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竹
我所展讀的,是一個執(zhí)拗的畫者為我所呈現(xiàn)的大千風景,不用追問作者為何而畫,因為繪畫已嵌入他的個人生命,羅織在日常經驗之中,與其它瑣屑的事務混合在一起,難以割舍。在此,繪事已經融解入畫者的血液,成為了本能。
時下中國畫壇十分熱鬧,應襯著時代的浮華,然而在華服之下,有多少尊干縮的病軀?畫壇中蕓蕓眾者,總還是太多聰明機智,幾人詰問心靈真誠?油畫入中土之百年歷程,也正是百年的糾結。這恰是中國現(xiàn)代史的模印:世界風潮變幻,時代鼎沸雷鳴。文明的對沖直逼著當下此在的主體。歷史如此喧囂,在畫壇,其實很難置下一座安靜的畫架。蕓蕓畫者中,最稀缺的,是面對自己的心靈,辨別自己的真實。
而耿翊確實是真實面對自身的畫者。
他的畫中沒有時髦貨色。
在耿翊的畫中,村村寨寨、坡坡坎坎都沁著苦丁茶的味道,既在慘淡中泛出苦澀,又安然自適,不嬌不餒,特別透著“貴州氣質”。他的筆調密密疊疊,綿韌詰曲。他經營畫面猶如農夫經營自家田疇,每一寸都不厭其繁地精耕細作,透露出對“形形色色”的深度迷戀。一山一石、一草一木,林林總總盡入囊中,旮旯犄角都布滿細密的鋪排,津津有味地咂摸過來。他的畫不賣機巧,不打啞謎。風景,便自在于視野內,尺幅中。此時,它與我拭目以矚,閑然相對,無關宏旨。
我向來喜歡這樣的畫家,只因他更愿意傾聽自我內心的響動,于是乎更接近詩性的本質、
更關切靈魂而非智慧。繪者之眼,確乎可以是心靈的玄窗。智慧如天平,可以稱量事功輕重、
利害得失。而心靈則如同行云,不計較方向與目的:可以飄然而至,起于青萍之末;可以怵然成雨,生物以息相吹;或徙于南溟、或止于丘壑。展轉遷延、舒卷虬結,種種況味,盡在過程之中。
繪者若能以眼傳心,他的端詳必貼近大地,乃至刻入土層,由存在而逼近本質。
我欣賞這樣的畫者,不僅僅因為畫,更因著這一份滲入骨髓的緣,一份可引為同道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