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時期詩詞里的春天

3月12日是植樹節(jié)，人們都喜歡在這個時節(jié)種植花草樹木。

自古以來，文人墨客對花草樹木有著深厚的情感，不僅喜愛植樹種花，而且還留下了許多植樹詩文。

尤其是唐朝，植樹綠化蔚成風氣，不少詩人積極倡導(dǎo)和參加植樹活動，寫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詩作。

李白寫詩回憶所種桃樹

749年春，漂游在南京的李白漫步郊外。此時，一望無際的桑田里，茂密的桑樹蔥蔥綠綠，睡眠一冬的蠶兒也開始吐絲了。望著清新如畫的江南春色，李白觸景生情，思鄉(xiāng)、思親之情油然而生，他揮毫寫下了《寄東魯二稚子》一詩：“吳地桑葉綠，吳蠶已三眠。我家寄東魯，誰種龜陰田？春事已不及，江行復(fù)茫然。南風吹歸心，飛墮酒樓前。樓東一株桃，枝葉拂青煙。此樹我所種，別來向三年。桃今與樓齊，我行尚未旋。嬌女字平陽，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小兒名伯禽，與姊亦齊肩。雙行桃樹下，撫背復(fù)誰憐？念此失次第，肝腸日憂煎。裂素寫遠意，因之汶陽川。”

全詩由江南春耕時節(jié)寫起，繼而對自己三年前在家中樓旁栽下的桃樹展開描寫，由樹及人，抒發(fā)對兒女的一片想念之情，懷鄉(xiāng)土之心、思兒女之情躍然紙上，凄楚動人。

李白因在朝中受權(quán)貴排擠，懷著抑郁不平的心情離開長安，開始了生平第二次的漫游。當時，李白攜妻子許氏、女兒平陽投奔在濟寧為官的親戚，并居住下來。據(jù)《太平廣記》載：“李白自幼好酒，于兗州習業(yè)，平居多飲。又于任城縣構(gòu)酒樓，日與同志荒宴，客至少有醒時。邑人皆以白重名，望其里而加敬焉。”其中提到的 “酒樓”即現(xiàn)在的濟寧太白樓。李白居濟寧期間，他偕同夫人、女兒在太白樓旁親手栽植桃樹。后來，兒子伯禽出生，夫人許氏因病去世。后又娶劉氏女為妻，生子頗黎。沒過多久，李白開始到江南漫游。

李白寫下《寄東魯二稚子》一詩時，在南京居住已近三年，暢游在詩情畫意的吳地春色里，李白心潮澎湃，浮想聯(lián)翩，想到自己浪跡江湖，住無定居的經(jīng)歷，便懷念起老家的田園。不知此時的田園，是誰在耕種。春耕的事已來不及料理，而自己的歸期尚茫然無定。李白想起自己臨行前親手栽下的桃樹，猜想如今應(yīng)長得與酒樓一樣高了，此情此景，李白更是想起了嬌女平陽在樹下玩耍嬉戲時的情景，或許此時女兒手折花朵倚在桃樹下盼他回家，而他卻一別三年沒有回來。想到此，李白不由得思緒萬千，肝腸寸斷。他撕片素帛寫下遠別思親的情懷，寄給遠在濟寧的家人。

杜甫植樹和農(nóng)夫打成一片

760年春天，在成都城西風景如畫的浣花溪畔，著名詩人杜甫望著一座新落成的草堂，欣喜不已。盡管不是高樓大廈、瓊樓玉宇，但是對于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杜甫來說，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住房。他撫今追昔，回望自己的坎坷之路，唏噓不已。

想到此，杜甫感慨萬千，寫下了《狂夫》一詩：“萬里橋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滄浪。風含翠篠娟娟凈，雨裛紅蕖冉冉香。厚祿故人書斷絕，恒饑稚子色凄涼。欲填溝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p>

此時正值春季，杜甫自己動手植樹，他四處尋找樹苗花草。杜甫在《詣徐卿覓果栽》一詩中描述找尋苗木的情景：“草堂少花今欲栽，不問綠李與黃梅。石筍街中卻歸去，果園坊里為求來。”求得苗木以后，杜甫在草堂前種花植樹，飲酒賦詩，酒酣耳熱后，竟與當?shù)氐那f稼漢、老農(nóng)夫扳脖子、摟腰，在一起打鬧，“相狎蕩，無拘檢”。

樹木栽植好后，杜甫精心管理，細心呵護，修剪、施肥、澆灌，儼然就是一位經(jīng)驗豐富、辛勤勞作的園丁。他在《惡樹》一詩中寫下自己管理樹木的感受：“獨繞虛齋徑，常持小斧柯。幽陰成頗雜，惡木剪還多。枸杞因吾有，雞棲奈汝何。方知不材者，生長漫婆娑。”

白居易動員忠州百姓一起植樹

819年春，一艘大船在長江邊的忠州城停泊靠岸，從船上走下來一位中年人，此人就是新任忠州刺史、時年46歲的大詩人白居易。

夜晚，在忠州官衙的白居易徹夜難眠，他想到了繁華的京城，曾任左拾遺的白居易希望以盡言官之職責報答皇帝的知遇之恩，因此頻繁上書言事，甚至當面指出皇帝的錯誤。815年，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白居易上表主張嚴緝兇手，被認為是越職言事。其后白居易又被誹謗：母親看花而墜井去世，白居易卻著有“賞花”及“新井”詩，有害名教。遂以此為理由貶為江州（今江西九江）司馬，元和十三年（818年）改為忠州刺史。

819年，白居易被派到忠州，白天行路難的一幕幕情景又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此情此景，他的心情糟糕極了，當晚寫下了《初到忠州贈李六》的詩：“好在天涯李使君，江頭相見日黃昏。吏人生梗都如鹿，市井疏蕪只抵村。一只蘭船當驛路，百層石磴上州門。更無平地堪行處，虛受朱輪五馬恩?！?/p>

抱怨歸抱怨，但是作為一方“父母官”的白居易仍然是盡職盡責的。他漫步忠州城時，見四周的山岡滿目荒蕪，目透十里，發(fā)出了“巴俗不愛花，競春人不來”的感慨。他苦口婆心，動員民眾植樹栽花，并親自到城郊和百姓一起栽樹種花。他在《東坡種花》一詩中寫道：“持錢買花樹，城東坡上栽；但有購花者，不限桃李梅。百果參雜種，千枝次第開?！?/p>

為了培育管理樹苗，他每日帶領(lǐng)童仆，除草、中耕、施肥、培土、澆灌。樹木成林后，白居易看到自己親手栽植的樹長大成林，種下的花卉爭相盛開，喜上眉梢，漫步其間，寫了很多寄情于樹木、花草的閑適詩，如“手栽兩松樹，聊以當嘉賓”“白頭種松桂，早晚見成林”。

白居易在調(diào)離忠州回京城時，對忠州的一草一木都懷有感情，依依不舍。即使到了京城為官，仍念念不忘在忠州的植樹種花的歲月，他曾在詩中說：“每看闕下丹青樹，不忘天邊錦繡林。西掖垣中今日眼，南賓樓上去年心?；ê阂鉄o分別，物感人情有淺深。最憶東坡紅爛漫，耶桃山杏水林檎?！?/p>

補白

唐代詩詞里的春天

盛唐時期，國力強盛，人才輩出，大唐文人縱情抒發(fā)春天，因而留下了大量描寫春天景致和情感的詩篇，這在中國文學史上是十分罕見的。

唐太宗李世民用詩抒發(fā)自己的壯闊夢想：“慨然撫長劍，濟世豈邀名。星旌紛電舉，日羽肅天行。遍野屯萬騎，臨原駐五營。登山麾武節(jié)，背水縱神兵。在昔戎戈動，今來宇宙平?！边@首題為《還陜述懷》的詩篇，是李世民率師平定關(guān)東割據(jù)勢力，大唐王朝一統(tǒng)天下之后而寫。李世民締造的大唐盛世起航，唐詩的春天也開始了。

大氣磅礴的李白，煙花三月，在煙霧迷蒙、繁花似錦的長江邊，在熱鬧非凡的黃鶴樓上，為孟浩然餞行，揮筆寫下了千古名篇《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p>

陸龜蒙說：“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杖劍對尊酒。恥為游子顏。蝮蛇一螫手。壯士即解腕。所志在功名，離別何足嘆?！痹诖禾斓臍庀⒅校麄兏嗟氖菈粝牒推诖?。

盛世的繁華，需要詩歌來裝點和陪襯，而詩人眼里的春天，正是這盛世的再現(xiàn)，大詩人白居易的《春游》一詩畫龍點睛：“上馬臨出門，出門復(fù)逡巡?；仡^問妻子，應(yīng)怪春游頻。誠知春游頻，其奈老大身。朱顏去復(fù)去，白發(fā)新更新。請君屈十指，為我數(shù)交親。大限言百歲，幾人及七旬？我今六十五，走若下坡輪。假使得七十，只有五度春。逢春不游樂，但恐是癡人?！?/p>

而大唐的少女也來送上她的春之歌。女詩人薛濤信筆拈來：“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攬草結(jié)同心，將以遺知音。春愁正斷絕，春草復(fù)哀鳴。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jié)同心人，空結(jié)同心草。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玉簪垂朝鏡，春風知不知?！?/p>

這正是大唐盛世的吶喊。在經(jīng)濟繁榮、交通暢達、疆域遼闊的時代，大唐文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們才有了在春季里親近自然、深入觀察、遠足而廣泛的經(jīng)歷。

唐朝春天的氣息也在詩歌中撲面而來。那時的風是這樣的：牟融說“正是太平行樂處，春風花下且停驂”；賀知章說“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李商隱說“橋峻斑騅疾，川長白鳥高。煙輕惟潤柳，風濫欲吹桃”。

那時的雨是這樣的：孟浩然說“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王維說“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杜甫說“好雨知時節(jié)，當春乃發(fā)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那時的花是這樣的：白居易說“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楊巨源說“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

他們猶如百轉(zhuǎn)歌喉的百靈鳥，在春天日漸蓬勃的氣息里，將一腔真情傾注在詩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