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壇赤子 匯古澤今

【摘 要】鄧散木是我國現(xiàn)代著名的書法、篆刻大家，成就卓著。他一生自勵，治學嚴謹，對書刻藝術(shù)精益求精。本文從鄧散木的書法、篆刻作品來淺析他在藝術(shù)生涯中不懈的進取精神和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

【關(guān)鍵詞】鄧散木 書法 篆刻 藝術(shù)

鄧散木（1898—1963年）上海人，原名鐵，字鈍鐵。30歲后易名“糞翁”，居室名“廁簡樓”，自號“廁簡子”，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改名“散木”。1960年后因病截去左下肢，又號“夔”“一足”等。鄧散木將自己的藝術(shù)歸納為“三長兩短”，“三長”即“詩文、書法、印章”，“兩短”即“繪畫和填詞”，因此定書房名為“三長兩短之齋”。鄧散木是我國現(xiàn)代著名的書法、篆刻大家，成就卓著。

一、罷學回家歸杜門

鄧散木于1908年進入英國人辦的華童公學讀書，學習用功，成績優(yōu)秀，除了完成學校規(guī)定的功課外，他尤其酷愛古典文學。1913年秋，因英籍教師懷疑鄧散木所寫的文章是出自他人之手，硬要鄧散木承認，散木卻大聲說：“文章是自己寫的，決不撒謊?！庇⒔褰處煘榫S護自己的師道尊嚴，狠狠打了散木一巴掌。年僅15歲的鄧散木被激怒了，他無法忍受這種侮辱，他將全部英文課本撕得粉碎，繼而罷學回家決定自修古文，好好練字，立志要像古代書法家那樣書一筆好字，作一手好文章。從此，鄧散木走上了一條自學成才的道路。他晚年回憶起這段往事時，曾在《六十自訟》中寫到“教師碧眼胡，賤我如奴星。我亦強哉矯，罷學歸杜門。埋首故紙堆，無師自鉆尋。朝取暮或棄，雜獵憑愛憎?！?/p>

二、嚴以自律彰精神

鄧散木嚴以自律，在篆刻藝術(shù)上他以秦漢古璽為基礎(chǔ)，學習了鐘鼎、封泥，并且臨遍浙皖諸派，吸各家之長。在書法上，他認真臨帖，仔細揣摩，在20歲就以精湛的書法篆刻藝術(shù)崛起于上海藝壇。1928年鄧散木正式拜入虞山派大師趙古泥的門下學習篆刻，又拜于虞山派蕭蛻庵處學習書法。在老師的指導下，他更加刻苦努力。為節(jié)約時間研習書刻藝術(shù)，早在20世紀30年代他就設(shè)計并請友人加工制造了磨墨機。磨墨機以手柄連接拉桿和齒輪，可以夾住四塊或數(shù)塊墨塊，搖動手柄就可使齒輪帶動墨塊在墨海中迅速轉(zhuǎn)動研磨，省時省力。鄧散木一年四季每天天不亮便起床，研磨一大墨海墨或書寫或著述，從不懈怠。

鄧散木一邊抓緊一切時間學習研究書刻藝術(shù)，一邊深感時間緊迫。他曾在日記中記載：“今日起實行日光節(jié)約法，將時鐘調(diào)快一小時?！睘榱硕沤^自己有稍微的懈怠，還制定了《自課》自勉自律?！蹲哉n》中寫到：“上午：六時臨池，七時作書，九時治印。下午：一時治印，三時著述，七時進酒，九時讀書。星期六下午閑散會客，工作時間恕不見客?！保ㄒ妶D1）從此，他除參加必要的社會活動外，始終按照自己制定的《自課》嚴格執(zhí)行約束自己，直到晚年。

三、書法、篆刻成大家

鄧散木的書法真、草、隸、篆各種書體無所不精。早在20世紀30年代就被當時報界譽為書壇的“江南祭酒”，篆刻有“北齊南鄧”的美譽。鄧散木篆書初始于秦《嶧山碑》，后又取法鐘鼎款識、石鼓文、篆文字，旁搜博秉，臨摹學習、研究，將篆書寫得渾厚圓轉(zhuǎn)，神完氣足。

如鄧散木書“七子九孫各有喜，左龍右虎辟不祥”篆書聯(lián)，章法布局疏密有致，筆法挺拔，柔中帶剛，既有篆書的筆意，又深得古文字的精髓（見圖2）?？瑫葘W習顏平原，取其雄健渾厚的特點，后又學歐陽詢，取其法度森嚴的特點，遍臨北碑和摩崖石刻。行草書熔二王、張旭、懷素之長于一爐，再研習王覺斯、黃道周的筆意，形成了奔放中不失含蓄，錯綜中又有點畫狼藉的書法藝術(shù)。如鄧散木集宋人詞草書聯(lián)“滿目繁華盡是舊時手種紅藥，為誰攀折擬將幽恨試寫殘花”字大逾尺，字勢連貫，流利奔放，縱橫磅礴，一氣呵成，韻律和節(jié)奏感極強，是鄧散木早期的代表作（見圖3）。鄧散木的隸書始學《張遷碑》的筆法，后臨遍漢碑，又參以伊墨卿的筆意，使他所寫的隸書更顯渾厚勁健，遒麗灑脫。

鄧散木中期的書法作品已經(jīng)完全以他獨特的個人風貌出現(xiàn)，所作正、草、隸、篆各體皆精，擘窠、蠅頭大小由之。大如丈四狂草長聯(lián)，八尺中楷隸書等，無不筆酣墨飽，力透紙背。小至蠅頭細楷，字字工整典雅，一筆不茍。如擬簡扎隸書聯(lián)“繪鏡月來縱簾隊戶，碧莆膏沐佩玉辟邪”，用筆舒展瀟灑，氣韻生動，既有漢碑筆意，又有竹木簡的韻味，是鄧散木中期隸書精品之作（見圖4）。

鄧散木晚年書法融會了各種書法的筆意特點，篆書帶有甲骨、金文和竹簡的韻味，隸書又參以篆書筆法，行書吸取了篆書的凝重，草書看上去似狂放而不經(jīng)意，但細細揣摩又筆筆精到。他還自創(chuàng)草篆、草隸，風格更加古茂天然，如草隸“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此作章法相互生讓，有行無律，用筆灑脫，款字相互照應(yīng)，一氣貫通，風格高古（見圖5）。

鄧散木的篆刻藝術(shù)早年以秦漢印為本，遍臨秦漢古璽，兼秉封泥鐘鼎，旁及浙皖諸派，汲取藝術(shù)營養(yǎng)。他說：“古印不盡可學，要當擇善而從?！迸R古不為古人所囿，臨其神不臨其貌，取其長不取其短。早年報端評價他的篆刻藝術(shù)“白文直逼秦漢，朱文好仆浙皖”。如散木刻“糞翁”印，青田石料，長方形，黃色，篆刻朱文印，無款，是早期自用印。此印以內(nèi)密外疏法，刀筆精湛，為精心之作。壯歲師從趙古泥先生，兼取封泥、陶壁、鐘鼎等藝術(shù)營養(yǎng)，因?qū)W趙不為趙所囿而獨樹一幟。

鄧散木治印注重印章的整體意境，意在筆先，將每方印章的文字都作為一個整體來處理。從印文的輕重、粗細、疏密、屈伸等變化，使刀法、章法和印文篆法協(xié)調(diào)，以達到和諧統(tǒng)一、融會貫通的美?？逃∠妊哉路?，鄧散木在《篆刻學》一書中寫到“治印之必須言章法，猶之大匠建屋，必先審地勢，次立間架，俟胸有全屋，然后量材興構(gòu)?！庇终f“印章有朱文、白文之分，印有大小方圓之別，印文有疏密繁簡之異……所以，印章中的文字應(yīng)該逐字成章，合章成印?！薄爸更c江山”白文印是擬漢代鑄印法，古拙樸茂，印文以挪讓錯落見巧思，奏以雙刀和切刀，刀筆粗細有別，使印章于端莊沉穩(wěn)中見古樸雅致。正所謂肥中有骨，無臃腫之態(tài)，瘦中有筋，無枯槁之弊。印章多為三四字印，而多字印刀法不易布局，還易板滯（見圖6）。鄧散木刻“毛澤東詠昆侖山詞”一多字巨型印，構(gòu)思別致，全印百字，有行無列，外緊內(nèi)松，篆法多變，筆筆精神到位。加之若斷似連得邊欄，看上去字多不滯而通透，正如古人所云“寬處可以走馬，密處不可容針”（見圖7）。鄧散木在《篆刻學》一書中也講：一字有一字之章法，全印有全印之章法，約而言之，不外虛實輕重而已。

鄧散木也非常重視章法、刀法和印文內(nèi)容的和諧、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毯勒Z印如重錘響鼓，聲勢凌冽粗獷樸厚，如他于1962年刻“九州生氣恃風雷”朱文印，氣勢雄渾，筆法生動精悍，章法錯落生姿。如“九州生”三個字筆畫少，就將“九州”二字作盤旋勢，并以“生”字逼邊，其余四個字筆畫多以平正篆之。且將“雷”字下部分的“田”字作回旋狀，以左邊逼邊，借作邊欄，使右上“九州”與左下“雷”字相呼應(yīng)，印底布白較多，并且底邊線條硬朗大氣。這方印章法獨特生動，搖曳生姿，結(jié)體嚴謹，分朱布白，虛實互用，使空氣流動舒暢，繁簡相成，疏密得體，刀法雄健潑辣，氣勢凌冽（見圖8）。

邊款是印章的重要組成部分。常言道印之鐫旁款，猶畫之題識也。鄧散木也非常重視印章的邊款，在其作品中不僅有常見的楷書作邊款。也有草書、隸書、篆書等各種書體作印章的邊款，有時還以短語、造像、肖形作邊款，可見散木先生刀筆合一的功力之深，令人嘆為觀止。如刻毛主席“沁園春”詩詞二十六方組印的邊款，“問蒼茫大地”印刻篆書款，“看萬山紅遍”印刻草書款，“指點江山”印刻隸書款，“大梵天墜落凡夫”印是楷書和造像款，而刻“灌”夫印是篆書和造像款。這些邊款中篆書款古樸凝重，草書款流轉(zhuǎn)如風，隸書款沉雄樸厚，楷書款端莊秀逸，而人物造像筆畫細膩、形神兼?zhèn)?，雖寥寥數(shù)筆，卻栩栩如生。邊款不僅可以幫助我們了解作者的篆刻時間，還為后人學習研究作品的藝術(shù)特點、作者成長的藝術(shù)道路和分期提供可靠的依據(jù)。

鄧散木篆刻的藝術(shù)原則是好的藝術(shù)作品一定要有時代風格，不要一味死守古法，主張要“古為今用，推陳出新”。眾所周知，自古以來金石篆刻都是以篆文入印，以繁體字入印。20世紀50年代隨著文字改革的不斷深入，使用簡化漢字已是大勢所趨。但簡化字與繁體字的寫法不同、間架結(jié)構(gòu)不同，章法的安排與布局也不易整齊勻稱。因此以簡化字入印更是無人敢為天下先，鄧散木大膽嘗試，走以簡化字入印的新路，“躍進書生”“為工農(nóng)”等印章就是鄧散木在這一時期的杰作。

“躍進書生”朱文印，結(jié)體、章法的聚合均有所創(chuàng)造，疏密和諧自然成趣，具有高雅的格調(diào)。以楷書作邊款書“以簡化字入印，亦大膽創(chuàng)造，故自不惡戊戌夏，散木作此以為躍進之劵”。（見圖9）“為工農(nóng)”朱文印，章法設(shè)計大膽妥帖，筆法方圓并用，和諧統(tǒng)一，刀法舒朗，古樸蒼勁?？睢鞍资先四懘笕缍罚毼锤胰『喕秩胗?。今試為之，頗似埃及古印。一足記?！编嚿⒛鹃_創(chuàng)了用簡化字入印之先河，恰實是膽大如斗。

鄧散木能用各種質(zhì)地的印材入印。他說印材有大小方圓之別，印文有疏密繁簡之異，不能茍同，不容強合，必須各得其宜，方為完璧，否則圓鑿方枘，格格不能相入矣。他腕力驚人，善用各種材質(zhì)入印，無論金、銀、銅、鐵，還是玉、象牙、水晶、瑪瑙、翡翠都可以奏刀治印，并可以與刻石有異曲同工之妙。象牙質(zhì)韌而膩，不易入刀，但他仍可游刃有余。如“三長兩短之齋”朱文牙印，是鄧散木師從趙古泥先生后的早期作品，此印是仿古封泥印，章法率意天真，神似其師趙古泥的治印風格?！帮L蘇雨賦江南春”牙印是鄧散木中期治印，他遺貌取神，逐漸掙脫師門，形成自己的治印風格。印章構(gòu)思精湛，用刀細膩，章法茂密中見松靈（見圖10）。玉堅而滑，不易奏刀。瑪瑙、雞血石質(zhì)地更硬，鐫治更艱難，但他仍能取其質(zhì)地的印材治印，如“糞翁信鈢”水晶印、“卷婁”雞血石印、“葉倩玉”瑪瑙印等。鄧散木都能以手硬入，得心應(yīng)手，可見其攻堅之功力。

四、歷盡艱辛澤后人

晚年鄧散木被錯打成“右派”，又加上傷腕、截肢、切胃、癌變，在精神上和身體上遭受重創(chuàng)，生活相當困苦，但他始終保持著積極進取的人生態(tài)度。鋸足傷腕后，他用左手執(zhí)筆握刀，堅持作書刻印，嘴里還不停地念叨“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誰云病未能”印就是用左手鑿刻而成的，印面透出一股奇崛之氣，印款云“病腕作書亦有神采來之（筆），因攘王右丞句，琢此以記，一足，時年六十又五?！北磉_了他樂觀進取的精神?！耙蛔阒E”印章青田石料，篆書朱文印，作于1960年。此印章法盡得離合之勢，章法布白亦不同凡響，是鄧散木晚年的精品印作?！凹t旗三面兀東風”印，作于1962年，為建國13周年國慶獻禮精心所創(chuàng)，章法、字法、刀法均富功力?！袄隙凰馈庇?，章法妥帖，刀法凝練蒼勁，筆勢生動渾厚，這方印作反應(yīng)了一位老藝術(shù)家博大的胸懷和樂觀主義精神。無怪乎藝壇評論鄧散木晚年篆刻藝術(shù)“風格老辣古拙，一股奇倔之氣透出印面，越來越顯意態(tài)宏大”“從最不經(jīng)意當中透露出最獨特最深厚的功力來”。

鄧散木一生自勵，治學嚴謹，對書刻藝術(shù)精益求精，樂此不疲。他一生刻了五千余方印，為后人留下了《三長兩短之齋印存》《廁簡樓編年印存》《糞翁治印》《高士傳印譜》《一足印稿》《散木印集》等數(shù)十部印譜和一部《篆刻學》。金石篆刻的理論著作《篆刻學》是鄧散木幾十年來對篆刻藝術(shù)實踐經(jīng)驗的總結(jié)，是學習篆刻藝術(shù)的精辟論著。起初《篆刻學》是鄧散木20世紀30年代在上海講授金石篆刻的“課徒稿”，后來在借鑒學習古人及各流派之長的同時，通過幾十年對篆刻藝術(shù)經(jīng)驗的不斷總結(jié)和研究，幾經(jīng)修改和補充而成。書中用簡練的筆墨，從文字的起源、構(gòu)成到演變，詳實扼要地對金石篆刻的流派及章法、刀法都作了論述和介紹，對諸流派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作了剖析，并提出了自己精辟獨到的見解。尤其在章法一文中，從臨古、疏密、輕重、增損、屈伸、挪讓、承應(yīng)、巧拙、宜忌、變化、盤錯、離合、界面、邊緣等方面都加以說明，澄清謬說明辨是非，于讀者大有裨益。全書八萬余字全部以蠅頭小楷書之，一絲不茍（見圖11），是我們學習書法篆刻的最好教材。將中國傳統(tǒng)的篆刻藝術(shù)提升到新的理論高度，是研究金石篆刻理論和技法的專業(yè)論著，是書刻史上的里程碑。

鄧散木是位多才多藝、藝術(shù)全面而多產(chǎn)的著名藝術(shù)家。他經(jīng)過堅持不懈的努力，創(chuàng)作出大量氣勢磅礴的書刻藝術(shù)，同時也給我們留下了大量的書法篆刻作品、手跡和論著。這些珍貴的藝術(shù)作品，不僅是我們學習研究鄧散木書刻藝術(shù)的珍貴史料，也是我們學習研究祖國傳統(tǒng)文化的珍貴資料。他在藝術(shù)上不懈的進取精神和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將永遠是后人學習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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