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組詩）

黑 陶

黑陶進入我們的生活 成為一個事件

成為文明的骨刺

黑陶的黑 被火紅的舌頭一次次著色

泥巴變得堅硬

摒棄的東西 正是水

和水一樣的柔軟

放棄的遠不止這些 還有一種你看也看不到

聞也聞不出的氣息

泥巴拍拍屁股

帶著滿腳的泥點子撲進火里

放棄了褐色的 黃色的出身

陶器誕生

這是一個實驗的過程 總是要經(jīng)歷著

在熱里滾過幾回

才知道一把泥

怎樣才能站成黑陶

一個正午的時候

沁潤著茶香的黑陶

突然推開阻攔的空氣縱身跳下

決絕的姿勢那么迷人

可是黑陶再也回不去了

縱使他摔成粉末 縱使他

落在了泥里

琉 璃

琉璃打開火 把自己埋進去

琉璃的淚水流下來

把火焰一寸寸拔高

和你見過的不一樣 同樣的光潔

并不代表同樣的密度

光潔度只是其中最小的一個指標

琉璃打開的寬度 不會為常人所知

就像淪陷在冰窟的馬蹄

始終感覺不到冰的溫度

而你

你這蘊藏著火、太陽、熱量的石頭

總會在黑暗中起舞

在1000度的蠟中蛻變

翅膀成長的過程 就是心靈堅硬的過程

因為硬 你才生出了滿腔的柔軟

冷靜的目光

把宇宙的彩色涂抹成七種單純的細線

可以說出你所有的 前世的秘密

你由熱而冷的痛

無人看出

超現(xiàn)實的雪

善良的 能夠嗅出雪的味道的人

會在大雪跌落的瞬間

淚眼滂沱

是雪 讓我們手掌合攏

一粒一粒的雪團結(jié)起來

擁抱溫暖 溶化的水足以點燃冬天

潔白透過沉重的寒冷

那些雪 那些適時飄下的雪

像希望一樣在想象的畫布上揮灑

而我們多么想扎進雪里

把我們自己變成 純粹的白

而雪是有硬度的

當你舔舐那灼燙的雪花時

是鋼的痛苦 讓舌尖變得麻木

你行走坐臥 在雪上

無論你的踐踏如何 其實雪一直在你上面

雪高于現(xiàn)實

沉 船

生來就是流浪

比如風 掀起季節(jié)的裙角

比如孩童

牽過不安分的蒲公英

樹的夢 和所有的夢一樣簡單

長出翅膀飛翔 渴望擁有另一棵樹

是偶然改變了定數(shù)

一把銳利的斧頭 讓樹倒在泥里

刨切粘，全套的工匠手藝

樹干消失

木已成舟

“必須背叛 抵抗引力

才能長出行走的力氣”

水的力量柔軟 舉起所有降落的靈魂和物質(zhì)

舉起船 鐵錨 滿載瓷器

送行的酒壺摔碎岸邊

月光多了思念 木頭開始漂泊

“借水行舟” 多么玄妙的理論

船借水背叛了木頭

一如樹木遠離根系和泥土

誰的手曳住了鼓起的帆 伸腳絆倒了船

我們看到

樹木以船的名義沉淪

再次遭遇泥土的掩埋

所有的花都涌向春天

總歸要來的 頂著青草的綠

瞬間鋪滿了春天

你不得不承認 這就是力量

那些壓抑不住的荷爾蒙的膨脹

那些離去的 終歸離去

沒有人能攔住天空白云和候鳥遠走的背影

那些倒在了喧囂里的死亡

顯得如此孤獨

這個叫做青春的名字

被走過的人摘下來

就像墻上爬著的薔薇 被隨意采摘

曾經(jīng)打開過花香的人

如今被花香隔開 一個遠在天堂

一個墜入地底

所有的花都涌向春天

所有的青春 都在盛開的時代

揮霍著 失去

夏海濤，山東泰安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畢業(yè)于山東省首屆作家研究生班、魯迅文學院第31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中國作家》《詩刊》《兒童文學》《星星》《綠風》《中華文學選刊》《詩選刊》《散文·海外版》《散文選刊》等幾十家純文學期刊，并入選各種年選。出版有詩集《眷戀》《恍然隔世》《水時光》、散文集《秋之約》。

責任編輯 謝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