美國的政策是鼓勵集體談判的做法和程序，保護工人充分的結社自由，自己組織起來的自由及指定他們自己選擇的代表的自由，以便對他們就業(yè)的條件進行談判或就其它問題進行互助或互助保護。”第七條規(guī)定：“職工有權自己組織起來建立、參加或扶助勞工組織，有權通過自己挑選的代表進行集體談判，并有權進行以集體談判或互助或保護為目的的其它共同活動?！币怨榇淼囊环酵Y方進行集體談判，成為了美國勞動關系中一項最為重要的制度，也成為工會組織的一項重要工作內容。

關于集體談判的內容，從幾十年前較集中的工資報酬、工作時間、休息休假、福利待遇、職業(yè)培訓、勞動保護、社會保險、聘用解雇等工作條件和就業(yè)方面，已經(jīng)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采用新技術，引進先進設備，變更管理組織，工廠遷移變賣、合并、分包以及生產(chǎn)計劃等等，由于這些事項直接或間接涉及會員的切身利益，也開始被工會納入集體談判的內容之中。

就談判方式而言，一般是以行業(yè)或產(chǎn)業(yè)工會的地方（或城市）分會為談判一方，與對應的雇主組織為另一方進行談判。談判程序大致分為四個階段：工會作為工人代表進行集體談判資格的認定，談判的提出和準備工作，舉行正式談判，雙方達成協(xié)議并簽署集體合同。談判過程比較艱苦，往往要談半年甚至一年才能談成。

3.中車在美公司與工會談判進展

中國中車在美公司所在地——馬薩諸塞州和芝加哥均有著強大而成熟的工會組織，尤其勞工工種多、技術強、紀律嚴明等背景。為此，中車中標并決定建設工廠之日起，就注意工會問題的應對，第一時間聘用當?shù)貏诠ぢ蓭熍c當?shù)毓M織友好談判，達成《中立協(xié)議》，通過協(xié)議規(guī)范了未來工廠建設、運營階段與工會組織的和諧關系。這些舉措獲得了工會組織的最大支持，更為未來項目執(zhí)行開創(chuàng)了良好開端。

美國馬薩諸塞州春田市（Springfield），是中國早期的留學生容閎、詹天佑開啟留學生涯的地方，也是美國工業(yè)文明的發(fā)祥地。中國中車在此建立了在美國的第一個制造基地。在這個基地中，有一幢99年歷史的老廠房。根據(jù)最初的規(guī)劃，這座老房子將被拆除，但當中車得知這座老房子已有100年的房齡，承載著當?shù)毓I(yè)文明的記憶，寄托著當?shù)?000個家庭的眷戀，很多人家祖孫三代都在這兒工作過。經(jīng)過認真研究后，我們決定保留這座老房子，修繕加固后作辦公室使用。這樣中車就需要多耗費800萬元人民幣。這一尊重當?shù)貍鹘y(tǒng)和文化的決定感動了當?shù)厝?，在中車美國工廠奠基儀式當天，當?shù)鼐用裰鲃哟虺鰳苏Z“歡迎中國中車”。其中一位名叫麥克的老人，在他酒吧面向街道的墻壁上，刷了兩條標語，寫著“歡迎中國中車”。

在春田，2015年9月3日中車工廠動工興建當日，當?shù)毓M織打出條幅“Welcomes CRRC”（歡迎中國中車）。

2015年9月，配合春田工廠動工，中車在春田市、波士頓、芝加哥和紐約等地舉辦了為期一周的“高鐵夢之旅”活動。通過演講、圖片展、紀錄片展映、學術交流、媒體采訪等方式，向世界說明中國高鐵和中國中車。這一活動取得顯著的效果，美國各地的各大媒體對此予以廣泛報道。

2017年3月16日，在芝加哥工廠動工之日，芝加哥聯(lián)邦工會主席 JORGE RAMIREZ出席動工儀式，中車芝加哥工廠與當?shù)毓炇鸸f(xié)議，保證工廠的本土化并保障就業(yè)。

（二）中車并購德國博戈集團的實踐

海外并購最大的風險之一就是文化上難以達成認同，其中獲得員工的支持就很重要，這就需要處理有關工會問題。為破解這一難題，中車的海外并購施行了文化認同與企業(yè)并購同等同步推進的策略。

中車在德國并購的博戈集團，主要從事橡膠和塑料業(yè)務，為汽車提供配件。當初向他們發(fā)出并購意向時，遭到員工的集體反對，德國當?shù)毓S的1800名員工，竟然串聯(lián)了包括母公司員工在內的4萬人聯(lián)合簽名反對中車并購。面對如此逆反效應，中車采取了“3+N”文化認同推進策略。在推進并購中，實施了愿景承諾、待遇承諾和實力展示三項措施，即承諾完成此次收購后，博戈集團的市場將從以前的歐美市場擴展到全球市場；承諾博戈集團的管理團隊和總部地點不變、運營機制不變、員工福利不變，絕不裁員；支持博戈集團聘請的第三方顧問公司，來華調查中車實際情況。

這兩項承諾做出，他們對中車實際情況有了較好的了解后，博戈員工對收購的支持率立馬飆升到99%。其中，博戈德國西蒙爾工廠的工會主席自掏腰包購買了中德兩國的國旗，員工們高高懸掛中德兩國國旗，迎接中車的到來。

收購完成后，中車兌現(xiàn)了所有承諾，還每年組織 “中車文化之旅”，邀請博戈集團全球員工代表來到中國，走進我們的車間，參加中車運動會。這一舉措獲得一致贊賞。博戈總裁親筆寫來感謝信說，通過“中車文化之旅”，他們感受到了中車大家庭的溫暖，聽見我們叫他們?yōu)橥?，他們很高興。德國媒體評價說，中車收購博戈后，“中國之傘撐出更大發(fā)展空間”，“公眾對于陌生事物的害怕已經(jīng)消失”。

（三）其他工會問題及應對

工會問題不是在遇到工會制約時才去應對，需要入鄉(xiāng)隨俗，積極開展工作主動適應。在馬來西亞，中車設計的列車專門設置了女性車廂；每年開齋節(jié)來臨，中車在馬來西亞的工廠還為當?shù)貑T工舉辦各種活動，與他們一起慶祝當?shù)孛褡宓氖⒋蠊?jié)日。當?shù)貑T工結婚，中車的企業(yè)負責人還親自前往馬來西亞，按當?shù)亓曀诪樗麄兣e辦婚禮。

工會問題不僅僅是發(fā)生雇用關系才產(chǎn)生，在特定的區(qū)域，工會問題涉及到跨國經(jīng)營的其他方面。比如在香港，中車曾與港鐵簽訂合同，為香港提供無人駕駛地鐵車輛。但一旦推動無人駕駛車輛普及，就可能觸及勞工問題，降低地鐵司機崗位需求。因此此無人駕駛技術遭到香港勞工界的抵制。為了緩和與香港勞工界的關系，中車與香港地鐵公司達成共識，不稱呼這一地鐵為“無人駕駛地鐵”，而稱呼其為“全自動地鐵”。香港地鐵公司也承諾，不因為采用全自動地鐵而降低司機聘用量。在中車出口新西蘭的機車中，要求突出強調機車的環(huán)保性，不得在機車中使用石棉等材料。這一標準的提出就是當?shù)毓?，當?shù)毓J為，這是對機車司機的健康著想，因石棉可能致癌。

三、對中國企業(yè)國際化中工會問題處理的啟示

目前，中國中車僅在美國建立了詳盡的工會問題應對措施，在其他區(qū)域并未開展具體的工作。這與中國中車初步開展跨國經(jīng)營、實施本土化有關，也與對工會問題的認識不夠充分有關。隨著國際產(chǎn)能合作的進一步擴大、跨國經(jīng)營和本土化運作的加深，工會問題應當?shù)玫礁叩闹匾?，這是企業(yè)實現(xiàn)跨國經(jīng)營的需要，也是規(guī)避法律風險的需要。從近年來中車的有關實踐有以下啟示：

（一）要從法律高度重視境外工會問題

境外工會體制、運作規(guī)則與中國工會有著截然不同的生存狀態(tài)，進入任何境外市場前，

都要了解和熟悉當?shù)毓\作規(guī)則和實際情況，以防范法律風險。比如，進入南非市場前，就要研究 “南非黑人經(jīng)濟振興（BEE）政策”，做好應對預案。程云鳳， 嚴慶（2015）對南非BEE政策進行研究，對于這一政策基本內容、出臺背景、政策變化及實施效果等方面進行評析，認為，BEE作為南非的一項黑人經(jīng)濟振興政策，旨在改變種族隔離時期因種族不平等政策導致的社會經(jīng)濟結構二元化狀況，促進黑人就業(yè)，提高黑人經(jīng)濟參與程度。②這些研究對于在南非開展國際化經(jīng)營中涉及到的工會問題處理很有借鑒價值。

（二）要全方位關注工會問題

工會問題絕不是單一的勞工問題，在產(chǎn)品的設計、制造、運營中都要考慮到勞工利益，否則就有可能遭致工會的抵制。企業(yè)戰(zhàn)略的調整、資產(chǎn)的處置等經(jīng)營性問題也可能需要工會的表決。目前中國企業(yè)跨國投資和跨國并購都很頻繁，但切記工會問題和勞工問題是其中最重要的問題之一。無論是境外國有企業(yè)還是私有企業(yè)，工會對企業(yè)的前途都有發(fā)言權。

（三）需要設計行之有效的集體談判應對方法

工會問題處理中，集體談判是很重要的一種方法，需要做好充分準備，并采取有效的溝通策略。談判最終結果就是在充分溝通的基礎上達成理解，尋求一致。張景云（2009）認為，傳播中的空間距離、社會距離和時間距離影響雙方的心理距離。③在集體談判中，需要適度把握雙方傳播溝通中的心理距離。比如，中車在開展集體談判中采取第一時間聘用當?shù)貏诠ぢ蓭熍c當?shù)毓M織的方式，拉近了雙方的時間距離、社會距離，最終拉近心理距離，達成《中立協(xié)議》，為未來項目執(zhí)行奠定了基礎。

（四）解決工會問題需要多種視角和方式

不同國家工會形式、機制及力量雖然不同，但都是企業(yè)國際公關中的重要目標公眾，需要開展戰(zhàn)略溝通去解決。公共關系中的利益相關者關系處理方式，尤其是利益平衡、雙向對稱溝通的法則等等都適合在工會問題處理中使用。中國企業(yè)走向世界，真正跨越“文化關”融入當?shù)赝亲铍y一步。在國際化過程中，不僅需要“應對”工會問題，而且需要主動積極開展貼近地域的溝通，關注當?shù)鼐用竦年P切，主動“拆除”文化墻，融入所在國，在贏得當?shù)鼐用裰С值耐瑫r，贏得工會的支持和員工的認可。

（五）中國工會制度中的優(yōu)秀基因值得推廣和傳承

在中國企業(yè)“走出去”的過程中，也要相應輸出中國工會的優(yōu)秀基因。比如中國工會通過組織文體活動、勞動競賽等各項活動，能有效地將勞工組織調動起來，豐富勞工的文化生活，更加有力地凝聚企業(yè)共識，形成獨特的跨國企業(yè)文化。

基金支持：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國品牌跨文化傳播戰(zhàn)略研究”（12BXW038）

參考文獻：

① 北京市總工會勞動關系代表團， 王麗明：《關于美國工會及集體談判工作的考察與思考》，《北京市工會干部學院學報》， 2005年第20期。

② 程云鳳， 嚴慶：《淺析南非的黑人經(jīng)濟振興政策》，《民族論壇》， 2015年第5期。

③張景云：《大眾傳播距離論——一個心理學視角》 ，新華出版社，2009， 61-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