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語

蔡勛建

一

煙雨蒙蒙。進入德清，莫干山像被無數(shù)頂素紗帳籠罩著，山體隱約，虛無縹緲，山腰好像系了一個大圍裙，山腳與山峰隔“裙”施禮、互道問候。其實，看不清它的面目也好，也就平添了幾許神秘。是的，劍池神秘，干將莫邪神秘，天候地望神秘，神秘吸引了游人的腳步，神秘撩發(fā)了詩人的情思，我甚至這樣想，也許這樣的天氣更適合鑄劍。

還真別說，我真的感到了“劍”的存在。人有時會怪怪的，你想啥就“來”啥。這不，昨晚在電腦上看截圖，那山頭就像一枝枝劍柄，及至站在莫干山往下看，那山體就像一把把插入大地的劍。山色空蒙，山路幽深，我們居然“拾級而下”。你想去看看劍池去會會干將嗎？你就要一路向下，你越是向下，就越會有劍直插大地的感覺……莫干山，你是一柄還未開刃的劍。

臨池思劍。終于沒見著那個大國工匠，也許人們都不記得那個干將是哪國人了，但誰都知道干將已經(jīng)與這個莫干山分不開了，當代藝術家把那一頁歷史像鑄劍一樣鑄成一尊青銅塑像置于劍池上方：一對男女深山鑄劍，身姿美麗的莫邪持劍側立，體魄雄壯的干將一手握劍，一手掄錘……這似乎更像一個美麗的傳說。

周宣王時代的楚國，楚王嗜殺，找來天下第一鑄劍名師干將與妻子莫邪為他鑄劍。不用說，那尊塑像男人叫干將，女人叫莫邪，夫妻二人在此山中采金英鐵精，要為楚王鑄造雌雄寶劍?！澳ヒ陨街?，淬以山之水”，他們的鑄劍技藝你不要懷疑，所鑄寶劍絕對是铦利異常。讓人感嘆的并不只是三年辛苦，而是兩人的晝夜默契投入，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然而，死神也正向他們逼近。楚王害怕干將日后為他人所用，劍成之日就殺了干將。干將妻子莫邪早知楚王居心叵測，只將雌劍獻給了楚王，雄劍被她保留下來。干將死后，其子眉間尺長大攜雄劍為父報仇，在俠士晏之敖舍命幫助下殺了楚王。彈指幾千年，與這個故事有關的人物通通消失了，而這兩把劍留下來，雄劍名干將，雌劍為莫邪。劍以鑄劍者名名之，為了一種“忘卻的紀念”。幸甚！那兩個人也“留”下來了，男子叫干將，女子叫莫邪，留在歷史深處，留在人們心里。

流年似水。時至公元 1926年，現(xiàn)代中國不當醫(yī)生改當文豪的魯迅把這個泣血的故事，寫成了歷史小說《鑄劍》，讓人震撼的是小說《鑄劍》在古代傳說中注入了鮮明的時代精神，史家稱魯迅先生藉此探尋人類靈魂、反思人性。我感到此時的魯迅手里拿著的不是劍而是刀，他仍是一個醫(yī)生，從關懷肉體走向關懷靈魂，他用他的手術刀，解剖著中國古人與今人的靈魂。由此，我想那時作為文化斗士的魯迅，一方面堅持文化戰(zhàn)斗，以文字為投槍匕首，一方面也感到武裝斗爭、暴力革命的必要與迫近。君不見，1925年魯迅與許廣平的第十封通信里面就說過一句這樣意味深長的話：“改革最快的還是火與劍?！?/p>

是的，火與劍。人類的歷史，就是“火”與“劍”的歷史。

二

為什么要鑄劍？我一直追問這個問題。也許

這與問“為什么要吃飯”一樣迂闊。這是向歷史發(fā)問嗎？不是么？對于一種存世幾千年的國器，我們似乎也要像西哲一樣進行盤詰：你是誰？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劍為“短兵之祖”。劍是古代習武之人必用之利器，首先是可以防身，在格斗中還可以先發(fā)制人，制敵于死地。但是，作為戰(zhàn)場搏殺的攻擊型兵器，劍在戰(zhàn)爭中起著重要作用，短兵相接之際，劍的搏擊優(yōu)勢尤為明顯。

往古遠看，春秋戰(zhàn)國至有唐一代，是中國尚武精神最強盛時期。西周以前，戰(zhàn)爭以車為主，戈、矛、戟等一類長兵器各領風騷，劍只作為統(tǒng)治者們的護身武器與權貴象征。及至春秋戰(zhàn)國，戰(zhàn)爭頻仍，騎兵步兵崛起，武器跟著不斷改進發(fā)展，劍在軍中之地位遠勝于刀，一度為戰(zhàn)場之重要兵器。由于劍在戰(zhàn)爭中的作用益顯重大，各國的鑄劍技術得到迅速發(fā)展，尤其是吳越地域，其劍之制作精工，形制合理，劍質優(yōu)良，引領潮流。據(jù)說干將莫邪也曾成功鑄成“靠之而合，分之即離”的帶有磁性的雌雄雙劍，由之聲名鵲起。

“君不見昆吾鐵冶飛炎煙，紅光紫氣俱赫然”，“龍泉顏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嘆奇絕”。就在劍與王位與江山有了瓜葛之際，各類鑄劍大師紛紛登場，各種寶劍利器也應運而生。中國歷史上就曾出現(xiàn)過一道特別耀眼的風景。首先是一大批劍匠問世，春秋戰(zhàn)國就出現(xiàn)了歐冶子、干將、莫邪、風胡子、薛燭、徐夫人等一流鑄劍大師。有鑄劍鼻祖之譽的越國巨匠歐冶子，據(jù)傳就曾為越王勾踐、楚昭王鑄造名劍，其造工精美，形體各異，為世間鮮有。其次是出產(chǎn)了一大批寶劍，可謂林林總總，如湛盧、巨闕、魚腸、勝邪、純鈞、龍淵、工布、干將、莫邪、太阿，等等。取名亦俗亦雅，象形會意，各具情趣。只是不太明白，這劍為何冠以“寶”字，是指形態(tài)，抑或質量，還是價值？

我少時愛看古書，對那些冷兵器有所喜愛。我知道刀、劍、矛、槍、戈、戟、斧鉞、弓弩、鞭、锏，這是古代兵器譜上前十種兵器，攻擊性很強。在戰(zhàn)場上，都是奪命的玩意兒。一面開刃為刀，兩面開刃為劍。劍本為“百兵之君”，在我心目中，比其他任何兵器都神圣幾分。操刀者勇武，仗劍者義俠。我敬慕俠客也偏愛寶劍。只是，我在成長中，在紛至沓來的閑書里，也時常邂逅到一句讓我感到生怯的話：有買賣就有殺戮，有殺戮才有刀槍。

三

中國古代，士大夫們常常以寶劍作為壯志的象征，以致劍一度成為社會各階層必有之佩備。據(jù)載，春秋至唐，士人都以佩劍為時尚，其中漢時“自天子至百官，無不佩劍”（《晉書》）?？刹皇牵瓦B托食為門客、彈鋏以訴求的馮諼，沐漂母一飯之恩的韓信，盡管其家中赤貧，亦不忘隨身攜劍。然而，中國古代帝王，到底是重位不重器，即使如周宣王時代的楚國的楚王，如此野心勃勃、嗜殺者流，妄想擁有天下第一劍，而挾名師以令諸匠，他想要寶劍不假，想要江山更不假。他的妄想恐怕就在他擁有“天下第一劍”之后，就只想直取“天下”了。不是我瞎想胡言，若此公者還真是大有人在，后來的漢高祖劉邦“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根本就無須“猶抱琵琶半遮面”了。

唐皇李世民騎馬揮劍經(jīng)歷南征北戰(zhàn)之后，結束了群雄割據(jù)、國家四分五裂的局面，班師凱旋之際，禁不住馬上賦詩《還陜述懷》：“慨然撫長劍，濟世豈邀名。星旂紛電舉，日羽肅天行。遍野屯萬騎，臨原駐五營。登山麾武節(jié)，背水縱神兵。在昔戎戈動，今來宇宙平?！泵鎸倓偟玫降慕y(tǒng)一局面大好江山撫劍長嘆，把前線將士的流血犧牲美其名曰為“救世濟民”，而不是爭名奪利，長劍搏殺真的與社稷江山無關么？

中國尚如此，西方呢？西方只有赤裸裸的寓言。加拿大政治家、政府總理麥克唐納就公然說“十字架歷來就是佩系在劍柄上的”，讓我們不知如何去解讀代表著上帝對世人之愛與救贖的那個十字架，那個有“正義的仆人”之稱的劍。

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那個戰(zhàn)爭狂人、法西斯頭子希特勒的毫不諱言，他說：用德國的劍為德國的犁取得土地，為德國人民取得每天的面包。這個奧地利裔德國人居然在其《我的奮斗》一書中把這話說得如此漂亮如此直白，把自己粉飾得如此體面。歷史會忘記嗎？——就是這個戰(zhàn)爭瘋子曾經(jīng)劍指波蘭，直接導致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然后席卷歐洲 14國，并且把羅馬尼亞、匈牙利、保加利亞、南斯拉夫變?yōu)樽约旱母綄賴?/p>

是的，劍從來就不獨是仗義行俠的道具，也不全是附庸風雅之尤物，而是戰(zhàn)爭的淵藪。想想，秦滅六國，費時十載，遙想當年，你還能想起什么？——只有數(shù)不清的刀光劍影……

四

中國是先有犁，還是先有劍？

先說犁。犁是我國有史以來的最重要的農(nóng)具之一，它的雛形產(chǎn)生古遠。遠古時代，我們的祖先先是折樹枝松土挖地，后又把樹枝捆綁在木桿上挖土。大約在夏商時期，黃河流域開始流行在木桿的曲柄上裝一銅頭用以挖土，這大抵是中國的原始犁——耒——最早問世。言之鑿鑿的犁，約見于商朝，有甲骨文的記載為證，最初可能名“耒耜”。再說劍。據(jù)《皇帝本紀》記載：“帝采首山之銅鑄劍，以天文古字銘之”，由此可見，劍之出身極為古遠，要追溯到軒轅黃帝時代。從以上文字看，我?guī)缀醮蟪砸惑@：相對于犁，劍的“資格”更老。怎么會呢？為什么呢？令人深思。也許有人以為我在玩文字游戲，沒什么意義。我想說的是，犁與劍，都與人類生存有關。對于生靈，前者盡領涵養(yǎng)之功，后者則既可盡保護天職，也可生毀滅禍患。而毀滅往往緣起殺伐……

我從莫干山回到家，目睹了一場殺伐，這是一次血腥的屠殺。

陽臺上，女兒養(yǎng)了一只烏龜三只龍蝦，本來是給小外孫女觀賞玩兒的，未曾想烏龜向龍蝦發(fā)起了進攻，每當烏龜向龍蝦步步進逼，蝦們就舉起“長劍”紛紛后退，那情形那樣子真是滑稽——蝦腳往前撐身體卻往后退卻，那兩只螯高高舉起對著龜頭，沒有退路了，蝦尾便頂著硬塑箱幫非常威武地對峙著。烏龜也狡猾，它避開尖銳繞著進攻蝦的尾部，蝦就轉著彎兒與之對抗，仍是邊退邊將那一對螯足向前伸著。三只蝦中有一只只有一只螯足，不幸被烏龜看中而單挑，那蝦高擎著“單劍”很困窘，烏龜專找軟肋尋那只螯臂咬，單臂蝦雖幾次脫險，最終“劍”被咬掉，我只聽說過“龍游淺底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還真沒見過蝦與龜?shù)纳老嗖?。讓你渾身血脈賁張的是沒有了“劍”的龍蝦兀自困獸猶斗，頗有些寧死不屈的悲壯，但終不是那烏龜?shù)膶κ郑钌谋粸觚斠豢谝豢诘爻缘?，吃得只剩空殼的蝦頭。我自始至終目睹了烏龜與單臂龍蝦殊死搏斗的全過程，最后是單臂蝦被肢解，烏龜?shù)某苑ㄌ珜I(yè)居然不無炫耀意味，在一頓饕餮大餐之后，烏龜竟叼著空殼蝦頭在淺水中沖浪而行，絕對的示威，絕對的得意忘形，絕對的“打馬游街”——勝利大游行。

這就是動物圈里的所謂“叢林法則”：弱肉強食？！

這完全是一次不對等不對稱的較量，攻擊與被攻擊，屠殺與被屠殺，不在一個等級一個層次。當然，大自然里誰“吃”誰還與你商量？不過，我看到了另外的一面，這讓我想到了真正的劍。假如單臂蝦手里真正有“劍”呢？龜蝦大戰(zhàn)讓我清楚地看到，當一個世界失序時，其表征是失常，其癥結是失衡。劍，往往在此刻可以制衡。

五

法國大帝拿破侖說，世上有兩種力量：劍與思想。從長而論，利劍總是敗在思想手下。我很早就這樣想，古今中外，其實一直就存在利劍與思想的遭遇，利劍與思想的碰撞。

美國紐約，在聯(lián)合國總部花園內，矗立著兩座青銅雕塑。一座是一把黑色的手槍，很大很夸張，但是槍管被卷成了“8”字形，打上了一個結，其名曰“打結的槍”。這是盧森堡 1988年贈給聯(lián)合國的。盧森堡，這個現(xiàn)今歐洲大陸僅存的大公國，實際上是一個被鄰國法國、德國和比利時包圍的內陸小國，也許一個蕞爾小國能想到給聯(lián)合國這么一種贄獻，不但“挖空心思”，而且也深懷祈望。盧森堡絕非為“一國之謀”，將槍管打結，這也遠遠不只是雕塑藝術本身的藝術表達，這是一種世界訴求，公然希望“槍火”能夠停止。毫無疑問，那個扭曲如麻花的“8”字則表達了渴望和平的美好生活，沒有戰(zhàn)爭的愿望。自然，也為聯(lián)合國做了一則長期免費的公益廣告：制止戰(zhàn)爭，禁止殺戮。誰又能說這不是聯(lián)合國的鋼鐵誓言呢？因為，這也應是聯(lián)合國的職責與使命：以和平的方式解決國際爭端，維護世界和平。我曾突發(fā)奇想，為什么是槍而不是劍呢？

真有劍。另一座雕塑是一位青年漢子，一身有著如大力神海格力斯一般的健壯的骨骼和肌肉，他一手舉著大鐵錘，另一只手拿著要被“改鑄為犁”的劍，這是一尊名為“鑄劍為犁”的青銅雕像，是蘇聯(lián)雕塑家葉甫蓋尼·維克多羅維奇·符切季奇為紀念第一次世界和平大會的召開而創(chuàng)作的，1959年由當時的蘇聯(lián)政府贈送給聯(lián)合國。世界人民祈望和平的訴求，越來越熱切，越來越普遍，越來越深入。這尊雕塑告訴我們，人類要求消滅戰(zhàn)爭，把毀滅人類的武器變?yōu)閯?chuàng)造人類福祉的工具。據(jù)說這座雕塑典出《圣經(jīng)·舊約·以賽亞書》，《以賽亞書》經(jīng)文 2章 4節(jié)如是說：“他必在列國中施行審判，為許多國民斷定是非。他們要將刀打成犁頭，把槍打成鐮刀。這國不舉刀攻擊那國，他們也不再學習戰(zhàn)事?！蔽覜]去過紐約，無緣親睹聯(lián)合國花園里的這尊塑像的風采，但我以為這尊“鑄劍為犁”的青銅雕像壓根就是一種世界訴求的中國式表達。

“鑄劍為犁”，早在 2500多年前，中國孔夫子的弟子顏回早就喊出了這種聲音?！犊鬃蛹艺Z·致思》中云：“鑄劍戟以為農(nóng)器，放牛馬于原藪，室家無離曠之思，千歲無戰(zhàn)斗之患。”這是顏回與孔子的對話記錄，能夠錄入《孔子家語》，自然是孔子認可了的，其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將兵器重新鑄造成農(nóng)具，將戰(zhàn)斗用的牛馬重新放回大自然，不再征兵役，就不會有妻離子散、家人相思之苦，永遠不再會有戰(zhàn)爭帶來的禍患。然而，銷熔武器復以制造務農(nóng)之器具，喊出這種聲音需要勇氣，而他的全部底蘊就是要和平不要戰(zhàn)爭。因此，孔顏的“鑄劍為犁”說，其普世意義在于警示全人類，不要再次把戰(zhàn)爭帶來，讓殺伐、屠戮、流血遠離人類，保護人類生態(tài)、捍衛(wèi)世界和平才是人類理智的應有之義。然而，問題是漫長的人類歷史充斥著血腥的戰(zhàn)爭，那些“止戈戢武”的吶喊，不過是愛好和平者的美好愿望，“天下大同”的呼喚就更是一種理想向往。

六

中國之劍從來就有著一種“劍氣沖星斗”的“中國劍氣”，它與“氣吞萬里如虎”的中國軍人合璧鑄成一種“中國劍魂”。走進中國歷史，你才會真正明白凸顯中國劍的氣質與價值的是中國軍人?！耙簧磙D戰(zhàn)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拔劍平四海，橫戈卻萬夫”，人與劍，一樣的鐵血。

“本為貴公子，平生實愛才。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垂拱二年（686年），唐朝 26歲的詩人陳子昂第一次從軍邊塞，出征的時間雖然不長，不到一年而歸，但西北邊塞政治與軍事的危急形勢，激發(fā)了這位青年俊彥的抗敵報國之心，他年紀雖輕卻對邊防頗有遠見，多次書表上言警告當朝：“匈奴不滅，中國未可安臥！”一個富豪子弟蛻變?yōu)橐粋€鐵血軍人，心雄萬夫，一心只想報效祖國，盡管身在民間，也要拔劍而起 ……

唐代還有一位詩人令狐楚，為官官聲不錯，時引百姓甘棠之思，詩作亦有名氣，常與劉禹錫、白居易等大家名流唱和。著名的詩作有《少年行四首》，其三云：“弓背霞明劍照霜，秋風走馬出咸陽。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擬回頭望故鄉(xiāng)?！绷詈粠锥裙侔莨?jié)度使，可見他對軍旅生涯并不陌生，他以鐵騎出征自況，抒寫軍人擔當。透過歷史云煙，我們仿佛看到弓箭在霞光中閃耀著光輝，寶劍照耀著寒霜，秋風凜冽中青年將士騎馬馳出了京城，正奔赴為國效力的疆場。其報國豪情壯志多么強烈，且看他誓言錚錚：國土淪陷之失地不收復，就不打算回頭望一望故鄉(xiāng)！那種決絕，那種義無反顧，實在令人熱血奔涌……

我喜歡南宋詞人辛棄疾，因為他也曾是軍人。這個 21歲時就參加過抗金義軍的壯夫國士，一心只思精忠報國，可他懷才不遇，他這一生，雖然也曾被朝廷任用，在多省任過安撫使，暮年相繼被短暫起用出任過紹興知府、鎮(zhèn)江知府、樞密都承旨等職，但終是遭受主和派打擊而抗金抱負難展，落職賦閑長達 20年而病歿信州。我常想，一個落魄之人，為何有著如此熾熱的戰(zhàn)士情懷？是的，我知道他一生力主抗金，只想殺敵報國，恢復祖國山河，建功立業(yè)。盡管他命運多舛，壯志難酬，但他在備受排擠之時堅持進奏《美芹十論》與《九議》，向當朝條陳戰(zhàn)守之策的勇氣著實令人感佩。有的人可謂胸有大志腹有良謀可就是不敢吱聲。老辛他不?？上v史沒給他機會。讓我感動不已的是他在淳熙十五年間寫下的那首著名的《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詞，那“壯詞”，激勵了多少中國軍人：“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p>

“醉里挑燈看劍”，一個掛靴賦閑、退隱山居之人，人生垂暮向晚，無從施展收復中原之抱負，卻仍心系抗金北伐，這是一種軍人情愫，更是一種家國情懷?！耙刑烊f里須長劍”，辛棄疾真的是心急如焚等不下去了，“壯詞”賦畢五六個年頭，54歲時他再次以老邁之身，過福建南劍雙溪樓——只差振臂高呼不要忘記啟用“倚天長劍”——呼吁要消滅敵人，收復失地，救民于水火。

我仰辛公：“沖天鵬翅闊，報國劍铓寒”！

劍，于家于國，都是一種誓言，一種承諾。

責任編輯 李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