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

熊立功

連陰雨，把天落蒙了，把荷嫂的心落勾了。她趕跑院子里那樹上喳喳叫的喜鵲，就往地里跑。

花生地里的草瘋長，扯都扯不贏。這塊地剛扯完，那塊地的草，又蓋過了花生苗。進入梅雨期，荷嫂就在幾塊種了花生的責(zé)任田里，來回穿梭。

種田人不怕苦?？蛇@段時日里，荷嫂多年的腰椎病，跟著天氣一起折騰她，痛得直不了腰。從脖子往下貼了一串膏藥，直到屁股溝，都不管事。可這痛妨礙不了她扯草，比起丈夫在城里的建筑工地，扛包卸水泥，成天像灰人泥人一樣，要好些；比起在大學(xué)讀書的兒子，邊讀書邊打工，掙自己的伙食費，要輕些。

外面屋檐下，滴答滴答的滴水聲，讓荷嫂清楚，外面又在下牛毛雨。

她穿上尼龍雨衣，心里就暖暖的。這透明的雨衣，是兒子舍不得穿，留給她的。去年，兒子上大學(xué)報到那天，也下著毛毛細(xì)雨。

怕兒子被雨淋著，荷嫂在村頭供銷店，買了件雨衣，讓兒子穿。還說，出山到集鎮(zhèn)搭車，要翻山越嶺，你穿上，免得讓雨水打濕了衣裳，淋壞了身子。兒子笑笑說，媽，不用，你看我這身子多結(jié)實啊，還怕雨淋嗎？這雨衣你留著用，做農(nóng)活需要它。說完，兒子打了把破傘上路了。

那以后，荷嫂只要穿上雨衣，就感覺兒子依然在身邊。

荷嫂再找來尼龍片，把兩只腿纏了，就出門了，她猴著腰，在雨粉子中往花生地踱去。

弓著腰，扯了會兒草，腰就痛得像是要炸開，冷汗也出來了，雙腿也麻木起來，不聽使喚。像過去做農(nóng)活一樣，荷嫂雙腿跪下地，反勾著手，把腰捶打了一會，感覺好一點，就跪著雙腿再往前扯。

一會又不行了，頭昏腦脹的，荷嫂直想吐，花生棵子里的蟲子也直往身上鉆，把身子咬得又癢又痛。她正打算休息一會兒，有人喊，荷嫂，你有包裹來了，從南方寄來的。

荷嫂抬頭一看，是自己的鄰居老大爺，就強打起笑說，我家南方?jīng)]有親戚啊，會是誰寄的包裹呢？

包裹上的字我認(rèn)不全，你回家看看就清楚了。我只寫得出我自己的名字，就幫你收了，還簽了我名字。大爺說。

也該到回家做中午飯的時候了，荷嫂就陪大爺一起往回走。

路上，在大爺?shù)臄v扶下，荷嫂還歇了幾回。

搖搖頭，大爺嘆著氣說，你年紀(jì)比我小一大截，身體還不如我，有病就要治啊……

荷嫂黃表紙樣的臉上，擠出一些笑，扛過這幾年，我兒子有出息了，就一心一意地去治。

蝸牛樣回到家的荷嫂，從大爺家拿過包裹，一看地址，是兒子讀書的學(xué)校，心就一跳。她抖著手，細(xì)心打開包裹，是皮制品，抖開一看，一對護膝和一個腰墊，散發(fā)著香味。里面還夾著一封信：媽媽，您收到兒子的一點微薄孝心時，想必您的生日就快到了……

哈哈，對了，今日原來是我的生日啊，怪不得早上喜鵲喳喳叫……笑過后，荷嫂眼里就淌出了淚水，兒子放學(xué)后，到餐館去洗盤子的身影，就展現(xiàn)在眼前……

（選自《羊城晚報》201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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