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最具野心的稅制改革

高榮偉

GST全名直譯就是“貨物”和“勞務”稅（The Good and Services Tax），是一種只針對消費環(huán)節(jié)征稅的間接稅。在以直接稅為主體的大多數(shù)發(fā)達國家中，此類稅制通常被稱為銷售稅或消費稅?！癎ST的通過具有標桿性意義，是印度嘗試的最重要、最具野心的稅制改革”，《華爾街日報》發(fā)表專欄文章稱。

印度復雜的稅收體制

目前，印度實行中央、邦和地方三級課稅制度。各級政府課稅權明確劃分，但稅制十分復雜。印度的主要稅種如下：中央稅：包括公司所得稅、資本所得稅、個人所得稅、遺產稅和贈與稅、銷售稅、消費稅、增值稅、社會保障稅、注冊稅、土地和建筑物價值稅、印花稅、關稅等；邦稅：包括交通工具稅、土地價值稅、農業(yè)所得稅、職業(yè)稅、增值稅等，邦級增值稅對大約550種貨物征稅，適用于商業(yè)批發(fā)和零售業(yè)；地方稅：包括土地和建筑物稅（租金）、土地增值稅、廣告稅、財產轉讓稅，這類稅由地方按照不同稅率對轄區(qū)內的土地和財產價值征稅。由此不難看出，印度稅收紛繁復雜，企業(yè)家們早已對印度目前復雜的稅收體制怨聲載道。作為聯(lián)邦制國家，印度中央及各地方都有權對自己所管轄的商品、服務實施不同的稅率和稅法，由此造成了印度稅收征管的一大頑疾——中央和地方重復征稅問題，涉及消費稅、服務稅、銷售稅、增值稅、過境稅等。

長期以來，印度形成了稅收的混亂與腐敗。以銷售稅為例，商品跨邦銷售的銷售稅是由中央征收，稱為中央銷售稅，而商品在各邦領域內銷售，則由各邦負責征收，各邦可以給予稅收優(yōu)惠，這直接導致賦予稅務機關很大的自由裁量權。印度境內的商品物流正是在這些名目繁多、稅率不一的關卡前降低了效率，推升了價格。當前，印度29個州各自為政，基本上都在執(zhí)行各自的稅法，這種局面嚴重阻礙著州與州之間的貿易。

《華爾街日報》報道，在印度各邦的交界處，經常有排著長龍等待交稅的卡車，它們將被執(zhí)法官逐個盤查是否繳納了本邦的稅。一輛卡車從印度南部行駛到北部，需要在不同關卡支付至少5種稅費。據(jù)印度交通部的一份調查顯示，因交界檢查或其他官員視察，印度卡車運輸中1/4的時間被浪費在這上面。

進入2017年，這樣的執(zhí)法官員還在兩邦交界處徘徊。當然，印度紛繁復雜的稅收體制對此要負相當?shù)呢熑巍恳粋€邦對自己所管轄的商品交易都實施不同的稅率和稅法，這無疑阻礙了商品銷售自由擴張。

如今，莫迪政府想要改革稅制，實施統(tǒng)一的銷售稅。經濟學家認為，商品服務稅法案被認為是印度獨立以來意義最重大的稅收改革，具有劃時代意義，在取代目前令人眼花繚亂的地方稅“大雜燴”的同時，可有效降低商品交易門檻。專家預測，商品服務稅法案一旦實施，將會讓印度國內生產總值增速迅速提升1-2個百分點。

稅制改革進程艱難

歷屆印度政府奉行計劃經濟，希望通過投資重工業(yè)來刺激經濟增長，又不得不為了收買選票而大肆增加社會福利支出。到1991年經濟改革前，印度的稅務體系呈現(xiàn)以下特點：稅收收入持續(xù)增長，但是稅收占GDP比重提升緩慢。稅收收入相對不足不僅影響了印度政府調控經濟的能力，而且在計劃經濟模式下，政府有效投資不足使經濟的潛在增長能力難以得到充分釋放。

莫迪并非第一個想要統(tǒng)一稅制的印度總理。印度歷屆政府多次啟動稅制改革，但是受到財政紀律松弛、分稅權責倒掛、地下經濟盛行等因素影響，印度稅務體系狀況始終難言樂觀。進入21世紀，印度各邦的間接稅實際稅率不同、征管方式各異，嚴重阻礙全國統(tǒng)一市場的形成。2000年，時任總理瓦杰帕伊領導下的政府開始討論GST改革，嘗試將各地分散的銷售稅改造為全國統(tǒng)一的貨物和勞務稅。

期間，一個顯而易見的最大問題是：GST并非一項單純的經濟改革，它涉及中央與地方新的財權劃分，以及被取消獨立征稅權力的邦政府以及聯(lián)邦政府在GST中獲得的“股份”的多少，而這影響到他們各自獲取的稅收利益。商品服務稅法案的實施，相當于把印度各自為政的地方政府稅收利益，統(tǒng)一到一個合資公司中，之后大家根據(jù)股權獲得分紅。此外，對于商品服務稅法案所主張的“全國一盤棋”，還必須考慮到中央要兼顧不同地區(qū)的現(xiàn)實需求，并給予稅收損失補償問題。印度稅收體系改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改革進程舉步維艱。

此后，作為印度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總理，辛格提出在兩年內在印度實施統(tǒng)一的GST增值稅稅率計算法，以便簡化中央和地方復雜的稅務體系。媒體報道指出，擁有大型制造基礎的邦，對印度新稅法一直保持警惕態(tài)度：來自GST的收入將會流入那些消費商品和服務的邦，而不是生產商品和提供服務的邦。所以，印度南部的幾個制造業(yè)大邦，像馬哈拉施特拉邦、卡納塔克邦、泰米爾納德邦等，都極力反對商品與服務稅改革，理由就是他們生產了印度大多數(shù)商品，但只能征收生產環(huán)節(jié)的銷售稅，而得不到應用于消費環(huán)節(jié)的商品與服務稅。來自地方的巨大阻力使辛格政府無功而返。

印度稅制以憲法為基礎，沒有議會授權，政府不能課稅。要實施GST，就必須對憲法部分條款進行修改。2014年5月底，印度現(xiàn)任總理莫迪上臺。僅僅過了半年，大刀闊斧推動改革的莫迪便提出一項旨在為實施GST掃清道路的憲法修正案。2015年，在莫迪的大力推動下，執(zhí)政的人民黨憑借多數(shù)議席使憲法修正案獲得下議院通過。

面對僅占少數(shù)席位的上議院，莫迪開始尋找盟友支持。2015年年底，由印度前總理辛格安排，莫迪與國大黨主席索尼婭·甘地專門為推動GST而坐下來“喝茶”。此舉極大提振了各界對于修正案通過的信心。不出人們所料，相關憲法修正案在上議院如期通過。“印度上議院表決通過的這項憲法修正案，為印度在全境實施統(tǒng)一的GST稅制掃平了最大障礙?！碑?shù)孛襟w評論指出。

2016年8月，GST草案終在聯(lián)邦立法層面獲得通過。如果從GST提上議事日程的時間算起，到最終獲得議會通過，時間跨度長達十幾年之久，由此也可以看出印度稅收體系改革之艱難。印度輿論預測，不出意外，這次“印度建國后最重大的稅務改革措施”將于2017年4月出臺，印度將由此告別碎片化的市場格局。

打擊逃稅鮮招出爐

長期以來，令莫迪政府頗為頭疼的是，印度社會偷稅漏稅現(xiàn)象嚴重。在莫迪政府緊鑼密鼓推進GST之時，印度媒體不斷爆出偷稅漏稅問題。據(jù)印度媒體報道，為打擊偷稅漏稅行為，印度政府于2016年6月開始實施“收入申報計劃”。印度政府將給逃稅的人提供一次機會，只要主動申報、付出45%稅金的代價，政府對這筆未申報收入的追查就一筆勾銷。有評論指出，“鮮招出爐，也是莫迪政府沒有辦法的辦法?！痹?012至2013年間印度只有1%的人繳納所得稅，這種情況讓莫迪政府想方設法要增加國家稅收。在坦白從寬的政策鼓勵下，有許多人選擇如實申報。

據(jù)悉，本次“收入申報計劃”中平均申報的金額為1000萬盧比。印度財政部發(fā)布的文件顯示，截至2016年9月30日，參與該計劃的申報者共計71726位，申報總額為6738.2億盧比（約99億美元）。但對亟欲重整印度、提高國家稅收的總理莫迪來說，這樣的“斬獲”頗顯尷尬。

在實施“收入申報計劃”過程中，有兩份巨額申報引起印度當局的注意，其中一份申報的金額甚至達到了2萬億盧比（約294億美元）。這個神秘首富家族所申報的2萬億盧比不僅超過印度首富、電信大亨穆克什·安巴尼的資產——213億美元，也高于安巴尼家族賬面上的資產258億美元。對此，印度財政部表示，一些人濫用了政府赦免逃稅的計劃，將著手進行調查。印度稅務部門抓逃稅行動中意外發(fā)現(xiàn)的這兩份巨額申報，足以表明印度社會偷逃稅款現(xiàn)象之嚴重?！安贿^，這似乎難以阻擋新稅法的出臺。與之相反，新稅法的出臺，其中一個重要作用正是為了遏制印度社會的偷逃稅款現(xiàn)象?！笨突鶉H和平基金會專家Milan Vaishnav在《印度的稅收體系》一文中指出，“印度巨大的市場——一個關在籠子里的老虎——將被釋放”，而這個對該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稅制改革，或將改寫印度的經濟版圖。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