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史視野下的絲綢之路再考量

許金晶

伴隨著中國政府將“一帶一路”上升為國家戰(zhàn)略，絲綢之路—這個已經(jīng)在現(xiàn)實話語當中塵封許久的名詞，重新成為國內(nèi)外政要、商人和學者們熱議的焦點。這樣的熱潮，讓以絲綢之路為主題的諸多論著，也再次呈現(xiàn)出熱銷的景象。

在這些論著當中，牛津大學學者彼得·弗蘭科潘撰寫的《絲綢之路》一書值得關注。自出版以來，該書在英國、美國、德國、波蘭、土耳其、韓國等國引發(fā)熱議，并被英國主流媒體《泰晤士報》《衛(wèi)報》等評為2015年度圖書。在這樣的熱議聲中，讀客圖書和浙江大學出版社于2016年10月推出了該書的中文版。

弗蘭科潘的這本《絲綢之路》為什么會引起這樣的轟動？這除了得益于中國“一帶一路”戰(zhàn)略在全球范圍內(nèi)的影響力之外，恐怕跟這本書的寫法密切相關。

我們可以把這本書跟過往關于絲綢之路的論著做一個簡單的對比：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和法國學者瑪扎海里關于絲綢之路的研究論著，曾長期是該領域最為權威的著作。然而前者只是赫定在絲綢之路上考察的旅行日記，后者倒的確稱得上是嚴謹?shù)膶W術著作，但很大程度上近乎史料匯編，其內(nèi)容也側重于中國跟波斯之間的文化交流，無論是論述的時間長度和地域廣度，都相對有限。2014年9月，江蘇人民出版社推出了南京大學歷史學者劉迎勝先生所著的《絲綢之路》一書。這本書以時間為經(jīng)，以文明交流為緯，全面系統(tǒng)闡述了兩條絲綢之路的發(fā)端、發(fā)展過程，詳細介紹了絲綢之路沿線不同民族、文明類型及其相互交流的歷史狀況，展示了數(shù)千年來以絲綢之路為紐帶文明碰撞與融合的宏大歷史場景，應該說比起赫定和瑪扎海里的論著，有了不小的進步。但它同樣有著明顯的缺陷：一來這本書實際上是劉1996年出版的關于絲綢之路的歷史普及讀物的再版，很多史料和觀點仍然維持20年前的狀態(tài)，未能反映這方面研究的最新成果；二來這本書采取的仍然是中國傳統(tǒng)式的研究方法，注重史料搜集，偏重于王朝興替的政治史介紹，而缺少經(jīng)濟、社會層面對于絲綢之路的分析。

弗蘭科潘的《絲綢之路》很好地彌補了上述缺陷：在注重敘事的西方新史學訓練下，這本《絲綢之路》采取非常流暢的歷史散文式的筆法，以一個一個小專題的形式，將以絲綢之路為核心的兩千多年的全球史娓娓道來。那些相對枯燥、零散的各國史料，都在作者高度整合與分析的基礎上，不露痕跡地融匯于詩意、深邃的文字記述之中。在作者的筆下，絲綢之路并不僅僅是一條承擔商品貿(mào)易功能的通道。在這條長達萬里、沿承千年的歷史通道上，宗教與文化的傳播與碰撞，政治權力與軍事實力的互相博弈、此消彼長，同樣無時無刻不在上演。

如果說過往的同主題論著，都把絲綢之路的起點—中國作為論述中心的話，那么弗蘭科潘的這本《絲綢之路》則秉承著西方學者的一貫視角，將以西歐為代表的西方世界，在以絲綢之路為中心的全球貿(mào)易、文化與政治體系之中，實力和位置的發(fā)展與變化，作為敘述的中心線索。在作者看來，全球化時代來臨的重要標志，就是西方世界在絲綢之路當中的地位，從邊緣走向主導。而位于絲綢之路核心地帶的內(nèi)亞、中亞和西亞國家，則從中西貿(mào)易和文化交流的主導者，轉(zhuǎn)而淪為西方各個大國利益的角力場。

時過境遷，當崛起后的中國重新開始重視絲綢之路，重新開始走出國門，曾經(jīng)主導世界的西方各國會如何應對與回應？透過弗蘭科潘的這本《絲綢之路》，我們或許能讀出不少不一樣的聲音與內(nèi)容。