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副詞“很”的語法化進程

王家蔚

摘 要：程度副詞是漢語量性表達的一種重要手段，早已成為語法界研究的熱點。20世紀80年代中期起，對漢語程度副詞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文章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通過充分調(diào)研漢語語料，運用語義特征分析法分析“很”被修飾成分的語義限制條件，從歷時的角度理清它們由實詞到虛詞的語法化過程及路徑，并運用歸納法從句法位置、語義變化、語用特征、認知心理等方面對其語法化的形成機制進行嘗試性的解釋。

關鍵詞：很；語法化；形成機制

[中圖分類號]：H1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5--01

一、“很”的句法、語義及語用分析

1.1句法特征

“很”通常修飾性質(zhì)形容詞?？梢允菃我舻模部梢允请p音的，如“很高”、“很薄”、“很漂亮”；“很”不能修飾偏正結(jié)構(gòu)的形容詞，如不能說“很筆直”、“很稀少”等；此外，形容詞的重疊式也不受“很”修飾，如不能說“很綠油油”。

“很”修飾的動詞多是表示喜愛、怨恨、認可、感知等心理活動的動詞。包括能愿動詞、動詞性短語等。

傳統(tǒng)語法學認為副詞一般不能修飾名詞，但隨著網(wǎng)絡媒體及人們求新求異的心理，程度副詞修飾名詞已經(jīng)成為一種合理的語言現(xiàn)象。在“很+名詞性成分”的組合中，“很”的作用主要是表程度量，同時凸現(xiàn)了名詞的性狀意義，該結(jié)構(gòu)功能上既不同于程度副詞也不同于名詞，而是具有了謂詞性，語法功能上近似于形容詞。

“很+名詞性性成分”在句中可以修飾不同的句法成分。如：

（1）常年的舞蹈訓練使梅婷不習慣穿裙子， 如今又因為排戲的原因，很少有機會穿那種很女性的裙子。（湘予《快樂梅婷》）—修飾定語

1.2語義特征

從語義特征上來看，“很”修飾的形容詞、動詞和名詞的在語義特征上并不相同。

受“很”修飾的形容詞無論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都表示事物的屬性，并有一定的程度量和伸縮性，是對事物的屬性或性狀的一個模糊的概量，而不是具體的量點。即帶有“[+屬性]、[+程度量]、[+性狀義]和[+模糊量]”等語義特征的形容詞?！昂堋敝皇菃渭兊乇硎境潭燃由?，不含比較的意思。而一些無程度量或者程度量很高的基本上都不能受“很”修飾。如說“很溫暖”但不說“很溫”，說“很黑”但不說“很漆黑”。

“很”修飾的動詞都是動作性、時間性比較弱而性狀義及可量度性比較顯化的，即帶有“[+可量度性]、[+性狀義]”等語義特征的動詞。而且動詞自身很難用程度來衡量，只能用時量、動量及數(shù)量來表示程度量。有時用“很是”表達，此時的“很是”具有很強的主觀性。如：

（1）這個問題他很是思考了一會。

（2）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弄得他很是傷神。

“很”修飾的名詞多為抽象名詞、專業(yè)名詞及部分物質(zhì)名詞。此組合中的“很”不僅表明了名詞的性狀義程度，也凸顯了名詞的屬性特征。我們可以將能受“很”修飾的名詞的語義特征概括為“[+性狀義]、[+屬性]”。而有些名詞如“桌子、墻”等物質(zhì)名詞就不能受“很”修飾，因為他們的屬性特征不明顯。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很”可以受“不”修飾，同時也可以位于“不”前，但二者的語義不同。“不很……”表示程度減弱，如：第二天早晨，英士起得很早?？戳艘粫拥膱?，心中覺得不很痛快；方士上學了去了，家里甚是寂靜。（冰心《去國》）“不很痛快”比“很痛快”量級要低，是一種委婉的表達方式。“很不……”格式表示否定動作或狀態(tài)的程度，“很不痛快”就比“不痛快”程度要高。

1.3語用功能

“很”在表達程度加深時具有模糊性的特點。通常人們僅僅以經(jīng)驗性的心理標準作為程度量幅的判斷，可以說“很”體現(xiàn)了程度副詞的主觀語義的特點，是一種帶有較強的主觀評價色彩的語言格式。例如：“很忙”已經(jīng)成了人們的日常用語，有時也許是一種借口，但卻是一種拒絕某人或某事的比較委婉的方式，“很”的運用也符合了禮貌原則。

二、“很”的語法化進程

現(xiàn)代漢語的程度副詞“很”，語法學界一致認為是在近代才出現(xiàn)的，在歷時發(fā)展過程中經(jīng)歷了“動詞——形容詞——程度副詞”的語法化過程。

“很”《說文解字》有：“很”，不聽從也，從彳艮聲，胡懇切?！边@是“很”的本義，其最初義是“不聽從”。如：“猛如虎，很如羊，貪如狼，強不可使者，皆斬之?！保ā妒酚洝ろ椨鸨炯o》）很明顯這里的“很”是動詞，義為“不聽從，倔強”。

可以說從先秦到唐宋，“很”以作形容詞的用法居多?！昂堋焙汀昂荨蓖谩！墩f文·犬部》注“狠”為：“狠，吠斗聲，從犬艮聲。”《篇海類編·鳥獸類·犬部》：“狠”與“很”同，惡也?！?/p>

“很”和“狠”在保持它的形容詞意“兇狠、乖戾”的同時，已開始虛化為程度副詞了。元代，“很”的“不聽從”義基本消失，在現(xiàn)代漢語里已不存在，只存在于古代漢語里?！皟春荨绷x很少出現(xiàn)，而作為程度副詞使用的“很”則初露端倪。

“很”的副詞用法在明代逐漸開始增多，特別在小說中。如：

（1）這書室庭戶虛敞，窗很明亮，正中掛一幅名人山水，供一個古色香爐，爐內(nèi)香煙馥郁。（抱甕老人《今古奇觀》）

（2）“果要千金，也不打緊，只是我大儒人很專會作賤人。（凌濛初《初刻拍案驚奇》卷二）

在此之后就基本看不到“很”的動詞和形容詞用法了，“很”演變?yōu)楸硐拗瞥潭鹊某潭雀痹~。

參考文獻：

[1]王力.中國現(xiàn)代語法[M].北京：商務印書館 1985.

[2]沈家煊.“語法化”研究綜觀[J].外語教學與研究，19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