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流浪歌手的自白

一

遇見綠歌，是在石頭城的地下通道里。雨夜的周末，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匆匆跑進地下通道里的，也都只是專心趕路，根本無人欣賞我的吉他、我的歌。我有點心灰意冷，正準備收拾東西走人，一個女孩走了過來。

她說：請你再唱一首歌好嗎？

我望著她，她穿著款式簡單的綠色連衣裙，綁著馬尾，臉上半點妝容也無。整個人素白平淡，只有一雙眼睛真誠地望著我，透露出一些灼人的東西。我問：好啊，你喜歡聽誰的歌？

她報出一個歌手的名字，很小眾。我也聽得不多，不過還好其中的一首我練得挺熟。我彈起吉他，慢慢地把歌唱完。那女孩一直望著我。唱歌的時候，有幾次我們目光相會，她也并不避開，臉上的表情一直沒變，似乎并未被我的歌聲感染分毫。

歌唱完后，她在我面前的吉他盒里放下了一張紙幣，說了聲“謝謝你”，然后走了。

我把那張錢撿起來一看，竟然是五十。這是我做流浪歌手以來，見過的最大面額的鈔票。清冷的雨夜里，五十塊錢足夠讓我果腹了。我望著女孩瘦瘦的背影，她高高的馬尾、窄窄的肩膀，一步一步，很快就消失在地下通道的那頭。我從此記住了她。

二

再見她，已是夏末。這次不用她說，我就唱了一首那個歌手的歌。歌唱完了，她要給我錢，我不要。她冷冷地把錢放進吉他盒里，轉(zhuǎn)身的時候她望了我一眼，然后說：別裝清高，吃飽肚子最要緊。

她離開前，我說：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什么的，重要嗎？她站在原地嘆了口氣，然后轉(zhuǎn)過來看著我說：我叫綠歌。

我沒說話，看著她離開。我每天在地下通道里唱歌，也算是閱人無數(shù)，可是像她這般面相涼薄，卻又樂善好施的年輕女子，卻真是少見。

三

第三次見她的時候，我不得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緣分了。從前在書上看過，你一旦對某個人有了好感，那么他（她）的臉的辨識度就會大大增加。以前也許那個人只是人群里的一個背影，現(xiàn)在，你卻能在人堆里，一眼就把那個人認出來。

那是個星期二，天氣不錯。我很難得地沒有去賣唱。我搭了地鐵又轉(zhuǎn)公交，去石頭城的西郊閑逛。下了車，正準備去路邊的小攤上吃飯的時候，卻在這個時候看見了綠歌。

她走在馬路對面，手里提著兩包東西，面色有點焦急，像是要去什么地方。懶洋洋的日頭下，我的好奇心戰(zhàn)勝了我。我跟在她身后不遠處，想要看看她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歪歪扭扭地走了好幾條背街小巷，她竟然一頭拐進了路邊的一家小醫(yī)院。等她進去以后，我抬頭一看，已經(jīng)掉了漆的木牌子上，刷著幾個大字──重光精神病院。

想必她趕路心切或者心緒煩亂，我在她后面跟了一路，她竟也毫無察覺。我縮在圍墻外面，透過破舊醫(yī)院三層小樓的玻璃窗，看著她輕車熟路地走進了二樓的一間病房。

我走進醫(yī)院，給了前臺昏昏欲睡的小姑娘一百塊錢，很快就套出了答案。她說，那女的叫黎小妹，來看她老公的。她老公是精神分裂外加狂躁癥，每次見她都要發(fā)病，也不知道她還來看個什么勁。

說話間，二樓傳來驚呼。一隊大夫舉著針管、帶著繩子沖上樓去。小姑娘對這場面顯然已經(jīng)習以為常。她打了個呵欠，然后問我：你是黎小妹什么人??？我笑了笑，退了出去。

我等在路口，點了一支煙。手機的收件箱里已經(jīng)堆滿了齊心婧發(fā)給我的信息。我笑我自己真是有病，大好的天氣，竟然會因為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女人，站在這里浪費時間生悶氣。

綠歌見到我的時候，臉上終于有了一點吃驚的表情。她說：是你，你怎么在這兒？

我笑笑看著她，不說話。她的神情突然變得有點不自然，她說：我先走了，改天再聽你唱歌。

我沒留她，只是看著她匆匆消失的背影，愣了一會兒神。

晚上我一個人回到住處，給齊心婧發(fā)了條短信：一切都好，勿念。

她回復：那就好，還有二十天，你別忘記了。

我心煩意亂，干脆關(guān)了手機，把自己扔進無休無盡的睡眠里?；杌璋蛋档膲衾?，綠歌穿著她的綠色連衣裙，一步步走了過來。她看著我笑了，眼神灼熱。我望著她的臉，竟然忍不住吻了她一下。

第二天起來，我決定找到她。

我又去了那家醫(yī)院，這次花了更多的錢，買到了綠歌的地址。是個很舊的居民樓。我猶豫再三，還是敲了門，開門的時候她嚇了一跳。還不等我說話，她的身后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小妹，是誰??？誰在敲門？電費不是已經(jīng)交過了嗎？

她扭過頭對屋里喊：媽，不是收電費的，是來推銷保險的。

老太太在屋里罵了一聲：那還啰嗦什么！趕緊打發(fā)走。別見小愷在住院，你就動別的心思，見個男的就走不動道。

這場面讓我一下子摸不著頭腦。我張了張嘴，正想說什么，她一把把我推開，說：你走。別再來了。

我攔著門，問：為什么？你到底是誰？

她抬起頭，眼睛里竟有淚水，這淚水讓我不忍心了。她關(guān)門前我說：我這個禮拜每天都會去唱歌，一定要來，我等你。

她迅速地關(guān)上了門。不知道是不是關(guān)門的聲音激怒了屋里的人，那老太太咒罵的聲音更大了。

我下樓，心里很亂。綠歌，或者是黎小妹，眼前的這個女人，像是一個謎。我也許真的是這個城市里無聊至極的一個無賴。我也許真的是沒有更好的事情去做了。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這個女人動了心？從那個雨夜開始？還是從她漫不經(jīng)心地告訴我她叫“綠歌”開始？

我在地下通道里一邊唱歌，一邊等她。第四天晚上，她終于來了。她看著我，樣子疲憊不堪。和我第一次見到她時比起來，人好似又瘦了一圈。她說：我今天不是來聽你唱歌的。

我說好。然后我收拾東西，跟著她，走了很遠的路，才終于在一家咖啡屋里坐下。

她說：你是誰？你想要做什么？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希望你能停止。

我說：首先請你相信我并不是壞人。我承認我對你好奇，但并無惡意。你我都不是孩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好奇，這是好感的前奏?；蛘呶铱梢灾苯痈嬖V你，我可能喜歡上你了。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再說，什么叫“可能喜歡上”？

我叫羅通，二十五歲，家在明城，幾個月前剛來石頭城。我說自己可能喜歡上你，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

她盯著我，眼神復雜。我繼續(xù)說：如果你已經(jīng)有另外一半，那么，請允許我說聲抱歉，我以后將不會再打擾你。

她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已經(jīng)被她加了兩塊方糖，可在她品來，應該還是很苦。她皺著眉頭，一口氣把苦苦的咖啡喝完。她說：你說你喜歡我，那好，我問你，你的這個喜歡，能帶給我什么？

我沒明白她的意思。她接著問：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需要、我向往什么樣的生活嗎？你可知道，我為了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犧牲過什么？你什么都不了解，就橫沖直撞地跑來打擾我，告訴我你喜歡我！真是可笑。

我說：我是不夠了解你，可這有限的了解，已經(jīng)足夠讓我喜歡。最起碼，你很真實。

她的嘴角泛上來一個苦笑。真實？是啊，我也想變成偶像劇里的夢幻少女，可是這世界就是現(xiàn)實的。

我說：綠歌，我愿意試著了解你，聽你講你的故事，只要你給我機會。

她說：你可以叫我黎小妹。這是我父母給我取的名字。你既然能找到我家，必然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真名。

可是我還是喜歡叫你綠歌。這個名字更適合你。

謝謝。她終于軟軟地說了一句話，我抬起眼睛看著她，她的臉上竟有難得的溫柔。

我離婚了。她很快又恢復到了冷冷的口氣。我四年前和同鄉(xiāng)一起從南方小鎮(zhèn)來石頭城謀生，第一份工作就是去當保母。雇主一家對我不錯，老兩口都是教師，有一個大學畢業(yè)的兒子，感情受挫精神失了常，長年窩在家里，動輒就要死要活。老兩口礙著面子，不愿意送他去精神病院治療。我在他們家做了一年，突然有一天，老太太跑過來，塞給我一把錢，求我給她當兒媳婦。她哭著說，如果我能嫁給她的兒子，并且在他的身邊待滿三年，就把我的戶口從小鎮(zhèn)轉(zhuǎn)來石頭城。

綠歌的眼神望著窗外。華燈初上的石頭城，這繁華的確誘人。她的口氣娓娓，也許這場對陌生人的傾訴，她已經(jīng)等待許久。

說我虛榮走捷徑也好，說我貪圖榮華富貴，妄想不勞而獲也罷，當時我的心里是充滿僥幸的。其實他們的兒子也并不難看，如果能夠康復，走在大街上，也是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

我想，不過三年而已。也許平安無事地過了三年，他的病就能好了；即使好不了，我也換了個石頭城戶口。況且，這三年我可以衣食無憂了。

結(jié)婚的頭一年，一切都好，也許是因為新婚的喜悅，丈夫的病竟然好了大半。很久都沒有發(fā)過病，藥也幾乎不用再吃了。我在婚后的第三個月懷了孕，孩子沒保住，半年以后又懷了一次。這次到了五個月，肚子里的感覺異常，去醫(yī)院一檢查，竟然是死胎。我想，也許是因為他吃的那些控制精神的藥物有嚴重的副作用。我在醫(yī)院里住了兩個星期，回來后，就拒絕和他再同住在一間屋了。公婆因為我的這兩次小產(chǎn)，對我也許是心有愧疚，所以也沒有再逼迫我。日子苦悶又漫長，可也是這么一天天過下來了?？删驮诎肽昵?，公婆飯后一同去散步的路上出了車禍，公公當場斃命，婆婆半身不遂。丈夫受不了刺激，再次發(fā)病。病狀兇險，比哪一次都駭人。而此時，距離我們的三年之約，也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

她的語速很快，在這靜靜的夜里聽來，像是刀刃，撕割著平淡無奇的空氣。我一直沒有說話，現(xiàn)在我能給她的，只是安靜地聆聽。僅此而已。

肇事司機一直沒有找到，公公的喪事和婆婆的醫(yī)療費早就掏空了老兩口的家底。我也只有一份兼職的工作，萬不得已，只能送他去一家三流的小醫(yī)院。真的是沒有辦法。

我想起了那個在屋里整日咒罵的老太太，想必變故以后，綠歌的戶口不僅沒有搞定，日子反而更加難過。

你為什么不離開？我終于忍不住問她。

我是想過，真的想過。我想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墒?，我每次想走，老太太就開始罵，罵著罵著就哭，后來還求我。她說我一走，這個家就真的完了。我雖然沒走，但是終于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那你還要持續(xù)這樣的狀態(tài)多久？五年？十年？

我不知道。她有點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腦袋。我現(xiàn)在還不能去想這個。也許，這都是我的報應，是我該受著的。

所以，她抬起頭看著我。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從一開始，連真名都沒有告訴你。那么現(xiàn)在請你告訴我，你還喜歡這樣的我嗎？

我望著她，眼前的這個女人，她的心里會覺得我能告訴她一個怎么樣的答案呢？如果我告訴她是，她會相信嗎？如果否定，那么她的心里可會浮現(xiàn)出一點點的失望？

她見我沒有立刻回答，竟然笑了。她說：看吧，你害怕了。我理解。說真的，我沒有想到，像我這樣的人，竟然還能引來男人的注意。你給了我一點小小的虛榮感，為了這個，我也要謝謝你?？墒牵娴?，你別再來找我了。我也不知道我今天為什么會告訴你我的事，你幫不了的，也不用幫我。我也謝謝你的歌，你的聲音很好聽。

她站了起來，又忽然坐下。她說：老在地下通道里唱歌，也不是辦法。你應該試著去酒吧里找找活，或者去補習班里教學生，這樣收入都能好一點。電視臺里每年都會舉辦新人選拔大賽，如果可能，一定要試著去參加。這么好的才能，別埋沒了。

她說：我希望有一天，能在電視上看見你唱歌。

說完這句話，她離開了。

四

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咖啡屋里坐了多久，直到手機響，我才意識過來。接起來，是齊心婧，聽見我聲音不太對，她問我：羅通，你沒事吧？在外面這些日子，是否受苦？

我說：我還可以。你呢？

她說：我很好，謝謝關(guān)心。

我們之間總是這么客氣，哪里像是一對馬上要結(jié)婚的未婚夫妻。

我說：心婧，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說：好的。什么事我都答應，只要不是取消婚禮就成。

這個婚禮對她很重要，對我也是。我們之間沒有愛情，結(jié)婚完全是兩個家族利益的結(jié)合。我知道齊心婧早就有個相戀多年的男友，現(xiàn)在為了避嫌，也去了國外。我們倆早就約定，結(jié)婚三年，等公司的事業(yè)全部穩(wěn)妥，塵埃落定以后，就會悄悄地辦理離婚。

我在電話里對齊心婧說：我想?yún)⒓幽惆仲澲哪莻€比賽。

那是一檔如火如荼的選秀節(jié)目。表面上是海選然后一路晉級，像是草根的狂歡。其實完全是為了推新人，冠、亞、季軍在比賽的海選廣告登出來之前，就早已經(jīng)內(nèi)定了。其他人只是陪著主角玩一玩罷了。

齊心婧說：你瘋了！讓你出來自由幾個月，已經(jīng)是不可想象的特赦了，你也別得了便宜賣乖。堂堂家族企業(yè)繼承人去電視里唱歌跳舞，你讓白伯父，還有我爸爸的面子往哪擱??？

是的，我從來就不是什么流浪歌手。我的家在明城，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門望族。

兩個月前，我向自己的財閥父親提出了一個請求，在我正式步入沒有愛的婚姻、不可兒戲的事業(yè)和壓力重重的人生之前，請允許我，完成我兒時起就有的夢想：我想當一回流浪歌手。

我說得很誠懇，父親壓住內(nèi)心的怒火，思慮再三，竟然同意了。

他說：我選擇相信你，相信你會回來。即使你跑掉，我也有能力抓你回來。這點我相信你也很清楚。

我說是，我會回來，娶心婧、接手家里的事業(yè)。我會試著愛心婧，生一堆孩子，等他們大一點，就送他們?nèi)饽钯F族學校。

然后我到了石頭城，在地下通道里遇到了綠歌。

五

離我回家的日子越來越近。而家里也正在如火如荼地準備著我和齊心婧的婚禮?；槎Y上的花都是從國外空運來的，連贈送賓客伴手禮中的巧克力，都是在日本找高級師傅，一塊塊手工制作出來的。

齊心婧一定很美，她穿著Vera Wang的婚紗，美好圣潔如仙女。這看似完美無缺的人生，我為什么還不滿足？為什么，還會想起綠歌？

六

我真的不能就這樣放棄。我要的并不多，我只是想找一個我喜歡的女孩，在這個城市里，趁冬天到來之前，談一場毫無心機、不計代價的戀愛，僅此而已。我告訴自己，我要找到綠歌。

我去了她家。敲了好久的門，沒有人開。

過了半天，才有鄰居探出頭來說，他們家里出了事，老太太半夜心肌梗塞，救護車還沒送到醫(yī)院，人就沒了。

我問：那綠──黎小妹呢？

不知道了。她把老太太葬了，自己走了。房子好像也要賣了，全權(quán)委托給中介公司，所得房款全都給小愷了。看小愷那病，這輩子想要從醫(yī)院里出來，也是難了。

鄰居又上下打量一下我，問：你是羅先生嗎？是音樂老師對不對？小妹跟我說過，她給你留了一封信，我給你拿。

鄰居像是很同情綠歌，她嘴里絮絮叨叨地說：小妹也是個可憐人，受了不少苦，可最后還是沒能當成城里人。

我抖抖地撕開信封，問：她去了哪里？

她沒說，只說想出去散散心。我想她也許回老家了。

我沒想到，綠歌竟然知道我的身分。

羅先生：我不知道“羅通”是不是你的真名，就像“綠歌”不是我的真名一樣。我想你應該不是普通的賣唱者，因為在這個城市里，沒有哪個靠賣唱為生的人能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去關(guān)心毫不相干的人。我猜你也許是個富家公子，過煩了安穩(wěn)日子，想要出來尋求刺激。你也許以為沒人能看得出來，光是你的一件T恤，就夠別人大半年的工資。

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么會對我感興趣。我們是太不相同的人，我更不能變成別人用來消遣的噱頭。我感謝你曾經(jīng)為我駐足，我長這么大，還沒有得到哪個男人真正的關(guān)心。不管怎么樣，我謝謝你，并祝福你。

最后我還是覺得，如果你不能當歌手，真是太可惜了。我真的很喜歡聽你唱歌。

七

齊心婧在她老爸面前好一頓撒嬌，才讓我有了上臺的機會。我明白我欠她太多?？墒俏覀兩谶@樣的人家，衣食無憂、前程似錦，不用為生計所累，卻也得付出代價。我們并不愛對方，卻要完成一段婚姻，我們都是一樣可憐的人。

我明白，這是我開始人生之路前的最后一次瘋狂。

我背著吉他，穿著我第一次遇見綠歌時的那身衣服。

我從來沒有告訴她，我第一次和她照面，并不是在地下通道里。那是四年前，我陪父親去石頭城考察開發(fā)的樓盤，難得閑暇的時間里，我自己去了一家星巴克。

坐在我旁邊桌子的，是一個年輕的姑娘。穿得很簡單，不像是在石頭城里混跡已久的樣子。她的臉上帶著興奮，點了咖啡，像是悄悄地在心里數(shù)：一、二、三，然后喝下去?？Х葢撌菦]有加夠糖，她被苦得吐了吐舌頭。

我離開的時候，正好有客人從我身邊走過。我一側(cè)身，碰掉了她一直在涂鴉的畫。我?guī)退龘炱饋恚匆娛且环⒀b飾圖，旁邊寫著一行字：綠歌未來的家。

我把畫還給她，說：你的名字很特別。

她說：是啊，綠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那應該是她剛到石頭城的時候，她還正為自己身處大城市所激動，覺得未來有無限可能。

我閉起眼睛，想起那晚她綠色的連衣裙出現(xiàn)在地下通道里，被風吹起來的樣子。臺上有主持人在報幕：下面請0302號參賽選手出場。

綠歌，如果在這個龐大紛雜的世界里，我們還有一絲一毫再次相遇的可能，那么，我一定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讓你變回那年在星巴克里，充滿希望的可愛的樣子。

我拿著我的吉他，一步步走向那舞臺的中心。我唱了那首你喜歡的歌。

綠歌，讓我把自己唱給你聽。

我用盡全力，只為了那個一絲一毫的可能。我想要在這個城市里再次遇見你，然后談一場純粹的戀愛。

綠歌，我大聲地唱。我唱。

作者簡介：呂傳彬，80年代生人，現(xiàn)居重慶。從事醫(yī)學工作的文學愛好者。先后在《短篇小說》《躬耕》《羊城晚報》《新民晚報》《龍門陣》《故事大王》等刊物發(fā)表文學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