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天

竺吉捷

應燕敏人到中年，下崗再就業(yè)成為了一名“蜘蛛人”——僅靠一根保險繩和一根作業(yè)繩攀爬在城市高樓外墻進行清潔工作的人員。

一天，應燕敏接到的任務是清洗自己居住的小高層住宅樓。當他從頂樓清洗到十二層樓的時候，聽到樓內(nèi)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滕飛啊，你啥時候回來，咳咳——什么，你又出差了，咳咳——好吧，工作要緊，你要多注意——咳咳……”

應燕敏透過窗戶往里看，住十二樓的李老師正在與兒子通話。李老師平時提起自己兒子時總會說：我兒四十歲就已是一家大企業(yè)的副總經(jīng)理兼高級工程師。而每當這時候，李老師總是一臉的自豪?？墒菑膭倓偟那闆r看，兒子一心撲在事業(yè)上，老人身體病了都沒人照顧，甚是可憐。

應燕敏長嘆一口氣后繼續(xù)往下清理樓層。當他來到第九層，一陣勁爆的音樂傳入耳中，仔細一看，只見老張的女兒媛媛此時穿著露臍裝、超短裙，正對著電腦扭動著如同水蛇般的腰。

在應燕敏印象中，媛媛是個文靜乖巧的姑娘，沒想到此時如同換了個人似的。應燕敏忍不住搖了搖頭，繼續(xù)往下清理樓層。

就當他來到第六層的時候，看到穿著性感衣服的媛媛正拿著化妝筆在兒子應世濤的臉上涂鴉著。很快應世濤的臉被畫成一張大花臉，這小子非但不生氣，反而一臉的得意。應燕敏很是惱火，拿起手中的清洗刷，拍了拍自家窗戶，沒想兒子不但不收斂，反將窗簾給拉上了。

應燕敏收工板著臉回到家，兒子應世濤上前解釋道：“爸爸，我當時與媛媛正在視頻直播。我怕被影響，所以才將窗簾拉上。”

應燕敏不懂什么直播，忍不住對應世濤吼道：“媛媛穿得那樣像什么話，下次別再讓我看到你和媛媛在一起！”

見父親這樣說，應世濤忍不住回道：“爸，我們只不過是想賺點錢……”

“賺錢，往臉上畫烏龜就能賺錢了？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應燕敏打斷兒子的話。

“再直播三天就滿一個月了，我是不會聽你的！”應世濤堅定地說道。

為了此事，應燕敏與兒子好幾天沒有開口說話。直到一天休息，他去樓上看望生病的李老師。

一進門，李老師笑盈盈地問道：“你兒子小濤剛走，你怎么也來了？”

見應燕敏一臉迷茫，李老師指著桌上的水果繼續(xù)說道：“我兒子工作忙，平時很少來看我，幸好有你們這些好鄰居。你看，這個是你家小濤和老張家媛媛送過來的，都是父親教育得好！”

應燕敏一聽連忙說道：“鄰望鄰好，親望親好。小濤這孩子這方面是不錯，就是太鬧騰不好，最近整天跟媛媛那孩子不知道在干嗎？”

李老師回道：“你是說他和媛媛直播的事吧。我看過他們直播，很有意思。媛媛輸了跳舞，小濤輸了就被整。他們趁暑假勤工儉學，減輕父母壓力，多好啊?！?/p>

應燕敏搖著頭說道：“你看媛媛直播時的打扮，也太過了?！?/p>

李老師不由笑道：“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樣子。媛媛正處人生最美的時候，不張揚點等到七老八十的年紀就來不及了。其實我們不求子女成為人中龍鳳，只求子女多在身邊。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聽完李老師的話，應燕敏不由長嘆一口氣。

看完李老師回到家，應燕敏發(fā)現(xiàn)桌上放著一千五百元。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時候，兒子應世濤走過來輕聲說道：“爸，這是我直播一個月賺的錢。你平時工作又辛苦又危險，我只是想減輕些你的壓力?！?/p>

回想自己透過窗戶在十二樓看到李老師的情形，眼淚在應燕敏的眼中打滾。這一刻，應燕敏突然覺得錢其實沒有那么重要……

（責編/劉 兵 題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